庄云流:……
不对。
非常不对。
早上宴蓝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宴蓝你没事吧?”他轻轻地敲门,询问的语气也是轻轻的。
“没事,我要工作了,你去吃饭吧。”
庄云流站着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便说:“好,那你别太辛苦,有事要告诉我啊!”
“嗯。”
门里面宴蓝的声音闷闷的。
庄云流十分茫然,可眼下只能暂退。
听到庄云流离开的脚步声,靠在门背后的宴蓝松了口气,又连续深呼吸缓了一会儿,才终于调整过来。
突如其来的身体失控令他措手不及。
他向来清心寡欲,现在是怎么了?
因为怀孕吗?
可以前也没有啊。
宴蓝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尝试用意外来说服自己,再用工作填满所有的时间,争取不要再犯。
他走去书桌旁坐下,打开平板电脑和纸笔。
批注剧本、列出角色表演的重点、设计不同的表演方式、练台词、看导演和对手戏演员演过的其他戏……他为进组前的十天安排了许多事。
做正事时专心致志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本领,可这次却一反常态。
他变得非常容易走神,每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在想庄云流了,那种难受劲儿他根本描述不了,只能忍,可忍的下场却是更多的难受——
胸闷气短、头晕目眩,肚子也不舒服,就连他决定不工作了直接睡过去一了百了,也有失眠和盗汗紧追而来。
他无法不承认内心深处的需求。
他想念就在另一个房间里的庄云流,想做一些不管不顾的事情,可是……
宴蓝难受得辗转反侧,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怀孕竟然这么辛苦。
折磨了整整一晚,身体疲惫而憋屈,心态更焦虑得有点崩了,甚至开始无理地迁怒,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庄云流身上。
他要讨厌庄云流、要烦他,这样就会好了。
宴蓝神经兮兮地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
于是同居的第二天,也经历了一晚思考,茫然不知宴蓝究竟怎么了的庄云流明晃晃地感受到了排挤。
他跟宴蓝说话,宴蓝就翻他白眼;
只要两人同在一个区域内,宴蓝一定会立刻离开;
他稍微跟得紧点儿,宴蓝就会厌烦地大声斥责他;
庄云流深深地无所适从。
艰难地捱到第三天早上,他坐在餐桌边,心不在焉地开着电脑办公,突然见宴蓝穿戴整齐,步伐甚快地往门口走。
庄云流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去啊?!”
他甚至没顾得上用靠在桌边的双拐,直接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拉开椅子,急走两步之后意识到腿现在不能用力,就改为单腿蹦跳。
宴蓝:……
老实说,庄云流最开始那声急问又让他下意识地烦躁,可当他扭过头,看到那家伙慌慌张张地单腿往过蹦的时候,心里那莫名而来的火气就又莫名地消失了。
蹦过来的庄云流握住宴蓝的手臂,紧张地再问:“你要干什么?”
宴蓝挪开视线,低声说:“去产检。”
庄云流一愣,接着回身去拿拐杖:“我跟你一起去,你怎么不提前说呢?你……”
“你别去了。”宴蓝抗拒道,“你不是要工作吗。”
庄云流果断地说:“回来再工作。”
宴蓝蹙眉垂头,烦躁的因子在内心慢慢地纠缠变大,坚持道:“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去。”
庄云流匪夷所思地拄着双拐:“为什么?上次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吗?”
“可我现在不想让你去了。”宴蓝的声音大了一点,脸上的排斥也更明显了。
庄云流:……
他也有点生气。
但他要忍。
只好退一步,拿起手机说:“那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宴蓝冷冷地拒绝,“我自己开车。”
“上次不是说了……”
“没事儿。”
“可你肚子都这么大了,你……”
“我自己开最后一次!”宴蓝的耐心到了临界点,烦躁地拔高声音,“就一点儿小事能不能不要总是争来吵去的!”
庄云流一滞,像被吓到了,目瞪口呆瞳孔微颤,表情也有些委屈。
宴蓝顿时后悔,更因为自己控制不住的失常而崩溃,最后疲惫地摆摆手,说:“总之我一个人去,我可以的,你不要跟来。”
-
他终于独自去了。
七个半月的孕检本来安排在几天后,但身体的突然变化实在让他招架不住,他等不了了,便联系医生提前了时间。
私人医疗服务效率很高,所有检查顺利完成,结果显示胎儿发育正常,他的各项数据也很稳定,虽然之前缺的仍然缺,但只要保持良好的作息和正常的生活,问题不大。
“正常的生活”这几个普普通通的字眼戳到了宴蓝脆弱的神经。
他的手在医生的办公桌下攥着,攥得几乎发抖,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把心一横,说:“医生,我最近……情绪不太好,一点点小事就容易急,爱发脾气,而且还……不太舒服。”
他觉得他的声音非常小,耳边全是嗡嗡的噪声,脸更热得发烫。
医生认真地听,认真地说:“进入孕晚期,身体负担加重,肯定会有些不适,从而影响心情……”
宴蓝摇摇头:“不是那些不舒服,是……就是……”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通红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样子足以令医生明白。
“哦,性需求变大了是吗?”
既专业又直白,宴蓝只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发紫,声如蚊蝇道:“以前并没有,就是这两天……”
“检查报告上的数据没有异常。可能是受您早孕隐性特征的影响,相关反应也会表现得略有迟滞或紊乱,也可能是……”医生想了想,“来自生活或情感上的变化导致的。”
宴蓝疑惑地蹙眉:“什么意思?”
“一方面是外界的压力太大了,您这样的职业,压力大在所难免,所以一定要学会自我解压,另一方面……”医生笑了一下,委婉地说,“宴先生,您应该不是对着每个人都爱发脾气吧。”
宴蓝一愣。
医生又恢复了严谨专业的模样,说:“只要没有病理上的问题,那您正视并接受自己身体和心理的需求就好,一味抗拒怀疑会让您焦虑,反而不利于身体健康。同时只要身体条件达标,注意动作轻柔,除了头三个月和后两个月,孕期的其他时候都可以过夫妻生活。”
宴蓝:……
这完全没有解决他的困扰。
他不甘心地再问:“医生,能不能给我开点儿药?”
“什么药?”医生一脸迷惑。
“让我不要这么难受的药。”
医生顿时哭笑不得:“没有这种药,宴先生,这不是病,为什么要吃药呢?我们的身体时刻都在产生需求,您现在的情况跟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冷了穿衣没有区别啊。”
宴蓝:…………
看他仍是苦闷,医生也为难了,叹了口气说:“要么……有必要的话,您可以找个心理咨询师。”
宴蓝:……………………
他尴尬死了。
走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以后再也不要来了的逃避想法。
回家路上也把车开得很慢,毕竟回家就要面对庄云流。
倒不是真讨厌庄云流,只是觉得头大、紧张、恐慌,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连空气都会凝结。
与此同时。
庄云流站在落地窗边,客客气气地跟电话里的人道谢告别后,攥着手机表情凝重了好一会儿,又打开手机滑动屏幕,认真地寻找。
-
宴蓝磨蹭了半天,终于不得不回来了。
一进家门就看到了餐桌正中摆着的蛋糕,不由地一愣。
庄云流拄着拐杖迎接他,问:“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宴蓝更愣,接着一回想,今天?
好像是……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值得纪念。”庄云流笑起来。
宴蓝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别过视线再看桌上的蛋糕,却有点提不起精神:“那天发生的全都是烦心事,有什么好纪念的。”
“因为相遇已经足够幸运,以致于剩下的事只能是烦心事。”庄云流如此这般地一摊手,“能量守恒。”
宴蓝:……
巧舌如簧。
不过……
他有点感动。
他去洗手,庄云流就跟着他,弄得他微有压力,便用聊天缓解,说:“其实那天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嗯?”庄云流来了兴致,“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我去爷爷的住处,离开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你。”
“哦,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能说说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吗?”
正擦手的宴蓝眼波一滞,心口也轻轻动了一下。
总不能说觉得他一定很帅,然后就一直盯着看,后来还总想起那个画面吧。
像个花痴似的。
他从庄云流身边走出洗手间,随口道:“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就是看到了一个人、知道了他是谁而已。”
“哦。”庄云流的语气明显有点失落,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跟上去再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宴蓝瞥了他一眼,无所谓道:“你说。”
庄云流便故作严肃地抱起双臂,眼中也带上了一点久违的倨傲:“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很烦你。”
宴蓝顿时停下脚步。
庄云流极大概率在开玩笑。
他很清楚这一点,但是骤然之间,不稳定的情绪战胜了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的表情倏而紧绷,狠瞪庄云流一眼,转身就走。
庄云流当然还是要追。
拄着拐杖行动不便,加上多少有些故意,他没有第一时间就追上,而是像逗宴蓝玩儿似的,先慢几步,隔一会儿再快几步。
宴蓝一见他靠近就黑着脸拐向别处,如此往复,两人化身贪吃蛇,在家里他逃他追。
渐渐地,宴蓝的步速越来越快,情绪不断上头,烦躁明显再度升到了极点。
放长线钓大鱼的庄云流心道机不可失,陡然把双拐“啪”地一扔,在宴蓝被吓到晃神的一瞬间,使出真正的力气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迎面躬身抱上去。
宴蓝:!!!
身体彻底僵住。
胸口也疯狂震动。
因为这个抱法……
庄云流仗着身材优势像大山压下,又像大网罩下,实打实地用身体完全包裹了他。
宽大的手掌分别护着他的后腰和后脑勺,心跳与体温不加阻隔地传来,莫名其妙的,宴蓝突然有点想哭。
庄云流也想哭。
想起不久前医生的话,他用力将宴蓝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侧脸压着他的头发和耳朵,心中坚决地起誓——
今天,就今天,就现在。
一定要治好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对不起宝纸们的迟到更新,大家假期快乐呀~
第83章
霸道的拥抱让宴蓝本就不稳定的身体再次沸腾了, 他攥着庄云流的衣服推拒了一下,闷声说:“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不放。”庄云流语气坚决,更加大力地按着宴蓝的脑袋, “我道歉, 刚才是开玩笑,我没有讨厌你……”
“我不信!”宴蓝也更加大力地推他, “你讨不讨厌我我能感觉到, 你明明就……”
除了刚结婚到情人节之间的那段时间,庄云流从来不曾对他有好脸色。
说那句话或许是一时调皮,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讨厌你”也的确是事实。
曾经的宴蓝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现在不行了。
他觉得委屈。
一委屈,更多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他想要向面前的人发泄,哪怕是无理取闹。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讨厌我, 你现在这样只是因为我怀孕了。”
“哪有?!冤枉!”
这话惊到庄云流了, 他连忙郑重其事地说:“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是因为你怀孕才……”
“就是!时间上刚刚好, 如果我没有怀孕, 你一定不会……”
庄云流彻底软化、正式挽回,不都是从得知他怀孕以后才开始的吗?
这个事实令宴蓝恐慌。
他的眼圈红了,双手扭到庄云流胸前,为了自己的尊严不断地推他。
但实打实地拼力气, 他又怎么敌得过庄云流?
他一次次地逃脱不开,一次比一次心急, 庄云流便像哄小孩儿一样用宽大的手掌揉他的头发和脊背, 用脸蹭他的脸, 嘴唇时不时压上耳畔, 极尽温柔。
“不是的!真地不是!你想想看,我为你谈音乐版权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怀孕啊,那天你打错电话,我二话不说就去找你,也不知道你怀孕了对不对?你别着急,你一定也明白,确定对一个人的心意需要时间,你难道真要对我那么苛刻,连一点儿时间都不肯给吗?你对别人明明都很宽容,为什么唯独对我那么严格呢?”
庄云流说着说着,自己也委屈了。
这触动了宴蓝躁动的内心,他躁动的行为也停了下来,不再推拒反抗,只呆呆地靠着庄云流,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