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有空找个大师算一卦啊,他的事业运怎么这么不济。
苏蘅暗自慨叹自己倒的大霉,实在气急了,脑门不小心撞上玻璃,声音有些大。
前面的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连忙道:“哎!可别给我撞坏了啊。”
“抱歉抱歉。”
苏蘅揉着自己疼痛的脑门和司机道歉,内心不停唾骂自己的不稳重。
就近去了家医院,苏蘅步伐缓慢地走进普外科,叫了号去医生诊室处理背后的擦伤。拿着单据和药膏出来,他停下脚步想了想,又去挂了骨科处理脚腕的扭伤。
虽然扭伤真的不严重,但是苏蘅是不可能这么早回家的,更不可能让靳卓斯再帮他处理。能拖一时拖一时。
这些处理完之后,苏蘅下楼,发现雨渐渐停了,室外只余清凉。
靳卓斯宽大的风衣罩在苏蘅身上,靳卓斯的气味就萦绕在他身体周围,鼻子里都是那种沉香木、柠檬柑橘、野性的动物香,青葱蓬勃又有一点成熟的气味。
还嫌弃蒋回川的味道,难道你自己的味道就好闻了?!
想到这儿,苏蘅气得扒掉风衣外套,恨不得找个垃圾桶丢进去,一接触到外面的温度,打了个冷颤,哼哧哼哧不情不愿地穿回去。
低垂着头,苏蘅在医院花园散心,医院都是差不多的结构,越逛他越回想起以前工作的事来。
比起以前,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给了他全新的体验、挑战和满足。人性是一座幽暗的森林,他提着灯在其中跋涉,越是看到人性的幽暗之处,就越是相信它有出口。
苏蘅抬头望着天际云层浸染的暮色,突然很想去防疫科看看。
艾滋病检测在一楼,苏蘅一推开门进去,就听到了争执吵闹声。
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孩拉着一个俊美高大的男人的胳膊,连声哀求着。男人一脸厌烦地任由他拉扯,叼着烟无动于衷地伫立着。
亮眼又挑人的银灰色,风骚奢靡的丝光面料西装、密织着金线,深V的衬衫领口,闪烁银光的项链和钻石耳钉,让他像一朵美得腐烂的花。
是Alston。
处于职业习惯,苏蘅脑中将他的病情飞快地过了一遍。
Alston的精神性阳痿是因为一次约炮产生的阴影,他正在豪华酒店和人翻雨覆云的时候,之前的床伴突然提着刀闯进去,飞速脱掉自己的衣服,先是阴狠地诅咒一番,接着当着两人的面把锋利的刀锋刺向脖颈。床上赤裸的两人怔愣后,匆忙穿好衣服,呼叫救护车,还没到医院这人就已经咽气了。
苏蘅还是第一次接到如此棘手的个案,这种阴影不是短时间就能磨灭的。
几次会面之后成效依然不明显,苏蘅综合考虑后决定使用系统脱敏法。
“现在请你躺在躺椅上,放松身体。”
Alston脱掉外套,难能可贵规矩地躺上大红色的弗洛伊德塌。
“第一个过程是——放松,”苏蘅风铃般的轻语在他耳边低吟,然后拉住Alston的小臂,Alston瞬间睁开眼抓住了他的手腕。
苏蘅沉声提醒:“闭上眼睛,现在请你抵抗我拉你的力量,以绷紧你的肱二头肌,”说着,他在Alston肌肉上按了按,“仔细注意肌肉的感觉,然后我会减少拉你的力量,让你逐渐松弛下来。你把前臂放在扶手上休息,想着自己尽可能舒适、放松……”
苏蘅按照同样方法依次放松各个部位,手指在头面部、肩背、前胸按压、游走,引导他绷紧再逐渐松弛。
直到手指贴近小腹时,Alston却一直绷紧,迟迟放松不下来。
苏蘅蹙眉,声音仍温润耐心:“不要紧张,慢慢放松,静心冥神。”
Alston的身体不自在地动了动,压着嗓子闷哼一色,苏蘅恍然大悟:“抱歉,是我的问题,你别紧张,这正常,很多患者都会这样,我稍微再轻一些。”
他的手掌在小腹上揉了揉,Alston的肩膀和小腿突然弹动了几下。
苏蘅苦恼地皱起脸,顿了顿,去桌上拿手机播放了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听着音乐做了十几分钟练习,Alston终于成功放松下来。
“现在你想一下能让你感觉到恐惧或是焦虑的几件事,从低到高排序。”
苏蘅问:“让你焦虑的程度最轻的事是什么?”
Alston嘴唇微张:“被男人的手碰到。”
苏蘅刚才还碰呢,可是没有焦虑表现啊。他双手滞住,讶异地看着他。
Alston一撩眼皮,语气悠悠道:“现在估计不是很焦虑了。”
苏蘅点点头,等他建立好一个焦虑等级表之后,依次引导想象画面。
第二个等级是拥抱:“想象你在熟悉的街角站着,天朗气清,人来人往。从巷角走出一个认识但不算熟悉的朋友,他走到你面前打招呼,伸开双臂友好亲切地抱住你。”
苏蘅说完就把手分别放在他肩膀上,Alston猛的抖动了一下。
苏蘅转身看墙上的挂钟,安抚道:“时间已经到了,你今天进步很大,回去之后自己学着想象放松练习,每次都坚持十几分钟。”
Alston疲倦地睁开了眼睛,眼睑下因为长期失眠呈现阴郁的黑色,眼底的情绪尽是意犹未尽的憾丧。
苏蘅没进检测处的门,在外面悄默默打量。比起上周,Alston病情看起来有所好转,起码被人抱住他不会难受得挣扎了。
如果除去现在他暴躁的辱骂的话,他进步应该更大。
“你他妈的又不能生出来!矫情什么!”
听到这儿,苏蘅心脏狠狠一跳,自己听着都不落忍。话说太过分了!
果然,男孩的脸色霎时惨白,血色瞬间消退了。
“你让我陪你检查,我来了,别给脸不要脸,想和我谈恋爱,少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男孩脸色灰败,清亮的眼睛溢满委屈和绝望,质问道:“你不想和我谈恋爱,为什么要和我上床啊!”
Alston嗤了一声,似乎是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问题,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用力甩开男孩缠着他的胳膊,摆脱垃圾似的大步走向门口。
苏蘅连忙蹦跶两步,藏到了门后面。
Alston目不旁视,快步流星离开。
男孩跪在地上抱头痛哭,身体像离巢的雏鸟一样颤抖。后面一排坐着的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他。绝大部分是年轻男性,趁着雨天医院人少来这儿做艾滋病检测,大概因为见惯了,眼神并无惊讶,只是麻木、讥讽、怜悯、自嘲。
刚才衣着华贵的人看着来头不小,他们不敢吭声,这会儿男孩儿落单,又明显是被人抛弃的便宜货,因此有人厌烦地斥责他:“这里是医院,有没有素质,能不能安静?有什么可鬼哭狼嚎的?”
男孩蓦然停下,尴尬地抽噎着。
苏蘅及时推开门,走到他身边替他解围。
他从口袋掏出几张纸巾,看男孩狐疑之后犹豫着接过,他漂亮的眼睛温雅地注视他,像朝露滚落叶梢,月光揉抚深夜:“你还好吗?有力气站起来吗?”
男孩眼珠黑亮亮地盯着他,像投进湖底的石子,连抽噎都忘了。
苏蘅鼓励的眼神再次朝他投过去,男孩抽了抽鼻子,别开眼猛的点了点头。
苏蘅撑着他的腰,男孩有些腿软,脸上都是泪痕,找了一个椅子坐下,苏蘅站在他身旁问:“别害怕,你测试做了吗?”
男孩摇摇头,想到什么又连忙点点头。身体仍发抖,哑着嗓子说:“刚做了,结果还没出,他就受够了,烦得不想等了。”
苏蘅捏了捏他的手:“没事,我在这儿陪你等。”
男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力道没察觉地有些重,但苏蘅忍着没吭声。
男孩表情惊恐绝望,有一种将要破碎的情态,苏蘅想等候判决的犯人大概是这样的表情,他嘴唇颤抖得不成样子,嗓子一抽一抽的,不堪负重地说:“要到了……马上时间就到了,如果我得病了,我……我一定会去死,我活不了了我真的活不了了……”
苏蘅拍抚他的肩背,低声安慰:“不会的。”
时间差不多到了,他头埋在苏蘅腰间,不敢看。苏蘅抽出他手中的试纸,上面一条红线。
“你看,是阴性。”苏蘅笑着凑到他眼前。
男孩表情空白了一秒,接着振奋地接过去翻来覆去地查看。
他如释重负地沉吸了一大口气,用从来都没用过的力道。
男孩霎时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感激地看着苏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如果我自己在这里我会害怕得发疯,是你给我带来了幸运,幸好我今天遇上了你……”
他眸光烁亮,恳求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联系方式……”
苏蘅笑着摇摇头,抽出纸巾动作轻柔地擦他脸上的眼泪。他哭得像懵懂无知的小孩一样鼻涕眼泪满面淌,有种虎口逃生的潦倒。苏蘅在诊室接待过很多孩子,都曾把他当做救命稻草。
他做医生时就是以治疗青少年心理疾病为己任,哪怕是离开岗位转行做了心理师,他也从未忘记过曾经怀揣着热忱、理想、信念在国旗下坚定庄严地宣誓。
“这份幸运不是我带给你的,是你自己该得的。”说着揉搓一把男孩毛茸茸的后脑,像个慈祥的长者,劝慰道,“不要再追逐抓不到的东西了,从今天开始你会重获新生,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更好的人、更精彩的人生等着你。”
“至于名字,”苏蘅想了想,看着医院肃白的墙壁、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对困难的悲悯和庄严的责任感在心海奔涌不息,“我是个医生,如果你感到痛苦,就积极向医生求助治疗吧。自我接受再积极求助,就是迈出困境最重要的一步,其他的,医生会帮你的。”
男孩紧紧握住他的手,潸然泪下:“我会的。”
苏蘅拍拍男孩的肩膀,道别之后离开了医院。天色稍晚,气温骤减,苏蘅紧了紧风衣,钻上了一辆出租车。
回家路上苏蘅思绪纷杂,今日一遇,看来Alston的心理问题要想解决还需要很长时间。
到了熟悉的家门口,苏蘅不得不面对将要看见靳卓斯的事实,心虚地拢紧柔软温暖的风衣,他才恍然意识到已经穿着它很久了。可还是有些嫌弃。
他总不可能逃避一整晚,靳卓斯早晚要见的,再说了,房子还是他的,苏蘅有什么道理不回去?
想到这个,苏蘅底气一足,给自己加油鼓劲,雄邹邹气昂昂冲过去,吭吭吭输完门禁密码,然后!轻悄悄地推开门,像捕食前侦查有没有敌人的小麻雀一样,小心探出脑袋张望着。
作者有话说:
我越是看到人性的幽暗之处,越相信它会有出口。
——毕淑敏《女心理师》
(这章修改了
第37章 狂舔
苏蘅偷偷摸摸进门,做贼似的轻轻把门阖上。
转身朝着楼梯,放轻呼吸,软着步子走过去。
这时沙发上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苏蘅心脏一沉,加快步子往前走。
“哥!”靳卓斯蓦地喊了一声。
苏蘅只能停住,转过身看着他,干笑着打声招呼:“哈哈哈小靳啊,在客厅睡盖好被子,夜里风凉,别感冒了。”
靳卓斯从沙发上直起身,不满苏蘅的逃避,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在等你。”
苏蘅别过眼,皱着眉毛小声嘟囔:“我有什么好等的,又不是不回来。”
靳卓斯怕苏蘅腻烦他,不敢问他出去干什么了,伸出手臂勾了勾。
“你的脚现在怎么了?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苏蘅往后退了一步,对靳卓斯好意敬谢不敏,“我刚刚去过医院了,医生给我上了药。”
“哦,”靳卓斯胳膊失落地收回去,无措地抓着沙发边缘,不懂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忽然他眼尖地发现,“你的额头怎么肿了?”
苏蘅闻言摸了摸,是有一点肿。
靳卓斯心疼地看着他:“我不在,你又弄伤自己。”
苏蘅不喜欢听这话,搞得他像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孩,和靳卓斯身份倒错,让他丧失权威感。因此不耐烦地嚷道,才自己都没意识到态度像喝多了酒被老婆劝的男人。
“不就是磕了一下嘛,你别大惊小怪!”
“你的事,才不是大惊小怪。”
靳卓斯酸溜溜的话还有眼神,都让苏蘅全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混着电流的热气都闷在脑子里,憋得他喘不过气。
又说屁话!苏蘅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像一把艳丽的刀子,一句废话不说,转身就往楼上走。
“咳咳咳!咳咳……”
靳卓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修长结实的手臂撑着沙发扶手,宽厚的肩胛骨不停耸动,难受地垂下脑袋,看起来真像感冒了。
苏蘅踏上了台阶,听到他的咳嗽声瞬间回头。因为靳卓斯强吻他的野蛮行径,苏蘅都决定好几天都不会理他。可是靳卓斯虚弱痛苦的咳嗽呻吟声锲而不舍地往他耳朵钻,想忽视都难。
到底还是不忍心,苏蘅犹犹豫豫折回来,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你这是感冒了吧,谁让你非在客厅睡,活该。”
苏蘅嘴里嘟嘟囔囔的,全是说靳卓斯坏话,趁着身体虚弱大着胆子疯狂吐槽。
“给,药还有水,吃了吧。”
靳卓斯倚靠在沙发上,神情虚弱,挑起眉毛看他,虚着嗓子说:“你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