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渐缓。
沈靳之收了些力道,依旧继续疏通穴位的动作。
程沐则越睡越沉,沈靳之抽回手,把程沐则的手掖进被筒。
他滑掉手机上又出现的几条生日祝福,关掉仅剩的灯光,看着黑暗里程沐则的轮廓。
安静间,床榻上传来几声低语。
沈靳之听不清,便靠近了些。
“我不是……我不是的……”
沈靳之皱起眉头,搭在床角的手无意识地蜷缩。
程沐则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说了我不是!”
察觉到不对,沈靳之隔着被子搭在了程沐则手上:“阿夏。”
“放开我!”
那声音冷厉,与噩梦里程沐则决绝离开前的声息如出一辙。
沈靳之猝然松手,指尖在距离程沐则半公分的位置上孤寂地悬空,不敢向下触碰。
很快,沈靳之意识到那只是错觉。
噩梦从未发生过,而程沐则的话,也不是在和他说。
“我没有生病,是心情差,我不想再重复了。”
沈靳之重新伸出手摇晃程沐则:“阿夏,醒醒。”
他叫了好几遍,可程沐则却像是深陷泥潭,任外围的人如何拼尽全力,也无法拖人上岸。
沈靳之脱下鞋,小心地挤上床,从身后抱住了程沐则。
“阿夏。”
沈靳之从身后箍住他的腰,防止他因挣扎滚到地上。
他轻轻地抚摸着程沐则的手臂,在拥抱中安抚着他:“是我,没事了,都没事了,我在的。”
在沈靳之的怀里,程沐则的情绪渐渐平息。
长时间沉浸在深度噩梦里,程沐则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我想回去,他还在等我,我……”
沈靳之抚动的手停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想知道程沐则接下来的话,却又矛盾地害怕程沐则想起更多。
怀里的人沉入一段没有噩梦的睡眠,终于安静下来。
浓重的夜色里,沈靳之心乱如麻。
那些不知真假的梦话在他脑中虚妄的漂浮,他却根本不敢思索它们之间的关联。
没有任何事比程沐则快乐更重要。
即便永远埋藏那些疑问。
程沐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过闹钟的轰炸的。
醒来的时候,沈靳之正在摆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跳跃,忙碌得不像话。
程沐则撑起身子,昨天的头痛一扫而空,像是疗愈成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他掀开半边被子,对沈靳之道:“早安啊。”
“总算是醒了。”
沈靳之暂缓手上进行的事项,拿起座机的听筒,拨向前台:“您好,早餐可以送了。”
沈靳之几度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沉默。
早饭吃到一半,沈靳之接到了万卫铎的电话。
他不想抽手端着手机,便直接点了扩音。
“沈教授,晚上一起吃饭吗?”
沈靳之没有停顿地拒绝道:“没时间。”
“哎,少来啊,我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和我说了,你最近可没接新活。”万卫铎道,“我上次不是‘欠’了小程一顿饭吗?这次正好给你庆祝生日,一起补上。”
谈到程沐则,沈靳之的态度明显松弛了许多:“不单独请他了?”
“单独?”万卫铎无奈地扬起尾音,“我单独得成吗?”
“哦。”沈靳之应声,“生日就算了,昨天就过完了。”
万卫铎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是昨天?你昨天肯定是要和小程待在一块的,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凡夫俗子?”
沈靳之抽了张纸巾,询问程沐则的意见道:“阿夏,去吗?”
程沐则扫了眼还处在扩音状态下的手机,茫然地抬起头。
沈靳之道:“说话。”
程沐则收回视线,低声道:“去也行的。”
“沈狗!”万卫铎受不了地吼着,“又隔着电话秀?信不信我往你家寄刀片?”
沈靳之长“嗯”一声:“是不太妥当。”
万卫铎消停了些:“这还差不多。”
可沈靳之紧接着就补了一句:“下次我尽量换成当面。”
上午的时间没空余多少,沈靳之带着程沐则去了一些有名的小吃店打卡。
他们在寻找美食中消磨时光,三点过半,两人踏上了返程的路。
程沐则望着窗外,一辆银色保时捷从车旁一闪而过。
他惊愕地随着车子向后张望,只恍惚看见车牌上一个模糊的“池”字。
没记错的话,他家里应该也有一辆这种车。
程沐则不知道记忆的频繁闪现是否会对他产生影响,但不管如何,他都希望自己只是普通的眼花。
自从见到那辆车之后,程沐则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好在痛感很弱,不会分他太多神。
酒店外,从隔壁市赶来的沈程两人与刚下车的万卫铎碰了个正着。
万卫铎叫助理去停车,自己快步迎了上去。
接近入冬的时节,只要有风体感温度就得再降四五度。
万卫铎“嘶”地倒吸一口气,随意地寒暄着:“这天还真是冷了,再不多穿点真得感冒。”
说着,他还打了个喷嚏。
声音刚落,沈靳之便开始脱外套。
万卫铎愣住了:“不用这么客气吧?你怎么这么良心发现……”
他的喋喋不休还没停,那件外衣却罩在了已经穿着两层外套的程沐则身上。
沈靳之关切道:“多穿点,别生病了。”
万卫铎:“……”
靠,还有人性吗?
作者有话说:
万卫铎:毁灭吧,心里烦。
第77章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在万卫铎的白眼中,沈靳之接到一通电话。
听了一会儿,他捂住听筒对程沐则道:“你们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程沐则不想给沈靳之添麻烦,快速点头同意。
跟着万卫铎走进大堂,他才意识到沈靳之的外套还搭在他身上。
外面天气那么冷,也不知道沈靳之会不会冻到。
“行了,别看了,这天还冻不死他。”万卫铎牙酸道,“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我是炸人祖坟了吗?一直被你们误伤。”
程沐则收回视线,认真分析着:“其实应该也不能算误伤。”
万卫铎转身问道:“什么意思?”
程沐则压压嘴角:“大概率是定向伤害,超级加倍那种。”
“……”
万卫铎怎么也没想到,和沈靳之待久了,程沐则居然也学坏了。
他后悔地感慨着:“我就是嘴欠,撮合你们俩干什么,简直是给自己找事。”
推开门,两人进入了包厢。
万卫铎瞟了眼桌上的菜单:“先看看,我已经点了几个菜了,但我不太了解你和你朋友的口味,先选点你们爱吃的,不用看价格。”
经万卫铎这么提醒,程沐则才想起把包厢号发给秦逸。
他走到门口看包厢号,正要打开微信,却意外听见秦逸的声音。
他驻足分辨,不多时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秦逸,身边还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不用多猜,肯定又是他的朋友。
不过能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熟人,秦逸的社交圈着实是广泛。
他叫了声秦逸。
秦逸扬起视线,脚步开始加快。
两人走到包厢门口,秦逸热情地介绍着:“这是橙……我程哥。”
他侧身看了眼身边的人:“这个是我朋友,今天他老板请吃饭,也在这家酒店,我们才在门口撞见。”
程沐则点头致意。
秦逸的朋友笑了笑:“那你们先忙,我去找我老板了。”
他礼貌地离开,刚走了两三步,突然折了回来。
秦逸困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那人指了指包厢门:“你们……没走错吗?”
“啊?”秦逸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确认了一遍。
在得到程沐则的眼神肯定后,秦逸也给出了一个确定的回答:“没有啊。”
朋友再次低头确认,迟疑地指了指里面:“我好像也在这儿。”
三人走进包厢。
见到万卫铎,秦逸的惊异瞬间越过大脑,他侧身对朋友道:“原来你一直和我吐槽的没正行的上司是万老板啊?”
气氛安静得诡异。
被秀恩爱冲得发昏的劲头还没过去,又一记棒喝袭来,万卫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根本不想说话。
助理在一旁解释着:“万哥,你别听他瞎说,这家伙一向不靠谱。上次我不小心发错客户定位那事,就是他说自己对那一带熟,非要替我发的。”
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了话,秦逸努努嘴,半句也没反驳。
这时,包厢门重新打开,解释声戛然而止。
沈靳之缓缓从门口走进来,向程沐则靠过去:“不好意思来晚了,大家在聊什么?”
万卫铎不悦地抬起眼,搭话道:“说上次你去GAY吧的事。”
程沐则云里雾里地听着,突然抓到了事件的关键词,猛地向沈靳之望过去。
四目相接。
程沐则想起了在酒吧里和沈靳之巧遇的那个晚上,想起那时楼道里的灯光,想起他身上的味道和无限逼近的气息。
这样回想起来,程沐则才发现自己竟忽略了那么多沈靳之藏着爱意的时刻。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相同的事,沈靳之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他抬手揉了揉程沐则的发丝,从旁边入座。
桌上,助理还在为之前搞错定位地址的事向沈靳之道歉。
程沐则听来听去,总算理顺了这件事的逻辑,可搞出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却哑了火。
程沐则移动视线看向秦逸。
身旁,秦逸的身体绷直得像块木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着秦逸的模样,程沐则总算为他推错微信还不知悔改嘲笑自己的事情出了口气。
但这也是一方面。
他一直想找机会帮秦逸摆脱异常惧怕老师这个心理障碍,现在有沈靳之在身边,他正好可以借着沈靳之老师的身份帮秦逸走出来。
不过还是得循序渐进些。
他向沈靳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微坐远一点。
沈靳之会意照做,秦逸窒息的状态果然有所缓解。
秦逸中途几次想尿遁离开,都被程沐则中途拦截。
吃完晚饭,天色完全暗下来,天上飘起了雨花,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晚饭终于散场,秦逸不顾尴尬地立刻去找万卫铎蹭车。
沈靳之带着程沐则沿着酒店的遮雨台前行。
风声鼓噪,秋雨的寒气顺着雨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沈靳之拢紧罩在程沐则身上的外套,避免他受凉。
雨越下越大,预约车总算是到了。
从门口到车上的那段距离,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淋到了雨。
风雨肆虐,豆大的雨滴拍在车窗上,在疾行的车身上粉身碎骨。
淋雨后第一份热水澡是程沐则的。
他洗得很快,只想沈靳也快点休息。
云层的厚度宣泄着压抑,程沐则心口发闷,早早地上了床。
他的眼睛才闭上,没关紧的窗帘缝隙处突然穿过一道强光,紧接着便是大躁的雷声。
程沐则周身一震,脑子里闪过一个明亮到虚焦的画面。恐惧顺着画面钻出,沿着他的感知神经传递到四肢百骸。
他双手紧拧床单,僵直地坐起身,连指尖都如刺针芒。
“就待在家里,哪都别想去。”
“放着好好的女人你不喜欢,非要喜欢男人,脑子果然有问题,是遗传了你那个没用的亲妈吧?”
“他天天这样,肯定要去医院。”
“目前看来状态很不好,需要入院观察制定进一步治疗计划。”
杂乱的言语像一锅热粥,滚烫地在程沐则脑海里翻滚,烫得他听不清也看不清。
气息混乱间,窗外再次拉下一道闪电。
程沐则从床上惊起。
他双脚麻木地跑向沈靳之的房间,失礼地推门而入。
主卧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沈靳之的手正搭在衣扣上,像是也准备睡下。
程沐则抱着枕头,指尖捏在雪白的枕套上,抓出狰狞的褶皱。
“怎么了?”沈靳之放下手问。
程沐则向前挪动一小步,情绪越过理智的巅峰,不计后果地问道:“我今天能和你一起睡吗?”
沈靳之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喉结滚动了一圈。
另一道闪电划下,光亮劈开房间,短暂地打在程沐则身上。
程沐则应激性地一缩,虽然在克制,却依旧条件反射地缩动着身体。
沈靳之慌忙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走到程沐则身边。
他牵起程沐则的手,带人躺到床上。
暖过的被子里尽是沈靳之的体温,热度缓冲着程沐则身上的紧绷,促使他放松下来。
沈靳之紧紧关好窗帘和卧室门,重新掀开被子。
程沐则的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之前那些一股脑冲进耳里的声音现在也所剩无几,只剩下“医院”“治疗”这样的字眼。至于那些话是谁说的,他就更分辨不出来了。
身旁,沈靳之安静地靠近过来。
沈靳之的气息温暖又柔和,缓缓包围着程沐则,却格外小心翼翼。
程沐则转过身,拉开被褥堆叠的阻碍,钻进了沈靳之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