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阳视线从余遂的后颈移到医生脸上,他当了好几年兵确实看着没有余遂那么细皮嫩肉的,不过他纠结的重点神他妈奇,瞟了眼余遂问医生,“我看着很像家属么?”
那家属的定义可广泛了。
咳了两声,医生选择沉默的拿起医用剪刀,纱布一层层拆开,好心情没能持续,徐正阳的脸色跟着医生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余遂脖颈白皙,那缝了几针的伤口很明显,线缝在皮肉里,泛着血红,医生说:“伤口有点发炎了,是没忌口吧。”医生手指触碰伤口检查说:“还有点裂开了。”
“没好好擦药吧?”
徐正阳也没料到每天提醒着了这么大的人还会那么搞,早知道婆妈个屁啊,就该摁过去,就该逮着人脖子亲自上手。
余遂感受到徐正阳的目光正盯着他,自己尽力把视线定在医生脸上,有些躲闪的意味。
处理室空空荡荡,医生感觉哪里怪怪的,被病人面无表情的盯得有些瘆得慌,还有这旁边站着的“家属”,压力怪大的。
原本今天能拆的线没拆,最后医生再次嘱咐说:“可别不拿身体当回事儿,辛辣刺激的食物就先忍忍别吃了,还有脖子要适当放松,我估计你这伤口裂开就是因为长时间低头造成的。”
徐正阳也被教训了,医生没什么底气的说:“家属也要多关心照顾病人一些,别麻痹大意的不当回事儿,要再这样下去下次来估计得重新缝针。”
这会儿徐正阳倒是虚心的听医生话,就算眼皮底下的人一直躲着目光不跟他对视也不妨碍他又睨了眼。
他看医生处理伤口时多凑近了两步,衣角挨着余遂衣服的布料,垂眼能看到他的领口,延伸往下是一点隐秘的白皙锁骨…更往下看不见了。
他一边听着医生教训一边忍不住对余遂说:“余教授,你还真不让人省心。”
空气里安静了那么几秒,余遂本来就有点发红的耳尖更红了,医生眉间也控制不住的跳动,就徐正阳一个人淡定无事得一批。
徐正阳的车坐多后有一点后遗症就是自己会毫无意识的做一些小动作,回到车上后余遂自己悄无声息降了点车窗,凉风吹着终于舒服一些。
余遂捏着手指,觉得这几天徐正阳天天关心他伤口自己还弄成这样挺对不住的,回到研究所余遂都没从这样的抱歉感里抽离。
不行回去道个歉吧,余遂想。
余教授最近吃糖好频繁,三个实习生见余教授又剥了颗糖含嘴里但看着心情不佳。
后来快下班时又见余教授从更衣室出来,竟然没穿白大褂!
然后下班了!
靠,从没见余教授下班那么早。
第二十章
余遂对请徐正阳吃饭这事特执着,吉林这边怎么说他待过好一段时间,于是寻着记忆找了家不错的馆子带徐正阳去。
徐正阳就由着他做东跟着走,不过看余遂点菜的样子也不是很熟,他就有些想笑。
余遂解释说:“其实我也没来过,但以前听同事说过挺不错。”
“吃什么不重要,人对就行。”徐正阳拨弄着茶杯回他。
余遂是一点不敢抬起头,盯着菜单选了几道招牌菜,他回到酒店见着徐正阳才发觉自己狭隘了,徐正阳这样的人,哪那么容易生气。
话是这么说,饭还是要吃的。
余遂又翻了一页点了两道菜。
点完后又把菜单推给徐正阳,问他,“还想再吃点什么吗?”
徐正阳接过菜单看了看他点的菜,划掉两道说:“换点清淡的吧。”
余遂看着他划掉两道重口味的菜,对他说:“不用将就我。”
徐正阳没说话,把点菜本给了服务员。
一路来徐正阳发现余遂食量特别小,跟猫咪似的,还是一只独善其身的小白猫,看着他吃饭,徐正阳心底会有种冲劲,想把这人喂胖一点,再胖一点。
余遂发现自己很容易陷入徐正阳的节奏里,不管是看徐正阳食欲好多跟着吃了半碗米饭还是饭后在吉林某不知名大道上散步。
他已经丧失了东道主的掌控权,徐正阳说话的一把好嗓音太有力度,让人不经意就会跟着他的想法走,这人是个只要他想就能掌控全局的人。
路灯隔好几米才有一盏,因此总有那么一截路是昏暗的,前路真的长得没尽头,徐正阳问余遂:“看得清么?还是回去?”
余遂呼出白气,看了前路一眼,“走会儿吧。”
徐正阳同意了,也放慢了步调。
和余遂这么慢慢游走街头就好像他对余遂的态度,徐正阳根本不急,很多东西也想得开,不就是一些称谓而已。
对他来说,
和余遂漫步街头跟和男朋友漫步街头,这两种说法并无不同。
他和余遂相处的时间还长着的,他知道余遂是个成熟的人,明白他们的生活里不止有情爱,就算处不成恋人也不会像小年轻们似的不再联系或者说避而不见,所以徐正阳不急。
而且在徐正阳看来那就是,谁讲得定呢,凡事事在人为。
余遂心里的盘算却是不一样,可能徐正阳跟他多处段时间就会发现他是个挺无趣的人,他总是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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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研究所处处都是八卦味,那余教授怎么受伤的,喏,女主角来了。
周离下午跟着父亲来了研究所,帮所里翻译了些文件,问余遂后颈的伤怎么样了,那问法都跟所有人不同,多少双耳朵悄无声息的捕获讯息自行延展。
周离心性高傲,她跟余遂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佳佳不知道以前余遂有过较长一段时间一直待在吉林,那段时间里余遂帮周离补习过几科文化课。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出国,周离越来越成熟也越能拎清她对余遂的感情,自己的爱慕她曾经说出口过,告白失败肯定伤心但并不消极沉沦,也并非盲目的非要和余遂在一起。
周离的高傲和聪明在于懂得适可而止,余遂接近完美但他对感情太吝啬,周离不可能把自己置于一段一味单向付出的感情中,她要的是全心全意的宠爱偏爱疼爱。
把这些条件放在余遂身上,周离认定是痴人说梦。
那天余遂突然冲出位置替人挡一酒瓶时她无比震惊,对那男人她当然是好奇的,不过她不会问,因为余遂对大部分人永远是客气多于亲近,对她亦如此,有些话不适合说。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多半是牵扯着工作,周离签了保密协议,无偿给研究所当翻译,而她已经出入了好几次研究所,对一些人也有映像。
周离目光看向门口说:“门口三个女生徘徊好一会儿了,她们是要来找你汇报工作吗?”
余遂并没有兴趣回头看,只是对她说:“你要的系统我已经做好了,”余遂掏出个移动硬盘给她,“哪里有问题又说。”
周离不客气的接过:“谢谢。”她顺嘴问了句:“你大学辅修的计算机吗?”
余遂解释说:“大学选修过,会一些。”
晚上他送周家父女出研究所,两人上车,车子启动时周离又匆匆从车上下来,递给余遂两支药膏和一瓶药水,理由也很体面,感谢他帮做系统。
余遂在办公室准备着等会儿开会要用的资料,突然门被敲响,一同事说:“余教授,林老让您去会客室一趟。”
余遂点了点头,没再回办公室的打算,因此穿上了白大褂拿上了资料去会客室,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在会客室里见着了徐正阳。
白灯晃亮,男人西装笔挺干练周正。
徐正阳来之前去参加了个饭局,好久没联系的老爷子今天打电话通知他的,口气一点不客气,以前父子两个把月不联系是常事,但这次退伍回来,骂归骂,明显的感受到老爷子会主动经常联系他了。
徐莹也跟他说起过,他这几年出过不少任务,半条命也搭进去过,他倒是光荣傍身了,老爷子却是吓得病了好几场。
就脾气坏的老小孩一个,当儿子的只能受着。
会客室就是一间办公室改造的,正中间摆着长长的会议桌,两边四五只靠背椅,余遂坐到徐正阳对面,和林老坐一边。
林老跟余遂说:“刚门口碰见的,说是找你。”
林老说完想离开,给两年轻人腾位置,徐正阳对林老说:“我找余教授就一两句话的事,很快。”
林老听出他的意思,又坐了回去。
徐正阳把药袋子提到桌面上,怕余遂顾不得回酒店的时候没药擦,于是应酬完又去医院拿了份,这样酒店办公室两头都放着,方便。
他推过去给余遂:“不知道你晚上回去不,给你送点药过来。”
收回手,看着余遂又来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不知道余教授还需要不?”
比起他这意味不明的话,余遂面色上崩溃了一瞬,桌底下,徐正阳的皮鞋踩上了他的鞋头,余遂研究所里经常要站一整天,为了舒适常穿的就是运动鞋,干净的白色为主,板鞋居多。
余遂收整好情绪,估计刚周离给他递药被徐正阳看见了,他把药袋子拿到自己这边,回答说:“需要。”
徐正阳却不放过他,半靠在椅子里,懒洋洋低头看着手指说:“医生说了,余教授你这伤口不注意还得重新缝线。”
林老听了这话立即严肃起来,连着追问了余遂好几句,余遂一边安慰着林老,一边瞅了眼徐正阳,徐正阳那不要脸的毫无负罪感,在椅子里低头偷笑。
徐正阳来去都快,不耽误他们工作,走前还当着林老面正儿八经来了句,“余教授照顾好自己。”
开车回到酒店徐正阳接到崇礼静电话,崇礼静罗里吧嗦叽叽喳喳的毛病一点没改,徐正阳听了两句就没了耐心,无情道:“敲重点。”
电话那边先是静了几秒,好像崇礼静深吸了两口气,破口先是一句大骂“狗男人我哥才眼瞎,靠。”她又切入正题,说:“王总还是有点地位的,你把人打了没事吧?”
“又不是第一次。”徐正阳不以为意,崇礼静没听清又问一遍,徐正阳说:“没事儿。”
好像两人就没什么可聊的了,徐正阳神经纤维可能有麻绳粗对这气氛毫无半点感觉,平平道:“没事挂了。”
“诶,等等等等…”崇礼静急促喊停徐正阳已经快接触到屏幕的大拇指,崇礼静问:“帮你挡酒瓶的那帅哥是你朋友?”
徐正阳不自觉蹙起眉,又把手机贴到耳侧,他嗯了声,果然崇礼静接着问:“你什么朋友?以前没见过啊?那么帅,叫什么名字?”
崇礼静听见徐正阳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仿佛只是顺着电波都能深深感受到他强烈的侮辱气息,崇礼静跟他杠上了,反而更加坦白道:“那帅哥有女朋友么,帮哥们牵牵线呗。”
徐正阳懒懒回她一句-痴心妄想。
“哎徐正阳你是不是对我恋恋不忘啊,介绍个对象都那么小气。”
他跟崇礼静的关系很不应该用前任这个词来概括,应该说比这个更纯粹一些,没死去活来的爱过,所以分手后也没什么你死我活的情仇爱恨。
后来分手徐正阳听说崇礼静在外否认两人有过情侣关系,徐正阳无所谓,他是男人吃不了什么亏,崇礼静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正阳懒得跟她掰扯想要挂断电话,手机刚拿远一点顿了顿,又贴回耳边,问崇礼静,“那什么总找你麻烦没?”
崇礼静说:“我再不济背后撑腰的还有我哥,他不敢轻易得罪我的,再说混不下去我去投奔我哥啊。哎徐正阳你是不是真对我…”
徐正阳已经挂电话了。
崇礼静对着手机大骂,“我□□大爷,徐正阳。”
余遂再回酒店是两天后,他回到酒店那天,佳佳说徐正阳被派走了,应急一场雪灾事故,“原来徐叔叔是以前是军人啊,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帅逼的司机。”
余遂没注意听佳佳的话,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迟缓的想,他还回来吗?
第二十一章
吉林连续两天暴雪,太阳被蒙在很厚的雾气里,入目都是雪白,佳佳第一次到北方因此非常激动,但她的激动似乎并没有感染到余遂哥,余遂哥越来越沉迷工作。
在这样时好时坏的天气状况里,余遂和老师基本完成了此次北上的任务,偌大办公室里,各级领导坐了一圈,谈实验谈民生,各种官话说不完,余遂作为年轻晚辈,也位列其中,如果他走仕途,估计也是能走远的。
他沉默着发呆,想拿出手机看新闻,无奈场面不允许,散局后余遂又跟老师说再回研究室待会儿。
林老点头让他去了,余遂在化工领域的造诣和前途最广远,但几年前开始分出几分精力接触生物医学领域。
药物治疗是众多疾病的基础治疗方法,特别是对于年纪大的群体,林老知道他用心,不止一次的劝导宽慰过他生老病死是物理常情。
余遂只是沉默,这两年更加努力,半夜从研究所出来,又打车回酒店,捏在手心里的手机一路没有响动,其实徐正阳走那天给他发过消息的,不过那条消息他过后才发现,是晚上八点零八分才发的。
不是微信是短讯,定时的。
后来多次查阅那条讯息,余遂注意到上面的8:08
那种感觉就像又被塞了颗糖,太昂贵,没吃糖就觉得甜。
他每天各个台的新闻都看,一有时间就看,佳佳说某博上的讯息更多广,又自个捣鼓着注册了个账号,有时候半夜睡醒也会拿起手机看一会儿。
半夜他被闷雷吵醒,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伴随着滚滚雷声,飘扬的小雪无声息下着。
半个影子倒映在玻璃上,和徐正阳一样的短发,余遂穿着单薄的毛衫,露着一截雪白的锁骨,眼睛里没有温度,雪像下进他的眼里。
极静的氛围里,电视机里重播着白天的新闻。
他这样子不像三十岁的男人,不像过去三十年的余遂,像有了来路,驻足,回望,等待,不再人间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