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茹没领他的情,用一种大小姐惯有的娇纵语气说:“你想献爱心就去福利机构,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对谁都好。你自己漠视不管,惹得别人心烦意乱。”
靳卓斯本来安安静静听着,很有和她同病相怜的感觉。讽刺苏蘅的话一说他又不乐意了,上前两步怒道:“你怎么说话……”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孟婉茹已经仰着她高贵冷艳的下巴,踢踏着小高跟打开门走了。
苏蘅无可奈何地站在,他只是习惯性想要帮助别人,被孟婉茹这么一说反倒成了他的错。
人一走,苏蘅开始兴师问罪:“刚才吃饭你干嘛一直说话带刺啊,她是客人,是我朋友,还是你学姐,你怎么能这么不尊重她。”
靳卓斯拳头攥得青筋凸起,眼眶通红,突然情绪失控似的吼出声:“我不喜欢你和那个人说话,也不喜欢你讲关于她的事!”
苏蘅皱着眉,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可是靳卓斯觉得他的眼神分明一字一顿在说:“你以为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靳卓斯心想,这和他当初叱责苏蘅进他房间,狼心狗肺地将他精心准备的新年快乐贬得一文不值的眼神大概如出一撤。
他心脏好像被剜了一块儿,一瞬间被刺伤得鲜血淋漓,被苏蘅以相同的方式回敬一刀,有苦也难言,心伤也活该。
苏蘅气得不想说话,一个头两个大。突然脑中电光一闪回想起靳卓斯前几天说的话。
于是撇开话题地提了一嘴:“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搬走吗?”
靳卓斯闻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震惊中还夹杂委屈和怨怼,声音吼得震耳欲聋:“你现在就要赶我走了?!”
他噌地跨开长腿,怒气冲冲跑到苏蘅面前,双眸冒着火星子,胸膛急促地起伏,愤怒地指着刚离开的方向,厉声说:“我走了你好让她来住是不是!”
苏蘅茫然地张着嘴,被吓了一跳:“我、我就是问问,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前天不是你自己说要搬走的吗?”
靳卓斯不说话了,拧着脸倔得跟驴似的扭过头。
“那……你到底还搬不搬啊?”
“不搬!死活不搬!”靳卓斯恶声恶气地喊。
*
敢情住与不住都是靳卓斯说了算的,苏蘅这个户主都没有发言权。
靳卓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苏蘅默然看了一眼也转身离开,他书房最上面有一册论文档案袋要拿,他也生气,不论如何也不要靳卓斯来帮忙。
自己推了一张椅子,扶着书架支架伸长了胳膊去够,竟然还是差一点点。再拿一把高点的椅子也很麻烦,苏蘅怀着侥幸心理小心翼翼踮起脚后跟,紧张得呼吸都掐紧了。
“我去。”椅子狠狠一慌,苏蘅连忙稳了一下。还是没拿到档案,苏蘅心有余悸,只得就此打住。
突然苏蘅被人拖着腋窝抱了下来,靳卓斯身高腿长,苏蘅那么一个大男人,被他轻而易举抱下来了。
高大的阴影笼罩在苏蘅身上,靳卓斯臂弯把他完全禁锢在怀里,苏蘅回头惊诧地看着他。
靳卓斯收拢胳膊,缩在角落里占有欲极强地揽住他。
苏蘅猝然“嘶”了一声,难受地揪紧眉毛。
“怎么了?”靳卓斯扳过他的身体,撩起后背的衣服查看,白皙纤弱的后背上有几块青紫,还有很多擦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发炎了。
“我都说了要给你看看背后有没有伤,你还不让,你看现在疼了吧?”
靳卓斯心疼地查看背后的伤口,他说教的语气听得苏蘅老脸一红,好像自己是那种不听老父亲劝的倒霉催的淘气小屁孩。
“我给你抹药。”
苏蘅后退几步,抗拒道:“用不着你。”
“在背上,你够不着。”
“我去医院,找医生给我抹!”
靳卓斯静静地看着他:“那我不给你开车。”
苏蘅气得横他一眼,靳卓斯仗着他脚伤拿捏七寸威胁,简直胡作非为。
他们对坐在沙发上,靳卓斯拿来药,长臂一展,作势要脱掉苏蘅上衣。
苏蘅连忙打住:“停停停,掀开后背就可以,不用都脱掉。”
“哦。”靳卓斯失望地说,仿佛拆开礼物却被合上。
苏蘅自己掀开衣服,靳卓斯只好老实本分用碘伏擦洗消毒,再涂上软膏,轻柔珍惜地像对待珍贵的故宫瓷器。
靳卓斯心神不安,想问苏蘅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但是这个遣词造句好像跟苏蘅“喜欢”过他似的。靳卓斯就哑着嗓子问:“哥,你讨厌我了吗?”
苏蘅听着他低落的声音,直觉不好,转身一看,泪珠果然从靳卓斯的眼角边滚了下去。
苏蘅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心脏像被按压瘪了,郁闷地叠起褶,再鼓不起气来。眼泪不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他伸出手指轻揩靳卓斯的眼泪,皱着眉说:“小靳,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孟婉茹的声音还在靳卓斯耳边回荡,经久不息。“我不相信,你现在说的话都没有公信力。”
苏蘅心累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吗?你和孟婉茹只见过一面,就不分青红皂白欺负她,就算你不喜欢她也应该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能故意戳人伤口,让人下不来台。你这样做有没有一点教养和风度?现在你做错了事就到我怀里哭,你之前可是不这样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你不会管其他人闲事,相安无事地保持距离,更别提主动招惹。”
靳卓斯没揭开苏蘅错误的“刚认识”的真相,脑袋自我麻痹似的缩进苏蘅颈弯。害怕碰到苏蘅伤处,双臂移到苏蘅腰间轻轻搂着,但规矩地不敢往下触碰。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委屈在心脏里涨满了,用撒娇的口吻带着哭腔嗔怪:“哥,你不要凶我,我改还不行吗?”
“你又哭了。你都多大了还用哭这种幼稚的手段逃避问题?”
“哥,你不要嫌弃我,我只是控制不住。”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要流眼泪。靳卓斯也不觉得哭很丢人,这明明很正常。
大男人追老婆流血都无所畏惧,掉几滴眼泪算什么啊。
靳卓斯大脑袋一下下在苏蘅颈弯磨蹭,这种卖乖的讨好手段不知道戳到苏蘅那根神经,蹭得他都心软了。
“我以前不哭其实是装的,”靳卓斯毫不在意地揭自己短,这会儿脸皮堪比城墙厚,“我现在哭是因为你总诘责我,不理我疏远我,还对我冷冰冰的。但是你对别人就不这样!你这是区别对待!如果你多喜欢我一点、多照顾我一点,我就不会这样了。”
好家伙,苏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瞪起眼睛,苏蘅少有几次冷下脸来明明是因为靳卓斯自己犯错,恶劣地戳伤别人。这家伙每次都记在心里,对自己的错却只字不提。
但靳卓斯不可能一直和苏蘅发脾气,一般不用哄,他自己就和好了。
“我努力改,你不喜欢的地方我就都改掉行不行。这样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也不用这么严重吧,你又不欠我的。
苏蘅心说,刚想开口安慰,就听见靳卓斯说,“你也别小看我,还拿我当小孩。你别以为我软弱,其实我比谁都硬。”
苏蘅被靳卓斯抱在怀里,少年热烘烘的体温炙烤着他,贴着他坚硬的胸肌和肱二头肌,眼下是他形状漂亮的肩胛骨。
只是这句话从靳卓斯嘴里说出来好像别有深意。
苏蘅完全被噎住了,只一秒严肃得有些悲楚的气氛瞬间破灭,他抬起头凝视靳卓斯,不忍卒听:“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苏蘅:你在狗叫什么?
ps:我要开始甜了!我要甜
第34章 呼吸声录给我听
靳卓斯给苏蘅抹完药,药品拧上盖子放回医药箱。
苏蘅后背的白T恤被靳卓斯轻轻扯平,他侧过头看靳卓斯仍带着黑色手套,相处这么多天苏蘅就没见他摘下来过。
做什么都戴着,肯定是习惯了,苏蘅感觉这是靳卓斯不愿诉诸于口的隐私,所以就当做没看见。
苏蘅趁着他整理医药箱,手偷偷摸摸伸到在背后抓了一下,被靳卓斯手疾眼快抓住了手腕。
“不要抓。”
苏蘅心虚地收回手:“我没抓,整理一下衣服而已。”
靳卓斯探过身帮他抻平褶皱,吐息间温热的气流拂过苏蘅的脊背,登时沿着脊椎骨窜起一串电流,苏蘅肩膀难忍得耸了一下,痒得更厉害了。
“不要抓伤口,痒也要忍着,过几天就好了。”
苏蘅没由来地气恼:“你觉得我这个前医生,会不知道这些东西吗?!”
“嗯,对不起哥,”靳卓斯眉眼含笑,从善如流地认错,“是我误会你了,是我冒犯了。”
苏蘅扭过头抓了一把果盘里的瓜子,一遍磕一边看电视节目。
靳卓斯也抓了一把,放在茶几上用指甲剥,不一会儿剥出一座白色的小山包。
苏蘅斜了一眼,伸出手趁其不备飞快抓走,仰头全抿进嘴里,歪头欠欠地睨了他一眼。
靳卓斯纵容地看着他,手下动作未停,突然傻笑起来。就因为苏蘅对他做了幼稚得有些傻气的事,他的心脏没了命地颤动。
“哥,你有空能不能和我去一趟宁阳?”
虽然十几年后滨阳绝对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回到曾经一同待过的地方,亲手指认每一处踏过的土地,不信理不清回忆。
靳卓斯有私心,他时不时就想要苏蘅想起以前的事,说到底他还是不甘心苏蘅完全忘了他。如果还记得,他或许现在就可以和苏蘅拥抱、接吻,做很多亲密的事情,而不是被苏蘅当做认识不久的房客,地位还不如那些大学同学重要。
苏蘅又抓了一把瓜子,眸色无波无澜地盯着电视屏幕,仿佛已经沉浸在换台的狗血家庭伦理之中了。
“哥……哥!”
靳卓斯又叫了好几遍,苏蘅才刚回神似的“啊”了一声。
“你刚才听到我说什么了吗?”靳卓斯问。
苏蘅偏移视线,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一家人鸡飞狗跳的场面,他又拨了几个频道,神情有些木楞。
“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苏蘅怠惰地嗯了声,然后有气无力地说:“没听见。”
靳卓斯又重复一遍,眼中盈满期待,还夹杂一丝忐忑:“哥,你有时间能不能和我去一次滨阳啊?”
苏蘅手指紧握,像是逃避问题却被揪住不得不面对。顿了顿,似乎在认真考虑靳卓斯的问题。
“你去那地方干什么?”
“哥,你还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赵锐’吗?”
苏蘅语速很快地说:“不知道,不清楚,不记得。”
靳卓斯僵住了,而后他很小声地说:“我是觉得……如果哥仔细想想以前的事,或许会有些别的发现呢……”
苏蘅摇了摇头,坚决道:“不要,我这个人不喜欢追忆过去。”追忆过去只有悲伤,算他吃一堑长一智。
靳卓斯枉然开口想说什么,被苏蘅打断,他叹了声气,语气很重地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赵锐’啊!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赵锐’这个人,他是你朋友吗?”
靳卓斯突然感觉被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他不想看到苏蘅充满陌生、狐疑、无动于衷的眼神。
“我……”他艰涩开口,“其实我就是‘赵锐’啊。”
“哦,和我一样改过名字啊。”苏蘅了然地点点头。
“那我现在管你叫‘赵锐’还是‘靳卓斯’呢?”苏蘅倚靠着沙发歪着脑袋凝视他,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媚态。
他看着苏蘅,沉默了很久很久,嘴唇颤动:“还是叫……‘靳卓斯’吧。”
“嗯,一个名字代表一个身份,既然已经抛弃了旧名字,就要用新名字继续往前生活,不要总是回头看了,这样眼前的路也走不好。”
靳卓斯聆听他的劝诫,深深地看着他,眸色渐渐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黑沉。
他突然别过头去,两手在膝盖上摩挲着,尽可能装作自然地枕上去,眼睛抵在袖口,几滴泪啪嗒嗒打下去,洇湿了。
靳卓斯喉咙酸胀,在苏蘅看不见的角度,在微凉寂静的夜晚,维持声色平常,轻声“哦”了一下。
“那我、以后不提了。”
苏蘅果真没察觉异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
靳卓斯看着苏蘅上楼的背影,这句一下子没控制住,有些晦涩喑哑。但一沉进夜里,就摸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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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霍骁敲了敲靳卓斯办公室门,得到应允后推开门进来。
靳卓斯坐在办公桌前一上午了,没休息过。眉眼密布疲倦,眼下泛青、一脸愁容。
“怎么了这是?吓死我了,”霍骁揶揄,“咱公司还没倒闭呢,用不着您加班加点干活。生产队的驴还多的是,你这个黄金CPU烧坏了可不行啊。”
靳卓斯钢笔笔尖在企划书上神经质地戳了几下,抬头目光冷冽地剜着他。
霍骁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难得正色地说:“你又睡不着觉了?药还吃着呢?”
靳卓斯摇了摇头,双手用力挫了把脸。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心伤。”
靳卓斯竟然没否认,只是想口嗨的霍骁突然卡壳。
“真、真有这事啊?哪位啊,我认识吗?漂不漂亮,啥时候请出来见见啊?你行啊你,”霍骁惊呼着锤他一圈,“铁树开花头一回啊,终于证明自己不是性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