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秋的心脏缓缓收紧,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干涩:"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找?"
女孩说得理所当然:"因为他妈妈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啊,一点都不像是找到亲儿子的样子,身上的西装都没有皱的,这哪像是一个着急找孩子的妈啊!"
"也许是因为找了太久,失望的次数太多,所以才变得平静呢?"束秋不死心问道。
虽然终晋南在日记本上说,他们并不爱他,但是当另一个人把这个事实说出来的时候,束秋还是觉得很残忍,甚至想要找到一丝破绽,去证明,这个妈妈曾经是爱过这个孩子的。
女孩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不可能,你是没看到当时那妈妈的样子,高傲又冷漠,要不是他和那小男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都不想给她地址。"
一直没出声的终小南突然说话,提了一个问题:"后来呢,她去接人了?"
看着他深邃好看的五官,女孩暗暗嘀咕,这男人长得好就算了,怎么声音也这么好听啊!
"对啊,她把人接走了。"说到这,女孩又忍不住吐槽的欲|望,"你们是不知道,这女人真的很绝,虽然买小孩确实是那家人不对,但是老人对小孩是真的很好,把男孩养到八岁,健健康康的,但是那女人按照村里的消费,用五千块就把老人给打发了!"
女孩气得连妈妈的称呼都不用了,直接就那女人的叫上了,也没有注意到旁边陷入沉默的两人。
在此之前,束秋和终晋南都以为是终家父母一直在寻找丢失的儿子,不管现在如何,至少曾经他们努力地寻找过,至少曾经是爱过这个孩子的。
手默默地盖在终小南的手背上,握紧,束秋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以给这人一点安慰。
终小南张开手,将束秋的手握住,大大的手包裹着掌心的温暖,然后缓缓地和那只手十指相扣,变得亲密无间。
见说完这事儿后,两人没了什么聊天的兴致,女孩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一排座位沉默着抵达了目的地。
下飞机后,束秋笑着和女孩告别,他没有告诉女孩他们的目的地也是那个无名的小山村。
女孩也挥手,笑祝他们长长久久。
为了和女孩错开,束秋干脆直接在当地租了一辆车,雇了个临时司机,开车前往,这样速度会快很多。
上了车,终小南就说困,束秋没说什么,只是让他靠着自己的腿睡觉。
在凌晨时分,他们到了终晋南的故乡,因为天还没亮,村里很安静,只偶尔会听到些鸡鸣狗叫的细碎声响。
离开这个村子的第三年,奶奶去世,终晋南就再也没回过这里,他不想回,怕触景生情,终家父母也不想他回,希望他能和这段"屈辱"的过去彻底划清界限。
这个时间,束秋也不好下车去打扰人家,索性也没叫终小南。
加上司机,三人在逼仄的车厢里,将就着睡了一晚上,再睁眼已是天色大亮。
阳光穿过车窗,将车厢里照得明亮,坐着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束秋感觉自己的老腰都快断了,脖子也僵硬得不行。
缓了好一会儿,束秋才意识到,躺在他腿上的终小南不见了,司机还在前面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
束秋立刻就慌了,车门是锁了的,只有里面的人才能打开,说明终小南是自己下的车,但是终小南现在的状态,怎么可以单独行动!
下了车,举目四望是无尽的田野,很有些乡村风情。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终小南又在睡觉,所以车是停在村头的。
束秋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终小南,回忆了下终晋南跟他说过的,有关故乡的事情,他试探性地朝着村子里进去。
终晋南曾经跟他提过,他奶奶家在临近村尾的地方,他每天早上要去村头的老井里打水。
束秋见有人从屋里出来,说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一把镰刀。他连忙上前去问,先是描述终晋南的长相,问有没有见过,那中年男人摇头。
他又问知不知道终晋南,不过这个答案他是不抱期待的,他知道农村里的人一般都会有一个比较通俗的小名,村里人都喜欢叫小名,很多大人都记不住小孩的学名是什么。
他还问过终晋南,不过当时这人只是黑着脸说自己没有小名,束秋当然是不信的。
但是见他不好意思说,他也就不强求,哪能想到,这个贴心行为竟然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个麻烦。
果然那中年男人再次摇头,看束秋眼生,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弯弯绕绕的本地话问了句什么,束秋没听懂,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人看出来了,又说了句什么,指了指门前的小板凳,然后拎着镰刀走了。
束秋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大哥是啥意思,让他歇会儿?还是让他帮忙看着这小板凳?还是啥?
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穴,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睡得这么死。
这短暂的迟疑,突然有个小女孩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脆生生的,说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哥哥,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乍然听到普通话,束秋顿时觉得如仙乐入耳,回头去看,来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竹篓子,里面塞着满满的草。
大概是很早就出去做农活了,小女孩的嘴唇有些干,有细碎的皮屑翘起来。
束秋从背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小女孩,温和的把之前问过那中年大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不用给我,这就是我家,我回去喝,阿爸让我回来的,你坐会儿,我把篓子放下了来跟你说话。"
小女孩的速度很快,束秋甚至还来不及坐下,就见面前的门再次打开了,小女孩打开门口的水桶盖子,从里面舀了一瓢水,先是喝了几口,然后把剩下的用来洗手。
束秋见她不方便洗,上前结果水瓢,帮她拿着倒水。
小女孩道了声谢,边洗手边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见过,就在村尾,兰婆婆家门口,我带你过去。"
兰婆婆大概就是终晋南奶奶了吧。
束秋连忙道谢,把口袋里准备的巧克力拿出来,递给小女孩当做谢礼。
小女孩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头上的小辫子也跟着甩:"不用不用,就两步路的事情,不兴给这些的。"
束秋直接塞进她的口袋,对着她眨眨眼:"收下吧,这是见面礼。"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看到束秋脸上暖融融的笑意,愣了愣,推拒的手没了劲儿,巧克力就滑进了她的口袋。
犹豫了一下,小女孩最终还是笑容腼腆地收下了巧克力。
跟在小女孩的后面,束秋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村里的人都质朴,还有个会说普通话的小孩,不然他今天还真是不一定能找到终小南。
即便是二十年的时间,这个村子还是依旧落后,除了个别几家换上了小洋楼,大多数还都是陈旧的瓦房。
沿途看到了很多劳作的村民,小女孩见到他们都会大叫着打招呼,那些人便直起腰回应。
许是这村子鲜少有外地人来,哪怕束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从他们的眼神,束秋也能猜到,他们肯定问到他了。
一路被打量着,束秋成功抵达了小女孩口中的兰婆婆老屋。
确实是很老了,肉眼可见的陈旧,墙皮脱落,屋檐上的瓦也掉了不少,院子的砖墙倒了一半,院子里搭了一个鸡笼子,房屋的门紧紧关着。
"就是这里了,那个哥哥刚刚一直站在这里,看了好久。"看到人不在,小女孩有些奇怪。
束秋道谢,说自己找找看,让小女孩自己去忙,如果有事还会再去找她帮忙。
小女孩笑嘻嘻地跑了,跑出一截路又回头看,和束秋的目光对上,脸蛋一红,这下是彻底走了。
束秋深吸一口气,穿过破败的院门,轻轻敲了敲里屋的门。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回应,但是束秋没走,他有种感觉,终小南就在这里面。
果不其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沉凝惊艳的五官从黑暗中剥离,一点点显露在束秋的面前,男人的表情看着有些沉重。
"小南。"束秋唤了一声。
他歪了歪头,唇角弯起露出一抹笑意:"阿秋,你来啦!"
束秋抿了抿唇,眼眶有些发酸,上前给了一个拥抱。
他也不拒绝,就默默地被束秋抱着,清晨的阳光驱散晨间的迷雾,铺撒填满整个小院。
"这里是奶奶家,我在这长大……"拉着束秋的手,给束秋介绍这个他占据了他整个童年的院子,说比鸡教练还要凶的大白鹅,说每天追着他跑的鸡,说在院子里吃西瓜。
他说了很多,一反之前的沉默,在束秋面前描绘出一整个童年的模样。
"这是他给你留的信。"
看着递到面前的信,束秋蕴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跌落,于泥土喧嚣的地上。
在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他就知道,终小南已经离开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主人格终晋南。
"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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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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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白色的信封, 封面什么都没有写,右上角却贴了一张小小的邮票。
睫毛颤了颤,束秋接过信封,打开, 里面的信纸是很常见的信纸, 在文具店里, 一两块可以买一本的那种, 白纸红线, 就像终小南一样,洁净又拥有一个炙热的心。
和巨大的信纸相比, 里面的内容少的可怜。
[秋:见信如唔, 很高兴认识你, 只要我不辜负你, 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要哭,我很荣幸有你参与我的童年时光。]
睫毛上欲落未落的泪珠坠下, 束秋有些难过又有些好笑,这有些语句不通的信, 他却是看得明白。
只要他和终晋南一直在一起,终小南也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就如他所说, 他和终晋南是同一个人,同时也是独立的个体, 只是不同的阶段出现相同的时间。
心里那点如鲠在喉的酸涩蔓延而上。
"不要哭, 我很荣幸,你参与了我的童年。"同样的话被人用说的方式表达出来, 低沉又优雅的嗓音,轻轻敲打在束秋的耳膜。
抬起头, 束秋和终晋南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像是阳光下的大海,眸色很淡,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我很遗憾,我没有见过童年的你,没有和童年的你说过话。如果可以,我想跟你一起长大,和你读同一个学校,想亲眼看到你穿校服的模样,想和你在校园的林荫小道偷偷牵手,接吻,想和少年的你一起长大。"
终晋南低低地说着话,是他从未表述过的话语,很少长篇大论的他,有些生涩,但仍旧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后,会遗憾不曾见过爱人曾经的模样,会在白发苍苍时,惆怅没有和爱人一起经历最美好的少年时光,翻开泛黄的相册,铺满阳光的操场上没有少年带笑的眉眼。
束秋垂着头,把脑袋埋进终晋南的怀里,他知道这人是在安慰他,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很美好。
他在最合适的时间遇到了这个人,又能在这个时间,见到爱人少年时的模样,经历爱人最纯粹的时光。
终晋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环住怀里的人,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他眸中复杂的情绪。
村子里没什么讲究,来的时候又比较赶,两人都没做什么准备,去给奶奶扫墓的时候,也只是找当时束秋遇到的那家人买了点糯米带上山。
终晋南也没说自己是在这个山村里长大的,也没人认出他,那家人不愿意收钱,于是束秋临走前把钱从院墙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为什么是买糯米?"束秋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们家也有祭拜扫墓的习惯,不过他从来不用操心,所以对这些也没有什么了解。
山上的风有点大,呼啦啦地吹过,终晋南将他脑袋上的呆毛捋顺,说:"奶奶喜欢吃糯米。"
奶奶的墓碑很好找,当年终晋南虽然没能赶回来,但是钱是没少给的,给奶奶办了一个很是风光的葬礼,墓碑按照当地的习俗,做的是豪华大气。
长久无人问候的墓碑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周围杂草丛生,看上去有些萧条。
两人来的时候借了镰刀,终晋南沉默着用镰刀去除周遭的杂草,束秋捡了根带着树叶的枝条清除灰尘。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做着事,太阳逐渐升起,升到正中,又缓缓向西沉。
把镰刀放在旁边,终晋南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还没拆封,拆开烟盒,终晋南抖出一根烟,衔在唇间,一只手挡着风,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咔哒"一声,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眼底。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突出,动作娴熟又自然。
烟雾袅袅,将他的眉眼笼住,有种难言的性感。
束秋看得有些愣神,他从来没见终晋南抽过烟,除了偶尔的应酬饭局,也没在终晋南身上闻到过烟味,所以他也就顺其自然地以为这人不会抽烟。
终晋南垂着眸子,纤长的手指夹着烟,慢慢远离,一缕烟雾从淡色的唇间飘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