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是没想哭的。
“哎哟哎哟......”秦荀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给舒年擦脸,“这怎么还掉玻璃珠子了呢。”
“我没、没有。”舒年立马抬起手臂遮住脸,本来想开口骂人,结果这一哭竟就刹不住车了,说话都利索不得,还带着哭腔,“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老师.......”
“是我不正好?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秦荀去掰舒年的手,但舒年根本不让他看脸,手臂掰下去又抬起来,像个拒绝沟通的刺猬。
“我看看哭没哭......真的哭啦?”秦荀将脸凑到手臂缝隙里去瞅,欠儿兮兮的。
“哭......哭你妈。”舒年使劲推拒他,抽噎着说。
他平时轻易不骂脏话,看来这次是真的急。
秦荀被骂了,但不知为何却有些想笑。
“明明就哭了嘛。”
舒年的眼泪像不要钱一样乱掉,是秦荀印象中从未有过的样子,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想,他又比旁人看到了更多一面的舒年,并且,还为此感到一点恶劣的满足。
“来,过来黏黏,来抱抱。”
秦荀不再逗舒年,他朝舒年张开双手,语气柔和地像在哄骗小孩儿一样。
舒年没动,他懒得搭理秦荀,秦荀干脆主动抱住他,将舒年完完整整搂紧怀里。舒年不排斥,随便他抱,被搂着也没乱动,他就安安静静待着,时不时抽泣一下,乖得秦荀心口都揪着难受。
舒年默默掉眼泪,秦荀就揉着他的背,慢慢讲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哄。
“我,我没什么事。”舒年趴在他怀里,被哄得有些不好意思,脑子里胡乱搜索着借口,“你知道的,每个月都有那么、那么几天,不对劲。情绪发泄了,就好了。”
“又不是女孩子。”秦荀失笑道。
舒年自知口胡,耳朵有些红,趴在秦荀怀里又不说话了。
秦荀叹口气,将舒年又抱紧了一点。
“你,你不用管我。”舒年感受到秦荀的力道,说着不用他管,却又将自己缩了缩,“我自己、会好的,一会儿就、就会好的。”
他向来都是这样,自我疗愈,不需要安慰。小时候这样,长大了也这样。
“没关系的,舒大大,”秦荀自然不会放手,只是用轻柔的语气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不甘心,对目前的结果不满意,但现在的失利只是暂时的,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我知道你很棒。而且你还那么努力。再说了,除了联考,你不是还有校考嘛。联考不理想,校考考上好学校的例子比比皆是不是吗?你一定会考上很好的学校,清华央美随便挑那种。”
舒年这下哭丧着脸抬起头:“但是我也可能考不上啊。”
“你还没考呢,想什么考不上。”秦荀撞了下舒年的前额,一本正经地说,“相信我,你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到时候,让那些错过你的学校后悔死。”
舒年不信:“我一个菜鸡,哪里会有学校管我?”
“我管啊。如果我是校长,想你这样的人才肯定考都不用考的,直接就抢过来供着了。”秦荀哄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才不是菜鸡,你可是大大。放心吧,校考之后肯定有好学校争着抢着要你,真的。”
舒年刚才瞬时爆发的情绪这会儿已经收地差不多了,听秦荀这么讲,甚至还嗤地轻笑了一声。但看秦荀的眼睛里充满信念感,笃定地样子甚至不像是在开玩笑。舒年有些摸不准他究竟是在哄自己还是真的这样认为,脱口骂他说:“你有毛病啊?”
秦荀笑说:“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画的最好的那个。”
“......”
或许这人这么说只是单纯地安慰自己,之后转头就忘了,并未真的放在心上。但是舒年居然还是从秦荀的这些话语中找回了一些信心与勇气。可能这次自己真的很失败,但至少在面前这人的眼里,自己还是优秀而强大的。
舒年没动,秦荀竟就真这样一直抱着他陪着他。待到舒年自己消化情绪整理心情,抽泣渐止后,秦荀才微微松开舒年,单手捧起舒年的脸。
“不哭了?”秦荀带着笑意问。
舒年拍开他的手说:“不哭了。”
秦荀笑:“那还难过吗?要不再抱会儿?”
“你不用把我当成小孩子哄。”舒年使劲拍了下秦荀的肩,“我没那么脆弱。”
反正舒年的目标学校也不在联考的范围内,像九大美院,还有一些专业的设计院校和综合类大学都是需要通过校考才能进入的,他只需专注接下来的考试,便可迎风翻盘,一雪前耻。
短暂的郁闷过去,舒年心里甚至燃烧起了比以往更加强盛的斗志。
舒年擤了擤鼻子,面前秦荀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舒年问他:“你是要走了吗?”
秦荀:“还没到时间,我能跟你再待一会儿。”
“回学校?”
“不回。今天周六,跟以前的同学约了打台球。”
“哦……”舒年不知为何不大想听秦荀在外花天酒地的内容,换了个话题问,“对了,你查分了吗?多少?”
“嗯......”秦荀没直接回答,他先反问舒年:“舒大大猜一下,我大概能得多少分?”
“……啊?”
回想起之前所见秦荀的绘画水平,舒年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舒大大不想猜,舒大大甚至觉得有点为难。
“……220几的样子......吧。”舒年斟酌着说了个相对可行的数字,但实际上舒年自己都不信秦荀能拿到这样的分数。
“没想到你对我还挺有信心的嘛。”果然,秦荀说,“实际上我只有210,非常惊险的过了本科线。”
“刚好210?”
“刚好210。”
在得知结果的这一刻舒年甚至松了口气,最后一段时间他没怎么关注秦荀的绘画学习进度,差点以为他连本科线都过不了。
“......虽然说是在分数线上蹦迪吧,但只要过了就好。”舒年拍拍秦荀的背安慰说,“接下来只需要再过高考的艺体本科线,应该能选个还算不错的院校。”
“这个就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联考能过我都觉得自己算走运的了。”秦荀无所谓地耸耸肩,“随缘吧。”
“随缘......吗。”
听到这声“随缘”,舒年脸色黯淡下来,对着秦荀欲言又止,拳头松开,捏紧,再松开,最后他颓然道:“算了。”
秦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说什么?”
舒年摇摇头:“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再说不过是重复而已。何况我……”
我没有资格管你。
两人短暂地沉默片刻,秦荀问道:“舒年你有目标学校吗?或者目标专业?”
“有。”提到目标和梦想,舒年不假思索道,“我想学动漫。学校目前还没想好,但是要专业好一些的。比如中传,校考我会去。还有央美,清美,我也想去试一试。”
秦荀思索着点点头:“挺好的。想去首都?”
“对。”
“那我们两个到时候可能会隔的很远。”
隔的很远。
秦荀开玩笑似的朝舒年说:“苟富贵,勿相忘。”
舒年感觉自己被什么拉扯了一下,很多东西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舒年很矛盾,他的理性和他的本能总是在对狙,就像现在,他的理性告诉他,没用的,自己说话他又不会听,你算什么,又能做什么?本能却又叫嚣着,不行,不想就这样算了,还可以尝试着再拉一把。
他不想这样。
秦荀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两人可以离地更近,他们也许还会有别的可能,做一辈子朋友也好,让这段暗恋不知终点地持续下去也好,总之是,更多的可能。
反正不能是现在这样的。
“或许,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舒年说,语气有些急切,“只要现在冲一把,你也能……”
“没有。”
舒年的话音戛然而止。
秦荀毫不犹豫地说,“至少目前,没有。”
舒年:“……”
理性总是对的。
他突然就有些累了。
其实秦荀有时候也想过,想过追逐一些东西。
过去的他表面上看着众心捧月,有一大帮不知哪里来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总是一块儿玩乐,仿佛那才是青春才是叛逆,才是这个年纪应该做的。
可这哪里是什么志同道合,不过是一起结个伴,好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孤单。
实际上秦荀总是被忽略,被亲生父母忽略,被自己忽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好像总是被迫推动着往前,但其实并不清楚该走哪条路。
母亲再婚后能见面的机会便少了,唯一的温情不过是逢年过节打来的电话和平时所发送的一些消息而已;而秦俊清让他努力,说到底也只是想让这个儿子走上他所安排的既定的道路、不给自己丢人太过罢了。
何况,不管是那边都没有真正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不知不觉,秦荀都快忘记被人真正爱着的滋味了。
但舒年不同,舒年是真的想让他好。这份关心甚至被舒年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压抑着,甚至都显得有些卑微,以免让秦荀觉得自己干涉太多。
秦荀知道的。但他闲散惯了,磨蹭惯了,这样的生活一旦成了常态,想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与其等结果落空后现实给自己当头一棒,倒不如保持现状,顺其自然。
而且舒年......那么优秀的舒年。
现在才想要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早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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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年:麻了。带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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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意料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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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考时间通常是从一月持续到三月,除了个别需学校要去到本校考试以外,其余学校则会在省会城市统一设置考点。学生报考学校数量不限,且考试这种东西,七分靠实力,三分靠运气,一般来说广撒网的上岸几率会比较大,所以除非十分有把握,学生们基本不会只盯着某一两所学校死磕。
比如舒年,他的终极目标学校是央美和中传,但在报考的时候,也报了另外几所学校的设计专业。如果目标学校没有考上,至少还能有第二选择。
这样算一算,舒年前前后后也报了八九所学校,光是年前要考的就有三四所。
进入校考状态的美术生,不是在校考,就是在去校考的路上。元旦过去没多久,学生们便由和瑞、助教小方和蔡蔡带队,去往省会城市参加校考。这段旅程耗时长,路途远,要带的装备也多,赶个路和搬家似的。众人隔三差五参加考试,不考试的时候就在住宿的旅店里练习,远比之前写生辛苦许多倍。
舒年忙的脚不沾地,每次考试都得带着画架、画箱、画板、折叠椅、水桶等赶去考场,再爬上爬下找寻考室。就舒年这缺乏运动的小身板,通常跑到教室后累地需要缓半天才提笔,考完一回宾馆倒床就睡,睡醒冲个澡,再继续考试或者练习。
这种状态久了,他和秦荀的联系又淡了。
一方面是因为忙,一方面是因为舒年每次问秦荀在干什么,这人通常都没在做正事,而一到这个时候,舒年总是觉得心里着急,又担心说多了秦荀比他还烦,索性少聊一些。
但不说,舒年又憋闷的慌。所以老是处于别别扭扭的状态,话说一半自己就先溜了。
秦荀估计也感觉到了,连着两天没再搭理舒年。
舒年今天没有考试。他在房间里练习,画到一半拿起手机,看看又放下。
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明天是年前的最后一场考试,他须得将心思全部放在面前的画纸上。备考这件事,少一天都会手生,舒年需要时刻保持手下的熟练度,才不会再临了时怯场。
舒年所住的宾馆是和瑞提前一个多月便定下的,按人头算的两人间。梅梓因为落了单,他也不怎么在意钱的问题,索性一人住了个大床房。
舒年目前的室友是学神钟小荣。钟小荣看着是个懒散的大高个,表面上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看东西又准又毒,很多事情他不多说,心里却门儿清。他对舒年画的练习图所提出的一些建议都令舒年十分受用,舒年的许多想法他也非常认同。两个大大相互交流,倒是相处的还算愉快。
今天钟霸霸不晓得怎么回事,说和梅梓出去吃饭,之后便再没有回房间。舒年大概在八点左右结束了今日份的练习。他将画带去找和瑞点评修改后,打算洗个澡早点休息,但开门见漆黑一片,钟小荣还是没有回来,并且等舒年洗完擦着头出来也依然不见人。
舒年穿上衣服,给钟小荣打了个电话。
“喂,舒大大。”
钟小荣那边吵吵闹闹的,似乎听见有梅梓的声音。舒年奇怪地看了眼手机,问道:“你是到梅梓那边去了吗?”
“钟小荣!你个变态!还我睡裤!”梅梓在那边大叫。
舒年皱着眉又看了眼手机,感觉自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明天湖美那场我没报名,今天就不回去了。”钟小荣似乎伸长了手,梅梓够不着就又喊起来,钟小荣说,“我今天住梅梓这。”
梅梓很想爆炸:“滚回你屋!艹!”
钟小荣:“就这样,挂了。”
舒年默默将手机揣进怀里,一脸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