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体现对他的尊重,苏蘅改口道:“好的,邱陉。你想我怎样称呼你都可以,这取决于来访者的意愿。”
接下来苏蘅又换了话题谈起Alston——也就是邱陉对公司工作的适应情况,不过邱陉注意力一点都没往那儿碾,三番五次扭转话头指向苏蘅的个人生活。
苏蘅多次提醒他问的那些和咨询没有关系,邱陉解释说:“我只是想听听苏医生这种正常人的生活,我不听怎么能知道我离正常的生活模式有多远,又怎么能改善现状,逐渐向正常人靠拢呢。再说,我一直在国外生活,国内的生活模式我也不了解,如果苏医生不肯告诉我,谁还能和我说?”
邱陉言之凿凿,苏蘅找不到合情合理的拒绝理由。
“好吧,我们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
过了一会儿,墙面挂钟指针指向熟悉的位置。苏蘅说:“时间到了,今天的咨询结束了,我们明天再见吧。”
邱陉还没待够,起身看着他说:“苏医生不是建议我培养一些健康又放松的爱好吗,我正好想起我一个朋友开了一家Golf Course,苏医生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吗?”
苏蘅客气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去,请你见谅。”
邱陉笑得有些玩味:“是不能去,不是不想去?”
苏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还能怎么说,他能说自己既不能去也不想去吗?
苏蘅干笑着别过脸,不想接触邱陉炽热的视线,微垂着头,不小心将本不让人在意的后颈暴露在他视线底下。
邱陉在他后颈发际下方看见一个不算特别明显的痕迹,齿痕暧昧,红肿还未消褪干净,能推测出当初挨人咬得多用力。
他这种声色场上滚惯了的浪荡子,一眼就看出是做了什么。
邱陉脸上笑容一扫而空,视线阴晦地睨着苏蘅,咬着牙挤出一句:
“苏医生有其他的交往对象了?”
“啊?”
苏蘅迷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变到这地方来了,再说了,邱陉是怎么发现的?不对,再说这和邱陉有什么关系!
苏蘅拧着眉毛,反应不及地看着邱陉三两步直逼到他面前。邱陉脸上怒气翻涌,似是狂风骤雨降临,面容狰狞着瞪苏蘅,恨不得把他后面粘着的痕迹的那块肉给剜下去。
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被人碰过,用后脚跟想想就应该碰了个遍了。
自己的猎物曾经被谁碰过或是现在也被别人碰,邱陉从来不在乎这种东西,毕竟他从没发展过正经关系,只做Hookup,群p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在意这种事,只是看到一眼,证据不齐全,猜测未必落成事实,他都怒火满涨。
邱陉猛的伸出手,苏蘅也没料到他能那么大胆,直接在咨询室里对他动手动脚,想躲开都来不及,被掐着后颈印记那块地方。
邱陉阴着脸,如念咒术般喃喃道:“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在意这种事,早知道我就先出手了……你为什么还要别人碰你,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苏蘅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邱陉愤怒地瞪着他,突然用力推了苏蘅一把,直接把他怼到了墙上。
苏蘅心跳得七上八下,顾忌他的心理问题,不管是训斥还是动手反抗都害怕伤害他的情绪。
他慢慢商量着说:“邱陉,我们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慢慢解决。”
邱陉目光冷锐,不为所动,手上力道加重,苏蘅感觉自己后脖子那块肉要被掐掉了。
“邱陉……”
苏蘅还未说完,门被适时扣响。
蒋回川推开门,看着他们说:“Alston,咨询时间已经到了,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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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回川送走邱陉后回来找苏蘅。
“我正好路过,在窗玻璃外看见他气势汹汹地朝你冲过去,我都害怕你们打起来。出了什么事了?”
苏蘅长叹口气说:“我估计是Alston对我产生了情绪性移情。前几天他出差我想用一下叙事治疗手段,让他每天给我写信,他写的信里就隐隐约约有那种苗头。刚刚咨询的时候一直缠着我聊我自己的事,还邀请我和他一起打高尔夫,因为我说不去,他就生气了。”
还有一件事苏蘅没说,他悄悄揉了揉自己被掐的地方,疼得直抽抽。靳卓斯那天咬了一口,因为咬的地方他照镜子看不到,就忘了这事了,肯定是刚刚邱陉看见了才情绪失控的。
苏蘅又气又臊,心脏不规律地砰砰乱跳,他总是因为靳卓斯干的事,在别人面前各种心虚。啧,这都是什么事啊!
情绪性移情在他们这行很常见,每一位咨询师都要学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蒋回川看苏蘅一脸愁容,无精打采的,忖度着说:“你做这行已经有些时间了,也该找一位督导为你指点迷津。”
“柯姝教授你已经在香港见过了,我后天去她家里拜访,你正好跟我一起去,请她指导一下。”
“在香港的时候柯姝教授还专门和我说她以前当过你的督导,等来京市就和我们一起叙旧。能让她做我的督导那是最好,我心里有谱了。”
苏蘅点点头,听蒋回川这么说心里多少宽慰了些。
蒋回川问:“下午还有咨询吗?”
“没有了。”
“那你就早点下班吧,自己也好好想想具体该怎么解决。”
苏蘅点头,思绪繁杂:“好,谢谢师哥。”
蒋回川拍拍他的肩膀,嘴唇微张,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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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剩下时间没什么事干,随便去了一家环境舒静雅娴的咖啡店,静静注视咖啡表面漂浮的奶霜。
移情泛指来询者对咨询者所产生的一种潜意识的爱与憎的情绪体验,来询者会无意识中将咨询者当做自己爱过或恨过人的替身。
苏蘅以往案例里不是没遇到过情绪性移情,但他没有遇到过类似邱陉这种人格加上同性恋两种情况存在的移情行为。
不知不觉夜色深了,苏蘅在家附近一个公园慢慢溜达。
这公园有些年头,没几个灯能亮,和孟婉茹找的那小区不分伯仲,一眼望去黑灯瞎火的。
苏蘅坐在亭子里吹凉风,在咖啡店坐那么长时间,坐得头疼。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对策,苏蘅望着远处树林里那一小片灯光,长吁短叹道:
“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罗杰斯……!你们随便来个人帮帮我啊——”
此时苏蘅隐隐约约听见后面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草丛走过来。
突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苏蘅——”
“啊!”
苏蘅吓了一跳,险些从长椅上摔下来。三魂丢了七魄,苏蘅捂着快撅过去的胸口往后看。
看见了人,他气不打一处来:“靳卓斯!你干什么呢。”
靳卓斯直起腰来,笑着看他:“我听你说得神神道道的,这不是配合一下你吗。”
“你吓死我了。”
苏蘅从大理石长椅上窜下来,越来越觉得这荒凉地方有点阴森森的,心有余悸地凑到靳卓斯身边。
“我真的是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套的。”
“嗯。”靳卓斯看着他一点点凑近了,快要扒到他身上,声音透着笑。
苏蘅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不直觉摸着脖子后面被咬的地方。
靳卓斯往后看了一眼:“现在还疼吗?”
苏蘅脸一下子通红,被靳卓斯瞟了眼,好像火星子也跟着眼神溅上来似的。不仅脖子发痒发疼,连带着被靳卓斯玩弄过的下三路也有些不对劲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样吗?”
如果不是靳卓斯那天晚上犯病似的,非要压在他身上那啥那啥,还咬了他一口,苏蘅今天就不会被Alston为难。
但这话他是不敢和靳卓斯说的,不然靳卓斯又得发火,一个两个都跑到他面前发脾气,苏蘅感觉自己就跟幼儿园小班的老师一样心累。
靳卓斯眼神从他脸上晃到下面,上下打量了一眼,突然嗤了一声。勾着嘴唇,笑得邪性。
苏蘅感觉他瞧不起人:“你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靳卓斯说得理直气壮:“我觉得你好笑我才笑啊。”
苏蘅瞪大眼睛,理智险些崩塌:“靳卓斯,你这话是认真的吗?你是开玩笑还是心里就这么想的啊?”
靳卓斯很没情商地点头承认:“就是这么想的啊。”
“你刚才愁什么呢?这么愁眉苦脸的。”
苏蘅幽幽叹声气,别人一直叫他气质美男来着,从来没想到能和搞笑男挨到一起,讪讪道:“没什么,就工作上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靳卓斯说:“如果实在麻烦就和我说,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苏蘅回:“暂时还用不着,后天我要去拜访一位心理学教授,她会当我的督导帮助我的。”
“那就好。”
苏蘅站着有点累了,又坐回长椅上,躬着腰,有些蔫蔫的。
靳卓斯跟过去,坐到了他旁边。
苏蘅哼了一声,和靳卓斯翻起旧账,兴许是因为现在关系不管什么压箱底的话都能无所顾忌地说明白了。
“靳卓斯,我发现你总是看不起别人,你冷着脸瞥别人的时候特别嚣张傲慢。”
因为租房子,苏蘅第一次和靳卓斯见面,他就总是觑着眼睛怀疑地看人,让人感觉到几分蔑视。
苏蘅以为自己这么说,靳卓斯要么不以为意、我行我素,要么羞愧难当、决心改正。
没想到靳卓斯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很是无辜:“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这会轮到苏蘅傻了眼,讷讷地张个嘴,老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啊?”
靳卓斯说:“我个高,看别人当然要瞟着看,虽然我说话不好听,可我心里从来没有看不起别人。”
没想到一开始就是个乌龙,苏蘅还自顾自气了他好几天。不敢想靳卓斯会因为这事从小到大背后受人多少指摘。
苏蘅歉疚地看着他:“我、我还气了你挺长时间呢……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靳卓斯低下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苏蘅还是感觉他不乐意了。
苏蘅抓他的胳膊来回捋了捋:“对不起啊,你别生气。”
靳卓斯抓住苏蘅乱动的手,握住了塞到兜里,无奈道:“不生你气。”
他转头凝视苏蘅,眼神深邃像能把人吸进去,带着苏蘅熟悉的危险信号。
靳卓斯另一只手伸过来,呷昵地在苏蘅细腰坦腹揉抚,像把玩名贵物什,沿着婉转的腰线摸过胸膛,手段轻浮,眼神却清明坦荡,正人君子做尽下流之事。致使苏蘅皮肉轻颤都觉得自己在矫揉造作,自作多情。
靳卓斯指尖贴着他凸起的锁骨,像乐理人检查琴弦一样细致拢挑。
苏蘅瞳孔微颤,像一只被攫住翅膀的鸟看着他,喉结敏感地滚动。
靳卓斯又紧追着捻了捻那一小尖滚动的凸起,眼神很心疼:
“哥,你瘦了。”
苏蘅太阳穴直跳,忍无可忍地拨开他的手:“就出差这几天,就算瘦能瘦多少?”
靳卓斯伸开胳膊,轻轻把他揽住了,仰着下巴朝他凑过去。
苏蘅耳朵蹭的红了,战战兢兢地移开了脸,哆嗦着头皮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多给彼此留一些空间。”
说着他慢慢往后退,给两人保持一个恰当的社交距离。
尽管晚上凉风吹着人鸡皮疙瘩都快起来,可苏蘅脸还是烫得要烧着一样,干笑着转移话题。
“哎,你刚才怎么了,今天碰见什么事了吗?看着有点郁郁寡欢。”
靳卓斯情不自禁地去触摸苏蘅,想到刚才他的疏离动作,害怕他不情愿,停在半空虚虚地捻了捻,只好收了回来。
“碰见一个不想碰见的人。”
靳卓斯垂着眼睫,神色晦恹地说了一句。
什么人能让靳卓斯这么烦心呢?肯定是苏蘅不知道的人。
苏蘅热心地说:“方便和我说说吗?兴许我能开解你呢。”
靳卓斯看他一眼,随即别过了脸,心事重重地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
“嗯。”
苏蘅讷讷应了声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明知对方可能有事不便交谈,也不必事事都和自己汇报,但心里还是滋生起某种不受控制的阴晦情绪。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在空旷无人、凉风习习的广场上苏蘅竟然感觉有些憋涩。
他抢先一步踏出凉亭,声音极轻地说,也不知道靳卓斯有没有听到:“回家吧。”
第51章 干涩
苏蘅很明显能感觉到那天晚上之后靳卓斯有事在瞒着自己,隐隐的防备心和那天晚上最后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交织缠绕,勒紧了苏蘅的心脏。
今天不是工作日,平常这个时间两人在家里各做自己的事,不说话的时候气氛也融洽和谐,一点都不会觉得别扭。偶尔两个人会凑在一起看电影,靳卓斯喜欢科幻悬疑,但总是迁就苏蘅看些体现人文情怀精神的影片。
苏蘅闲着没事在网上搜影单,挑了几部零几年的高分经典悬疑电影想和靳卓斯一起看,不过大概率靳卓斯已经看过了。
但靳卓斯好像还有旁的事着急做,早饭都没吃,和苏蘅道别之后就出门了,步履有些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