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抽烟?"
简单的一句问话,瞬间将这人身上的惆怅驱散,终晋南像是抽烟被老师抓到的小孩,眼神都透露出几分心虚,求生欲满满道:"我读书的时候抽,后来戒了。"
束秋笑了一下,觉得他好可爱,自己又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见他没有升起,终晋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把烟插到墓碑前的土地。
香烟刚刚飘起,就被山风吹散,只隐约能闻到一点烟的味道,很淡,就像终晋南此时面上的神情,淡得让人看不出情绪。
束秋上前轻轻握住终晋南的手,指尖有些凉,捂着捂着倒也恢复了以往的温度。终晋南手指蜷了一下,低头,看到一个小小的发旋。
"走吧。"一支香烟燃尽,终晋南开口道。
两人离开了小山村,车在开出山道时,束秋眼尖地看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从前面的岔路口驶过来。两辆车交错的瞬间,一个女孩正好举起脖颈上的单反,对着外面的风景按下快门。
再次坐着飞机返回京都,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在上飞机前,束秋就打电话和导师,张医生报备了这边的情况,听完,两人皆是沉默以对。
赵七言将手边的档案拿起来,是终晋南的治疗方案,在终小南三个字上用红色的墨笔重重的画了一个圈,这是他工作的习惯,代表疑难杂症,或者说,让人头疼的症结。
默默地将档案对折,撕碎,很碎很碎,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
刚下飞机,打开网络,束秋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他家大家长的电话,要知道这位大家长没事轻易不会打电话,一般都是直接上门。
操着低声下气地语调,束秋接起电话,送去毕恭毕敬地问候:"母亲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束云女士当家做主多年,气势隔着电流都能清晰传出:"儿砸,你咋不在医院,是在家吗,妈妈过来看看你。"
束秋:"……"这是哪里学来的奇怪口音?
心里腹诽,口头上的谦卑仍旧:"母亲大人,您的儿砸不在家,要不您改天再来?"
"我不,我就要现在过来,你能有什么事儿,你快回来,为娘想死你了。"束云女士根本不听,当了快三十年的妈了,自家儿子不在医院,那只能是翘班出去浪了。
瞥了眼旁边的男人,束秋莫名就有这么一点心虚,他打小有啥事儿都会主动跟爸妈说,除了参加恋综和找了个男朋友这事儿以外。
恋综是因为手机进节目组就被收了,后来遇上了终晋南,被终晋南的事情扰得一时就忘了,本来准备节目结束再跟他们说,结果意外的就找了个男朋友。
束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母亲大人解释。
"我已经到你房子这边了,先不说了,我等你回来。"束云女士雷厉风行,挂电话也是说挂就挂,丝毫不给束秋一点挣扎的机会。
束秋:"……"
他那房子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住人了,幸好他找了保洁打扫着,不然他老妈岂不是一眼看破真相。
"你妈妈?"旁边行人匆匆,终晋南拦着束秋的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以免被撞到。
束秋点点头,面颊上泛上些许红晕。
他搬到终晋南家是因为终晋南的病情,不算是情侣间的同居,但是除了最后一步,两人其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这么一想,他的心脏就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一会儿要是他要是告诉束云女士,自己谈恋爱,还跟男朋友同居的事情,他妈会不会揍他。
毕竟束云女士集齐了天下妈妈之大能,亲妈眼严重,会不会挑终晋南的刺,拆散他们的上好姻缘。
束秋越想越慌,拽着终晋南的袖子,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回家。
"我去干嘛?"终晋南垂着眸子,目光幽深,直直看进束秋的眼里。
束秋愣了愣,莫名被这个像是带了电流的眼神刺了一下,磕巴地解释道:"就……就跟我回去见家长啊。"
终晋南的唇角缓缓勾起,眼中涌起笑:"好。"
回家的路上,束秋很是紧张地给终晋南介绍自家束云女士,深怕第一次见面就给妈妈留下不好的印象,从而导致他英年守寡。
终晋南也听的认真,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拥有其他的家人,人际交往一直是他的弱势,所以他决定直接问一下擅长这方面的人。
[南:何秘书,如果去拜会男朋友的家人,应该准备些什么?第一次!]
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何秘书收到这条短信懵了,总经理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一点,这不是才谈了一两个月的恋爱吗,怎么就要见家长了?
虽然何秘书单身了一辈子,但是作为总经理的贴心小棉袄,常年为总经理处理人际上疑难杂症的人,何秘书没有发表任何疑问,立刻召集秘书室的人,以面见丈母娘为主题,开了一个高效率的简短小会。
"你说慢点,我让秘书帮忙准备点见面礼。"
束秋顿了顿,笑眯眯道:"好!"自家父母被男朋友如此重视,怎么会不高兴呢。
一个小时后。
两人到了束秋房子所在的小区门口,因为紧张,束秋的掌心出了不少汗,于是在终晋南的衣角蹭了蹭。
终晋南看了眼被捏得皱巴巴的衬衫衣角,有些无奈。
何秘书早就带着人等在了小区门口,看到两人过来,立刻指挥着后面的两个小秘书,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迎上来。
"老板,这是我们根据全国妈妈最爱的见面礼排行榜买的见面礼,束女士今年五十岁,我们总共买了五十一件礼物,一件是这次的见面礼,剩下五十件是对过去五十年的弥补。"
束秋被这红艳艳的礼包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终晋南所谓的一点见面礼竟然如此的声势浩大。
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和店家的老板员工也好奇地伸出脑袋凑热闹,窸窸窣窣地聊天,讨论是不是谁家闺女出家,女婿上门送彩礼的。
终晋南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这就是他吩咐的,在路上,他在网上查了,给家人爱人送礼的秘籍,其中点赞最高的就是这送岁数等同份数的礼物,下面还有很多人在说好感动,好喜欢什么的。
东西太多,束秋和终晋南也拿不下,何秘书和小秘书帮忙拎着,直到把东西送到了家门口这才离开。
束秋抬手,准备按门铃,白皙的手指还没碰到那红色的按钮,手就被人攥住了。
束秋:"?"
终晋南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个,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妈妈啊?"
这个问题把束秋也问懵了,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没什么亲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完全没有概念。想了想,他给出一个委婉的答案:"要不……你也跟着我叫妈?"
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
终晋南露出一个难以描述的表情,正想要说什么,面前的门就突然被人拉开了。
"儿砸,你跟谁说话呢,咋不进…来……"束云女士的声音随着门打开,逐渐消失。
门口堆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红色包装的礼盒,自家儿子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家门口,儿子的脸似乎还有点红,仿佛是在什么大型结婚现场。
"妈……"束秋叫了一声,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说见丈母娘这种事,终晋南是第一次经历,但是比较巧的是带男朋友见丈母娘,他也是第一次经历。
束云女士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T恤和花色大裤衩,配上脚上色彩艳丽的拖鞋,距离粤式包租婆,就差腰上配一串钥匙了。
"你们这是?"看着这十里红妆,束云女士心里莫名涌起些许不安,话出口都显出几分干巴巴,哪里还有以往当家做主的女大佬风范。
束秋挠挠头,自觉要拿出一点自家人的气势,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终晋南,主动开口介绍:"妈,这是终晋南,我……"
"你什么?"
和束云女士堪比激光射线的目光对上,束秋到嘴边的话,咕噜一下就咽了下去。长达二十七年的血腥统治记忆涌上心头,束秋下意识就打了个冷战。
手指似乎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束秋下意识转头,看到终晋南的帅脸,那张终年高冷的脸上,看着滴水不漏,但是他知道这人肯定也非常紧张,因为他的手都被对方手心的潮湿染上了痕迹。
有些退缩的小心脏再次变得强大,束秋回头和自家老妈直视,斩钉截铁道:"我男朋友,来,南哥,叫人。"
终晋南抿了抿唇,在心里反复琢磨的称呼在出口的瞬间就变了样:"妈!"
束秋,束云女士:"……"
半晌。
束云女士回过神来,面带微笑地把人迎进屋里,束秋连忙给终晋南找拖鞋,终晋南还没来过他这里,所以他也没有准备,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找不到。
"你等会,我去储物间那一双新的。"束秋说着就匆匆跑进去了,徒留下一张脸几乎凝结成冰的终晋南。
束云女士站在玄关,暗暗点了下头,家里没有备用拖鞋,很好,说明自家儿子还算是矜持,没把人带回家过。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儿子的小对象,人高马大,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很有型,身材不错,说明喜欢运动健身,不出意外应该长寿。脸蛋长得祸国殃民的,想必这张脸对自家颜值即正义的傻儿子来说,堪称杀手锏。
即便是用最苛刻的眼光来看,她也很难从外形上挑出什么毛病。
"伯母,您好,我是束秋的男朋友,终晋南,初次见面,有些紧张,还望您多多见谅。"终晋南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束云女士笑了笑,暗道,刚刚那声妈且不说,这声音也这么好听,难怪一举拿下傻儿子。想着她的目光幽幽地飘过房门堆着的红色礼品袋:"你们这是囤年货呢?"
终晋南错开身,想到何秘提供的经验之谈,把丈母娘当做商业合作伙伴来对待,就会自然很多,于是露出恰到好处的笑,道:"来的仓促,这是给您准备的见面礼。"
束云女士闻言惊了一下,见面礼?
"听阿秋说了您今年的岁数,于是准备了相应的礼物,第一次准备,有些不太懂,这里面要是有您不喜欢的,您跟我说,我下次给您重新置办。"
束云女士高精尖的眼睛迅速扫过礼盒,五十一件,礼盒有大有小,包装也很是精美。
竟然还模仿网上的那些追小姑娘的套路,把过去五十年的分量都准备上了,她有片刻的迷茫,现在见丈母娘都这么卷了吗?
没有那个女人是不喜欢礼物的,即便是上了年纪,束云女士钢铁般的意志出现了一丢丢动摇。不过想到自己格外好骗的儿子,束云女士慌不忙地把那点动摇按灭。
"咳咳。"清了清嗓子,束云女士对着客厅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开口道:"一会儿把东西搬过去,我看看。"谁知道这些礼物是不是用心准备的,保不准都是些破烂货,束云女士恶婆婆气质十足地想到。
终晋南应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楼梯上就响起束秋拖鞋啪嗒啪嗒的响声,还有他咋咋呼呼的叫喊。
"南哥,拖鞋来啦!"
束云女士仰着头,像是一只骄傲的黑天鹅,踩着颜色艳丽的拖鞋,款款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却不料,太久没来,忘记了沙发过分柔软,瞬间凹陷进去,打破了一身王霸之气。
束秋:"……"
"坐。"束云女士重整旗鼓,屁股前挪,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沙发,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道:"把那些礼盒也拿过来。"
束云女士琢磨着,当面拆礼物,可以顺势打脸,让这勾搭他家小兔子的家伙吃点教训。
束秋看了眼终晋南,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接收到终晋南有些无奈的眼神。
两人把礼盒搬运过来,因为束秋喜欢在客厅看电影吃零食,所以茶几买的时候就很大,然而即便如此,礼盒还是不够放,有三分之一得堆在地上。
"剪刀。"束云女士对着束秋摊开手,束秋立刻毕恭毕敬地送上锋利的剪刀一把。
束云女士拼接着多年在商场纵横的敏锐,毫不犹豫地对着最小的礼盒开始痛下杀手。这么小的礼盒,不会是装了一颗玻璃珠吧。
锋利的剪刀划破包装纸,细碎的声音在静谧的客厅响起。
束秋小心地用眼神和终晋南交流:你都买了些什么?
终晋南看了好几眼,硬是没能从自家小对象的挤眉弄眼里弄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咔哒"锁扣被打开。
束秋连忙结束和终晋南的眼神交流,把目光投向束云女士手上的丝绒礼盒。小小的一个,一只手就可以攥住。
丝绒礼盒被换换打开,束云女士勾起嘴角,正准备来一发360°无死角嘲讽绝技,话都到了嘴边,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只见礼盒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戒指,上面是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宝石,流光溢彩,低调奢华。
虽然束家提倡节俭,但是从来不会磕碜,所以这些年来,束云女士好东西也见得不少,她手腕上的表还是小几百万的名牌呢,所以都不需要专家鉴定,她也知道这宝石价格不菲。
而且这宝石色颜色很衬肤色,只这么一眼,她就很有种想要把戒指戴到手指上的冲动。
束秋女士:"……"
咽下嗓子眼里的嘲讽,假装不在意,实则小心翼翼地放下宝石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