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威找的是私人医生,可就算旁人不知道内情,医生总是知道的。听着医生在床边上小声叮嘱罗威不能再这么过火,秦翀尴尬得都快钻进枕头里去了。
“睁开眼睛吧,我知道你醒了。”
秦翀闭着眼睛不说话,继续装死。
“刘铭宇为什么对你这么狠?你俩你情我愿的,怎么搞得跟强迫似的?”罗威攥着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他手指上的戒指,“不会是因为我吧?”
“跟你没关系。”秦翀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得意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眉头,“总之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
“他这么对你,你还要维护他?”
“我不是维护他……我们之间纠缠得太久了,我也想做一个了断。”
“断不了的,他伤你伤得有多重就说明他有多放不下。你也是,他带给你的伤就像是烙印一样,永远也忘不掉。”罗威忍不住揶揄,“下次一碰面,你俩马上又滚到一起去了。”
秦翀闭上了眼睛,不想搭理他了。
“翀哥,你生我的气了?我不知道刘铭宇会这么对你,也不知道你身上有伤,我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这么对你的。”罗威在旁边摇着他的手,“你要是生气了就骂我几句,打我也行,你别不理我。”
秦翀知道他是演的也已经习惯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翀哥,彦东给《烈火熔炉》追加投资了,这次你可以放手好好拍。田思艺确实年纪大了,我们谈了章冉冉,给你再添点热度。”
秦翀忍不住睁开眼睛:“章冉冉?她那么红,能答应过来做配?”
“《烈火熔炉》一定会爆,红上加红,不好吗?”
“开什么玩笑,还没拍你就知道会红?”
“新晋大热导演的作品,入股不亏。”
“别吹了,你是和她交换了什么资源吧?”罗威回避了他的眼光,秦翀一眼就看出来他心虚。
“你别管了,好好拍你的戏,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先休息一会儿,还没退烧呢。”
罗威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像罗东生,可是说到底他们俩父子不管脾气还是做事的手段都是如出一辙。
秦翀心里怪怪的,罗威这么帮他当然是好事,可是这一折腾,搞得自己好像在傍着他吃软饭似的。
“罗正气……”
秦翀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语气喊他了,罗威听得特别顺耳,立刻温顺地回到床边:“翀哥,你别担心,工作上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处理好……”
“你在彦东到底有多大的权力,什么职位都没有还能呼风唤雨,谁都听你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罗威好像想明白了,忽然冷了脸,“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乖一点,我是没职位,但是也足够搞死刘铭宇了。”
这个年秦翀基本上是躺在病床上过的,昏昏沉沉醒醒睡睡,日子过得完全没有实在感。
大年初五迎财神,罗威心情特别好,硬要拽着秦翀去庙里拜拜。
秦翀完全不想出门,结果最后还是被他用轮椅推出去了。
庙里熙熙攘攘,罗威推着秦翀走在里面,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秦翀总觉得自己被人盯着看,一路缩着脖子压低帽子,把口罩拉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来。
罗威倒是大大方方,拽着秦翀又拍合照又写牌子捐功德,最后还想去上香。
秦翀总觉得他们这种不敞亮的关系,在佛前面连头也抬不起来,找了个腿脚不利索的借口推脱,结果罗威硬是把他扶上去了。
“翀哥,你许个愿吧。”
“算了,我没什么想法。”秦翀望着前面那一堆争先恐后往许愿池里扔硬币的人,确实提不起兴趣,“你看看里头那个龟蛇,本在佛门清净地,偏偏满眼纸醉金迷,它才更需要被拯救吧?”
“哈哈哈,来都来了,讨个吉利嘛。”罗威闭上了眼睛,“祝愿翀哥全家身体健康,心想事成……等会儿,翀哥,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的家人?”
“我不是说过我有个表哥吗?”
“我是说更亲近的那种家人。”
秦翀懒得纠结:“别问了。”
“那换个愿望,希望你的新剧拍摄顺利,票房大卖!”这年头大家出门都不带现金,罗威把全身上下模遍了也没找到硬币,只好问秦翀,“翀哥,你有硬币吗?”
秦翀存心逗他:“我有纸币,你要吗?”
罗威接了过去,一扬手就要扔。
“等会儿!纸币太轻了,扔不进去的。你去旁边兑换点硬币……”
“不用。”罗威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
秦翀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张卡在水里晃荡了几下,稳稳地漂进了水下莲花座的缺口。
“这年头都是电子支付,要卡没用。”罗威兴高采烈,同时还理直气壮。
秦翀服了,见过扔硬币的,扔纸币的,扔首饰的,他这信用卡扔下去,是打算让佛祖菩萨罗汉们想要什么自己刷?
“咱们走吧……”秦翀刚催了一句,旁边立着的高香忽然落下一团香灰来,恰好落在他手背上。
“翀哥!你没事吧?”罗威拽起他的手来,看着上面被烫得红了一大块,皱着眉头一直吹。
“我没事。”秦翀摇摇头,“真的没事。”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有没有烫伤药卖……”罗威一扭头就跑了。
“这没事的,香客们经常被烫到。”旁边的大妈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被高香烫了是好事,那是你身上有邪气了,佛祖给你驱邪呢。”
秦翀忍不住接茬:“邪是什么意思?撞邪了?”
“也许是撞邪,也许是你做了什么错事,佛祖警醒你呢。”
话音才落,电话就响了。
“方长?你和曹正宇不是正在搞进组前的培训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秦翀,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方长尖着嗓子质问,自然缺点气势。不像是在吼,倒像是准备骂街。
“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不是得罪我,是刘铭宇!你俩分开就分开,何必搞得你死我活啊?你搞这一出,对得起刘铭宇这些年为你要死要活的吗?”
秦翀想起除夕夜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搞清楚,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万客这边的状况才刚刚好转,刘铭宇的性向疑云又被挂出来了。这次的爆料有板有眼的,好多你们之间的细节,不是你爆的还能是谁?”
“我比他更怕事情被爆出来,当初我们就是为这个闹翻的。现在我们都分手了,我还为了折腾他主动去爆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我有病啊?”
方长气得直咬牙:“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他耍无赖,秦翀能比他更无赖。
“刘铭宇这几天都快把自己折腾死了,你也不来看看!”
秦翀忍不住了:“你真的希望我去看他吗?”
“当然……”方长接不下去了。
“别拿什么雇主的借口来骗自己了,你没那么缺钱。你要是喜欢他就赶紧上,别错过了再后悔。”
方长沉默了一阵:“那你以后就铁了心要跟罗威过下去了?”
这回轮到秦翀沉默了。
“我跟你说过,罗东生不是好惹的,他哪会允许你跟罗威过啊?何况里头还掺和着顾亚柔那事……你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翀要被气死:“我什么时候偷鸡了?”
“命运的礼物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方长难得说了句有深度的话,下一句就崩塌,“我觉得刘铭宇挺好的,你不爱自然有人爱,你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就行了。”
“赶紧滚滚滚。”
罗威回来的时候,秦翀还在树底下发愣。
正好是午后时分,后院已经没什么香客了,阳光暖暖地洒在地上,树上成千上万的许愿牌被风吹得噼里啪啦直响。
秦翀坐在树荫底下,眼睛里空空的,皮肤呈现一种脆弱的透明感,眼角的泪痣就越发显眼了。
“翀哥,没买到烫伤药,说是可以用牙膏涂上去试试。”罗威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牙膏,拽着秦翀的手慢慢地涂抹。
秦翀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抹。
阳光明媚,风却是冷的,绕着眉间发丝胡乱地撩动,心都给吹凉了。
“翀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罗正气,好久没有听到顾亚柔的消息了,她还好吗?”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罗威立刻冷了脸,“我以为你已经把她忘了。”
“之前我听说罗东生安排她暂时退圈养胎。然后呢,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安置他们母子?”
罗威显然不太想提这件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罗东生不可能没完全没安排,到底……”
“你为什么总是要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是你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就能当做刘铭宇跟我对抗的工具?”
“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罗正气……”
“为什么总说这种话,你很想看见我倒霉吗?”罗威发完了火,忽然又高兴起来了,“后面有个观景台,听说风景很好,咱们再过去看看吧。”
被烫过的地方疼得钻心,秦翀早就没兴致了,可是罗威的决定他也改变不了,干脆继续放空得了。
第88章 又自爆了
《烈火熔炉》正式开机了。
在开机前几天,林芳芳那边的手术排期先到了。
“你在长吁短叹什么,不就是全切吗?”林芳芳很看得开,“我向来把自己当男人用,这回彻底可以当男人了。”
秦翀被她逗笑了:“我第一次看见病人上手术台之前还能讲单口相声的。”
林芳芳想了想:“毕竟是手术嘛,其实我还挺怕的。”
“我昨天不是请你吃芝士蛋糕了吗,肯定会没事的。”
“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cheese回生。”
“现在是玩谐音烂梗的时候吗?”林芳芳又好气又好笑,林皖玫也在后面偷偷地笑了。
“现在的科学技术这么发达,切除手术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肯定会安然无恙的。”秦翀安慰她,“你住院这几天就安心休养,玫玫那边有保姆看着,真有什么事还有我呢。”
“不管癌症还是死亡我都能面对,我害怕的是未知的事情。手术当中会不会发生意外,人死了之后到底会去哪里……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替我照顾玫玫……”林芳芳想握他的手,在触碰到之前又停了下来。
林芳芳一向都大大咧咧,坚强得像棵仙人掌,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流露出些许脆弱的痕迹来。
秦翀主动攥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和玫玫在外面陪着你。”
林芳芳无声地点点头:“你……你们别走。”
“我们就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秦翀感觉到她的手不停地发颤——她是真的在害怕。
林芳芳发现他看出了自己的脆弱,抱歉地笑了:“麻烦你了……等我起死回生了,再来跟你做兄弟。”
秦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林芳芳太喜欢压抑自己的情绪了,好不容易展露自己的内心,稍微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又缩回去了。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林皖玫乖巧地走过来,牵住了秦翀的手:“妈妈会没事吗?”
“肯定会没事的。”
林皖玫点点头:“爸爸……”
秦翀无奈地叹气:“玫玫,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想你做我爸爸。”林皖玫摇着他的手撒娇,“你知道吗,其实妈妈也很喜欢你,只是她不肯说出口……她在家里经常提起你,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说话,笑眯眯的特别温柔,她肯定特别喜欢你。”
林芳芳的手术很顺利,但是林皖玫那一句话着实把秦翀震撼了,导致他惶恐了好几天,剧本上的问题全是通过编剧组那几个人和林芳芳间接沟通。
最后还是林芳芳先打了个电话过来:“你躲什么?一个导演一个主编剧,你能躲到哪儿去?”
林芳芳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一句话就说得秦翀招架不住。
“我没躲。你刚刚才做完手术,我不好总去打扰你。”
“借口。通过编剧组那些人联系我难道就不打扰了?”林芳芳被气笑了,“直说吧,玫玫是不是跟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没有。”
“都那么熟了,咱们也不用兜圈子了,有什么说什么吧。自从上次我晕倒之后,玫玫跟着你过了几天,她挺喜欢你的,一直说想让你做她爸爸。在学校里也到处跟人说她的爸爸是个导演。”
“童言无忌,我不介意。”
“其实宋光明这个人渣已经让我彻底对婚姻失望了,我根本没有再次走进婚姻的打算。上次晕倒之后你对我说的话很对,事实证明我没能照顾好玫玫。我不需要男人,但是玫玫需要一个爸爸。身边的人当中,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你的情况我清楚,我绝对不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你不用有压力,也别把这种私人纠葛带到工作里。”
她说得通透,秦翀心里也舒服多了:“我知道了。”
“医生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不让我出院。你们反馈的剧本上的问题我都做了修改和标注,往后有问题直接联系,别绕弯子。”
秦翀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