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没出息的是,舒年发现自己真的想去江滩,他想去找秦荀,还想和他一块儿跨年。
但舒年也只是想,他不可能告诉秦荀这些,况且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他刚才都跟梅梓说了自己不去了。
但若秦荀再耐心劝他几句的话——秦荀执意想让他来的话——
“你过来吧。”秦荀还在哄他,声音很柔和,“梅梓他们可想你过来了,陈滟滟也在,她是被李成峰拖过来的,要不是听他忽悠说你一会儿也来,估计早回去睡觉了。你不来,她该哭了。”
“屁。信你才怪。”舒年不客气道,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太久没跟秦荀直接对话了,这会儿听见他声音,胸口后知后觉有些发酸,见他笑了,又跟着发甜。或许是因为心情好了,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还没等他过多考虑,脱口便问道:“那你呢?”
问完自己都愣了。
这也太不像能从自己口中问出来的东西了。
竺樱凑热闹一样,在旁边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秦荀似是也顿了下,才轻笑了一声,说:“我当然也想你来。”
“他们都没有我想。”舒年还没从上面那句“也想”里回过神,秦荀便又抛来一句,半真半假似的,像开玩笑。“我最想你了。”
“我想跟你一起跨年,你不来,一点没意思。”秦荀长叹口气说,“你再拒绝我,我都想回去了。”
舒年缓缓深吸了口气。
“你就过来吧。”秦荀在那头望着天,隔着电话,舒年看不见他的神态和表情,只能辨别出他略带轻浮的语气和听见那玩笑般的声音,那声音拖得长长的,说,“我想你都想的玩不下去了,你就体量一下这个思恋成疾的小可怜吧~”
真是太假了。
“......你要是再这么贫,我就不来了。”舒年说。
秦荀这么求他给足了他台阶,他也确实受不了秦荀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只得先松口。
秦荀立刻高兴了:“真的要来啊?不许反悔。”
“我不知道,我得问问。”舒年无奈道,“我家里人都在,他们答应了我才能走。”
“好,那你问,问了告诉我。”秦荀想了下说,“就打之前天哥给你的那个电话。”
舒年点头:“好。”
“我等你。”舒年要挂电话了,秦荀又强调说,“我等你啊。”
舒年将手机放下,竺樱本贴着舒年耳朵偷听,见他抬头,嗤嗤笑着退后。
“要出去?”竺樱朝他挤眉弄眼。
舒年有些嫌弃地后仰,点点头:“怎么?”
“哎呀,有的人真的腻得慌。”竺樱又开始嗑瓜子,脸上带着八卦地笑容,把刚才秦荀在电话里的玩笑小声学了一遍,“体谅一下思念成疾的小可怜吧~”
舒年有些受不了竺樱的语气,噫了一声:“你恶不恶心啊。”
“怎么?同样的话,对面那个谁了说你就心软,换我说就变恶心了?”竺樱也不在意,勾着舒年的肩说,“看来咱们黏黏有情况啊?”
“我没工夫跟你瞎扯。”舒年把她胳膊扯下,不再理她,到厨房找于若瑶去。
舒年有些忐忑地跟于若瑶说明原委,心里做好了被回绝的准备。这个时间太晚,天又黑又沉,他说不能出去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能出去,并非故意搪塞梅梓。谁知于若瑶切着水果,抬头看了他一下,问也没多问几句,直接道:“那你去吧,记得打个电话。哦,你回来挺晚的吧?钥匙带上,一会儿别敲门,声太大再把我和你爸吵醒了。”
舒年:“.......”
“怎么?”于若瑶见舒年不动,狐疑道,“钱不够吗?”
“不是。”舒年摇摇头,眉目间有些不解,“我以为你不会允许我走的。”
于若瑶哼哼笑了两下,菜刀切瓜ChuaChua响:“我什么时候管着你了?都是你自己管着你自己。再说你学习自觉,根本不需要我们管,平时也不怎么出门,现在想去玩就去。”于若瑶说完挥挥手,将舒年赶出厨房,“注意安全,到了打个电话。”
舒年往厨房门口走,仍是有点不放心,一步三回头。
“要去就赶紧去!去了早点回。”于若瑶看他那样颇有些哭笑不得,作势转头朝他挥舞了两下菜刀,“整的像我平时多克扣你似的。搞快点,不是还要一起跨年吗?”
舒年啊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了,赶紧到房间拿外套。
“黏黏你要出去吗?”舒年走到门口时,二姐摸着牌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舒年还以为这几人打着麻将没空管他,想偷偷溜走来着,这下被逮住,只好回道:“嗯,朋友叫我,我一会儿就回。”
“那你把人竺樱一个人扔这啊?”三姐不打麻将,她靠着二姐看牌,也问了一句。
竺樱立马说:“没事没事,我和佟童玩儿呢,他在这还碍手碍脚的。”
佟童也赞同地重复一遍:“就是,碍手碍脚的!”
二姐还想问什么,被她妈堵了回去,说人家小年轻的事儿你个老阿姨少管,二姐不服气,跟一桌人骂骂咧咧,反手夺过大姐打出来的牌说糊了。三姐想腻着舒年不让走,佟童非常机智地把三姐拉住,扭着她要给芭比找衣服。
指示人妹妹做完这些的竺樱转过头,朝舒年比了个大拇指。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兄弟。
竺樱用眼神示意说。
舒年欲言又止,朝她指指自己太阳穴,示意一会儿多吃点核桃,补补脑。
竺樱咬着牙冲他挥了挥拳头,但舒年已经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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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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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年一关上门就开始狂奔,怕一会儿赶不上跨年。那些年对鞭炮的管理不及现在这么严,容城又是个三线小城,没有那么多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做遮挡,每到元旦跨年的时候,各家有点闲钱买烟火的都铆足了劲往天上喷,站在空旷一点的地方看天,便如同观赏一场盛大的晚会,火树银花,分外好看。
舒年从初中起就对这种既定节目逐渐丧失了兴趣。热闹是热闹,但年年都有,若是睡着了错过了,也就算了。
但今年他尤其想看,想和秦荀一块儿看。
舒年走出小区,一边打车一边跟秦荀发短信。外头雪已经停了一会儿了,似乎隐隐有点要再下的势头,但没有舒年想象中冷。街上有小孩子在放鞭炮,算不上多安静,只是公路上没几辆车,空空荡荡的。舒年边走边四处望,但还是等不来一辆出租,快走到公交站的时候,一辆夜班车驶了过来,舒年估算了一下,到站后再走几步应该就能到梅梓刚在所说的那块儿位置,而且元旦前夜夜班车也少,错过这辆不知还得等多久的出租,心一急,便上去了。
公家车里只寥寥两人,都是赶回去过年的,公交师傅是加的班,这会儿急着回家,但雪天路滑,也不能开太快。
即便如此,坐在最后一排的舒年心脏依然急地噗通噗通跳不停。他长时间地凝望着窗外空旷的街道和一排排不断闪过的街灯,希望公交能再快一点,突然消息提示音一响,他发过去的短信有了回应。
舒年刚发的是,他已经在路上了,但不知多久会到,可能有点晚。
“慢慢来,”秦荀在短信里说,“多久都等你。”
看到这舒年的心像是突然落了地,变得安定不少。
舒年时不时看一会儿时间,估测着大概还有多久能到,是否赶得上跨年,但结果不大乐观,太赶了。车一停,他立马三两步跳下公交,朝着江滩的入口拔足狂奔。
舒年下车的时候距离十二点只剩五分钟了。
这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平时走路大概也要十来分钟左右。下到了江滩,还得走两步才能到达梅梓在电话里所说的地点。
舒年在江边沿路疾跑,雪花洋洋洒洒铺面而来,贴在舒年的眼镜片上,被热气一吹化成了水,有些迷眼。
前方的石板似乎掀起了一个角,舒年看不清路,越过此处时被绊地踉跄了一下,但他没有停。
万一能赶到呢?舒年忍不住想。
万一可以一起跨年呢?或者再幸运一点,可以一起倒数,一起点燃新年的烟火呢?
万一——
舒年在他过去十八年的短暂人生里,竟从来没有那么迫切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停不下来。
但此时天空中隐隐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像是舞台开演前的序幕,一朵火花炸开,转瞬即逝,接着又有稀稀拉拉几朵相继绽放,预示着新年即将到来。
舒年转头去看江面上的天空。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电视里主持人面带微笑,佟舒年家里,竺樱本在看窗外的雪花,听到这又转头看向屏幕,有些担心舒年是否能来得及。
“来不及了!”
听到炮响的那一刻舒年又加快了脚步,入口已进入他的视线。天空中的烟花已从寥寥几朵变作好几簇,越来越多的,在天空中相继炸开。现在的烟花还算放得比较含蓄,舒年知道,这跟新年来临的那一刻相比还不够看的,但那一刻也快到了。
“来不及了。”
舒年似乎听到了新年的钟声,他知道这是错觉。他望着天上的烟火,双腿越发沉重,只得放慢一点脚步。
太累了,他想,跑步太累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想跟秦荀一起跨年,打死他也不会跑那么快的。
舒年有些不甘心,但自己的极限也就这样而已了。
除非秦荀现在就出现在他眼前。否则就算自己会飞,来不及的也是来不及。
也不知怎么的,舒年突然有点想流眼泪。
风太大了。
“舒年?”
舒年猛地转头看向前方,耳边风声大作,但他分明听见有人在叫他。
秦荀站在江滩口,有些惊讶地看着顺逆朝自己奔来,下一刻,也朝着舒年的方向跑去。
但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他不过略跑了两步,便和舒年汇合了。
舒年平时是个标准的宅男,唯一的爱好是画画,最多再加一个追番。非常讨厌运动,体育课跑八百下来都得摊在操场上回血,不歇个昏天黑地起不来的那种。这会儿虽然只跑了差不多五分钟,却也是倾尽全力,在接触到秦荀的那一刻,全身就想散了架一样,膝盖一软,朝前一扑就要跪倒在地。
秦荀始料未及,诶诶叫了两声,两只手下意识穿过舒年的胳肢窝,一把将人接住。
“上来就这么热情啊舒大大。”秦荀哈哈笑了两声,将人搂紧了一点,以防他滑下去。
舒年:“......”想骂人但是说不出话。
“3!2......1!新年快乐!”
远处居民楼电视机里,主持人完成新年倒计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惊雷似的巨响,无数烟花几乎在同一时刻飞升上天,刹那之间,夜空璀璨夺目,宛如白昼。
舒年尝试想站起来,但无奈确实没力气,只得大口喘着气,将全身重量放在秦荀身上由他抱着。他转了下脑袋,稍微支起上半身,抬头去看天边的烟火。
秦荀本来也在看天,见舒年动了动,便又低头去看舒年。透过镜片,花火的光映照在舒年黑色的眼睛里,恍然间宛若星河。
秦荀呆了一下。
“......新年快乐。”
舒年轻轻地说,他的气息还没调整好,喉咙里仿佛有铁锈似的味道,这句新年快乐几不可闻,听着还有些沙哑沉闷。如果不是因为他此刻整贴着秦荀的耳朵,秦荀应该也是听不清的。
“嗯。”秦荀耳朵有点红,又将他搂紧了一点,“新年快乐。”
烟火持续了五分钟左右,声响渐小,两人便也保持了这个姿势五分钟。舒年得到休息,呼吸也平复不少,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还在秦荀怀里,血似的红色又渐渐爬上了耳尖。
“......我好了。”舒年说。
秦荀听了后啊了一声,声音就响在舒年侧耳上方,近的像是可以被亲到。
舒年僵了一下,才又说:“我说我没事了,你勒地我肋骨疼。”
秦荀答应一声,放开舒年。舒年腿还有点软,胸口也闷,但基本行动已经没问题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
“你怎么跑那么急?”
“你怎么从江滩上来了?”
舒年噎了一下,秦荀于是先说道:“我估计你快到了,就想来接你。”
“我在想,万一能和你一起跨年呢?”秦荀说出的话和舒年之前所想不谋而合,“虽然按时间来算不太可能,但是我想和你一起跨年。”
“而且......烟花很漂亮。”
舒年怔了一下。秦荀平时惯会开玩笑,画室里总有女生打趣说秦荀的嘴骗人的鬼,看着暖,实际根本说话不过脑子,满嘴跑火车,妥妥是个渣男。舒年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他对秦荀是存在一些其他心思,但当秦荀开口说出一些疑似撩拨的话时,也尽量不去在意。
但秦荀刚才说的,似乎是真心的。
“我也是”三个字就在舒年嘴边,舒年抿了下唇,将这句话再嘴里过了一边,又咽了下去。
“走吧。”舒年最后道,“梅梓他们还在等我们。”
他率先向前走去,秦荀在后头咬咬牙,向前几步搂住舒年的肩,将他带向自己,两人贴着走。
舒年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