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池仍旧没动,扫了眼向墨的手机屏幕:“你在订画展的票?”
“嗯。”向墨终于把目光分了些给杜池,“周六下午晚些时候可以吗?”
话说到一半,向墨又忘了下句,他本来还想解释下午三点之前他得上课,但一看到杜池的嘴唇,他的思绪便不受控制地发散到了其他地方。
刚才高潮时太过投入,一不小心咬破了杜池的下嘴唇,让这只臭狗又有了调侃他的理由。
“你确定你不喜欢接吻?”杜池摸着自己的嘴唇,好笑地看着向墨,“小猫咪都是你这样口是心非吗?”
向墨的年纪明明比杜池大,他也跟杜池说过这事,但杜池还是要叫他小猫咪,弄得他好不自在。
“可以。”杜池的声音拉回了向墨的思绪,“我知道你三点之前还得上课。”
果然跟杜池商量事情解释都是多余的。
向墨选好时间段,点开付款界面,不过这时杜池突然抽走了他的手机:“不用买票,我可以搞到内部票。”
奇怪的感觉又在心里闪过,向墨想到了合理的理由:“你有熟人?”
“嗯。”杜池没有多说。
那样也好。向墨从杜池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看着杜池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杜池一动不动地搂着向墨:“现在是我请你看画展,你好意思让我走?”
向墨想了想,倒也是。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他之所以请杜池看画展,是为了补偿让他生气的事。结果现在变成了杜池请他,那等于之前的账就还没有还清。
很有道理的样子,都不知该怎么反驳。
不等向墨接话,杜池便往他耳侧挤了挤,闭上双眼道:“我睡着了。”
看着身旁无赖的大型犬,向墨很轻很轻地勾了勾嘴角,也不再多说什么,靠着杜池的额头睡了过去。
隔壁的刀削面店又重新开始营业,只是赵师傅还没有从老家回来,店里只有赵大姐一个人忙里忙外。
许多想念刀削面的街坊邻居都来光顾生意,早中晚的饭点,店里都好不热闹,直到太阳落山以后,赵大姐才找着时间放松。
对面的八斤餐厅仍旧排着长长的队伍,不到晚上八九点,排队的食客都不会减少。
隔壁的花店门前,月季花开得愈发灿烂,在这历史感浓厚的街道形成了一道浪漫又独特的风景。
向墨和杜池遛完三毛回来,悠闲地坐在三楼阳台吹风。
远处的高楼大厦彰显著城市的忙碌与繁华,把这如小花园般的方寸之地衬托得更加怡然自得。
三毛蹲在向墨脚边,三妹窝在杜池怀里,两人一猫一狗,像是一家四口,享受着晚饭后的休闲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门铃突然被人按响,伴随着赵小乔的喊声:“向哥,你们在吗?”
原来隔壁刀削面店的“奥特曼”突然发狂,本来应该好好地把面片削进锅里,结果频率和方向都不再受控制,把面片削得店里到处都是。
赵大姐也不知该怎么解决,可能是想着男人对机器在行,便让赵小乔过来叫向墨和杜池过去帮忙。
负责削面的奥特曼已经断电,面团也从它头上移走,它戴着扁平的厨师帽,手里拿着两块削面的板子,脸上的两颗“咸蛋”一高一矮,平时还没怎么注意,现在看着颇为滑稽。
“小向,小杜,你们帮忙看看,到底咋回事啊?”赵大姐着急问道。
向墨对机器这些一窍不通,但杜池平时会给摩托车做保养,一些基础的原理还是清楚。
他打开奥特曼的背板看了看,很快便找到了症结所在:“这里的齿轮有点错位。”
戴上麻布手套,伸手进去调整一番后,奥特曼的频率总算回归了正常。但削面的角度还得调整,于是赵大姐又把面团放到奥特曼的头顶,打开了它的开关。
也不知是不是重量的变化让齿轮再次错位,奥特曼又开始发疯,削得面片四处乱飞。
向墨正好站在奥特曼对面,好几块面片直接飞到他的头顶和脸上,他一时闪躲不及,表情有些发懵。
赵大姐赶紧关上开关,与此同时,向墨听到了杜池的笑声。
“艺术家,你这造型还真不错啊。”
向墨从头顶拿下已经不能下锅的面片,对准笑得不行的杜池扔去:“你别给我笑。”
面片“啪”地拍到杜池脸上,像是封条一样,把他的笑声给封印回了嘴里。看着杜池这副模样,向墨也不禁笑了起来:“你这造型也不错啊。”
“是吗?”杜池取下粘在脸上的面片,上前揽住向墨的肩膀,往他脸上按了过来,“那我再给你弄一个。”
“杜池,别闹!”
“谁先闹我?”
眼看着杜池的手即将按到向墨脸上,就在这时,向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杜池配合地停下打闹的动作,松开了向墨的肩膀。
向墨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是钱琨打来的电话,便直接按下了拒听建。但当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小院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钱琨缓缓从耳旁收起手机,神情复杂地看着向墨,估计是在隔壁没有等到人,给向墨打电话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过来看了看。
“要我帮忙吗?”杜池表情淡淡地扫了眼钱琨,看着向墨问道。
“不用。”向墨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钱琨三番五次找来,看这样子,不走心谈一谈还是不行。
杜池留在刀削面店帮忙调整奥特曼,向墨则把钱琨带到了自家画室这边。
画室里没有其他人,也不像小院那样是敞开的空间,应该符合钱琨想要的谈话环境。
“要喝水吗?”向墨随口问了问,双手环抱胸前,臀部倚靠着长桌,并没有上楼倒水的意思。
“不用。”钱琨动了动嘴唇,环顾了画室一圈,接着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向墨能觉察到钱琨的情绪不太对劲,但他并不想深究,耐着性子问道:“能不能别再来找我?”
说完这句,他又补充道:“我不想搬家。”
话已经说得很决绝,甚至带着威胁的意味,但可能钱琨还是听不进去。
向墨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钱琨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好。”
这下倒弄得向墨措手不及,不知该怎么接话。
“我能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话题跳跃得有些厉害,向墨思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钱琨是在说他和杜池。
“他扔下你离开的时候,你的眼里都是他。你很喜欢他吧?”
向墨闻言微怔,有吗?
“你刚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好开心。”钱琨垂着视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挫败,“以前你这一面只属于我,但你现在都不对我笑了。”
听到这里,向墨突然心生烦躁,别开了脸,没有接话。
钱琨捅破了向墨不愿去想的某些事,他的这番话就像是催化剂,让向墨深埋在心底的种子生根发芽,再无逆转的可能。
向墨很不想承认,杜池对他来说确实很特别,特别到他明明需要拉起警戒线,却宁愿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听说你一直单身,还以为你是在等我。就算你一直赶我走,我也以为你只是还在生气。是我想错了,向墨。你说得对,我已经是过去式了,你等到了新的人。”
不是,他根本没有在等谁。他只是在享受单身生活而已,杜池的出现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向墨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虚。但理智告诉他,既然被钱琨误会,那正好可以顺水推舟解决掉这个麻烦。
“三年时间不见,看来很多事都变了。”钱琨的语气突然有些感慨,“或许当初我确实不应该离开。”
说到这里,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沉默了半天,向墨终于接话:“你知道就好。”
“我不会再来找你了。”钱琨呼了口气,重新看向向墨,“祝你幸福。”
钱琨离开后,向墨独自待在安静的画室里发呆。
细小的蚊虫从门外飞进来,不断靠近炽热的灯光,又不断被高温驱赶,如此往复。
被误会也挺好。向墨心想。
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钱琨的想法到底是不是误会。
不知过了多久,杜池从门外走进画室,和往常一样不正经地跟向墨打招呼:“老婆?”
散乱的思绪在这一瞬间猛然回笼,向墨离开长桌站直身子,语气平平地对杜池说道:“我前男友不会再来了。”
“那好——”
“杜池。”向墨叫着杜池的名字,掩藏起心里翻涌的情绪,“你不用再叫我老婆了。”
画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
杜池看着向墨,深邃的眼眸里毫无波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张了张嘴唇:“好。”
“向老师。”
第30章 钓猫猫
早晨八点,被阳光扰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睡,向墨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宛转的鸟叫。
厨房里一如既往地响着做饭的动静,油锅的“滋滋”声应是在煎蛋,因为冰箱里已经没有培根,榨汁机的“嗡嗡”声应是在榨橙汁,因为昨天向墨看到杜池买了橙子。
本打算等动静消失后再起床洗漱,但这时门外响起了三毛扒拉门板的声音。
扒拉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三毛的“呜呜”叫,向墨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拖着两条腿来到门边,打开房门,看着蹲在门口的三毛:“这么早就叫我起床?”
三毛转身跑到了厨房里,又回头看看向墨,意思是让向墨跟过去。
厨房的光线很明亮,向墨能看到杜池穿着围裙,往返于台面和餐桌之间。
围裙是向墨的围裙。
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餐。
两人的相处模式没有回归最初的原点,但似乎淡化了许多东西。同处一个空间中,不再拥有相同的节奏,杜池率先吃好早餐,对向墨说了声“我吃好了”,接着便离开了厨房。
向墨能够感觉到,杜池对他说话时,没有带任何情绪。
没有抱怨,没有不满,更没有赌气之类的东西,就那么淡淡的,顺其自然地,回到了邻里之间的相处。
当然,也不完全是邻里。
杜池说:“上次提前预支了下周,下次从下下周再开始。”
原先向墨还怕两人的关系变得别扭,结果没想到杜池这么洒脱,进退自如,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向墨也不想改变两人的床伴关系。
他很享受跟杜池滚床单的感觉,只是不确定杜池会不会介意他划分界限的行为。
现在看来杜池并不介意,并且也跟他一样,不希望被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影响到两人快乐的事情。
最近这些天,向墨经常找不到三妹。
明明已经注意着不让三妹往外跑,但这只神出鬼没的臭猫总是动不动就消失。
在一楼和二楼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三妹的身影,于是向墨来到三楼阳台,不出意外地看到杜池正坐在休闲椅上吹着晚风。
“三妹在这里吗?”向墨站在楼道口,并没有进阳台。
“在我房间。”杜池放下手中的啤酒罐,“你要看她吗?”
向墨不禁觉得奇怪,三妹明明是他的猫,怎么杜池这话问的,搞得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
要说不看吧,他都找了大半天,没道理因为在杜池房里,他就不去看。
要说看吧,又得去杜池房里,这肯定会勾起他某些不妙的回忆。
还未等向墨有所反应,杜池已经越过他的肩膀,来到自己卧室门前,打开了房门。
杜池的态度很自然,眼神里也没有杂质,要是向墨不去,反倒显得他是个别扭的人。因此他只好跟过去,进入了杜池的房间中。
和上次来不同,杜池的房间角落多了一个小小的木房子,三妹正蜷在里面睡得正香。
向墨在小房子面前蹲下:“你给她搭了窝?”
“是产房。”杜池在向墨身旁盘腿坐下,“她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这一点医生也叮嘱了向墨,他原以为到时候在猫窝里生产就好,没想到还需要产房这种东西。
“我什么都不懂。”他突然有点担心,看向身旁的杜池,“要是到时候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没事。”杜池看着三妹,淡淡道,“有我在。”
他的语气很随意,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懒散,但说出的话却让向墨很安心。
心头的弦被轻轻拨动,泛起了层层涟漪。
向墨在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他跟杜池还是不一样。
已经破土而出的情愫无论怎么压抑,它还是存在于内心深处,没法视而不见。
他认为自己也是个洒脱的人,可以毫不费力地管住自己的心,可以泰然自若地跟杜池划清界限,但现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没有了亲昵的调侃,没有了温暖的拥抱,一切的一切都让向墨不适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养成习惯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
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涩,连带着舌尖都有些发苦。
向墨发现他还是没法像杜池那样,游刃有余又进退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