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下来烤土司的时候,裴容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继续钓鱼去。”
陆擒:“行,你空手去,东西我来拿。”
裴容心里疑惑,还要拿什么东西呢,他的小桶鱼竿救生衣都在码头上堆着。
他回到最佳钓鱼位置,戴上草帽,专心钓鱼。
五分钟后,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有几箱东西被卸在码头上。
开箱,撕开包装袋,搅拌……动静越来越大,裴容忍不住回头:“你在干嘛?”
陆擒拿着一个塑料盆,往里添加各种粉末和颗粒,倒了一瓶水搅拌潮湿,捏成一团一团的糊糊,站起来,用力砸进海里:“打窝,把鱼吸引过来,可以钓到更多。”
饵料在浅蓝海水里化开,陆擒又陆续扔了四五个。
“对了,忘记问你,喜欢钓什么鱼?”陆擒问道。
裴容:“什么鱼上钩不是我能决定的。”
陆擒:“可以调整饵料配比和位置。”
裴容连忙摆手:“我都行。”
陆擒观察着水里浮起来的气泡形态,道:“还行,有大鱼。”
裴容:?
“这么久没动静,鱼饵可能被吃掉了。”陆擒从箱子里拿出一只鲜虾,示意裴容重新挂饵。
裴容默默收竿,鱼钩转向码头,陆擒任劳任怨地跑过去把虾穿上去。
经过陆擒一番努力和下血本,浮标终于第一次下降,意味着有鱼上钩。
一只两斤重的鲈鱼,裴容使了些劲儿才拉上来。
他原先准备的红色小桶都装不下。
他对着跳跃甩尾的鲈鱼皱眉,不想亲自取钩,会被甩一身咸腥的海水,这不在他的钓鱼计划内。
陆擒连忙打开一个半立方大小的水箱,把鲈鱼取下来,麻利地帮他重新挂一只鱼饵。
接着,裴容眼睁睁看着陆擒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台打氧机。
不止,他还下了一个地笼,说可以捕捉螃蟹虾米和鱿鱼。
裴容看见他在笼里放了很多饵料,属于来了就得吃撑的程度。
他把鱼钩甩回海里,以为陆擒可以歇会儿了,陆擒又开始帮他补窝。
他收回钓鱼很无聊这句话,起码对陆擒不是。
钓两条鱼就补一次窝,估计鱼也不想上钩的,但陆总给的实在太多了。
裴容一愣,艹,陆擒不也是这么对他?
一箱耗材渐渐见底,水箱里鲈鱼摆尾黑鲷穿梭。
太阳快下山时,陆擒给他披了一件外套,自己则准备收笼。
一节一节青色帷幔罩着的地笼入水之后分量极重,裴容试着拉了一节,好像好运光临一般,出水那一刻,一只漂亮的兰花蟹被带了上来,蟹钳里还夹着一只破碎的小鱼。
陆擒见他过完瘾,接手过来,三下五除二全部收齐,蹲在码头上卸螃蟹。
哇,任谁一看,都得赞叹一声“一个充实的钓鱼午后”!
裴容恍恍惚惚,他预想中的钓鱼应该是愿者上钩,他落得清闲。
而不是像陆擒这样,疯狂下套引流,这完全违背了他安静钓鱼的初衷。
违背了,又不完全违背。
毕竟陆擒恨不得钻水下亲自帮他挂鱼,他比早上还清闲。
好像也……不错?
不可否认,每当鲈鱼随钩跃出水面,裴容心尖就像被鱼尾扫了一下,痒痒的,荡起一圈涟漪。
夕阳余晖照着美人脸上眼里清浅的笑意,柔和得像晚风。
陆擒蹲着仰头看,觉得这是裴容连日来最高兴过的时刻。
他呼出一口气,幸好这些鱼识相,不然他当真要穿潜水服博美人一笑了。
嗯……陆擒一顿,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但很正常不是么,裴容这么漂亮,谁不愿意满足他?
“明天还钓吗?”陆擒收拾剩下的饵料,“我全都下在这里,明天它们还会来这里觅食。”
裴容:“不用了。”
他把三年份的瘾都钓完了。
第四天清晨,晴朗微风,适合启程返航。
邮轮直接停靠S市,距离陆氏大楼只有一小时的车程。
陆擒在西北大农村驻扎了半个月,又出海五天,整整二十天没出现在办公室,有重要会议都得退休的陆老总顶上,一靠岸就被亲爸撵回公司上班。
裴容假期余额充足,搭上前往m国的飞机。
“确认一下,十二点半落地?”江焱与他通话,“明天正好是赵姨复查的日子,我去机场接你,然后再去接赵姨。自己在飞机上休息好,我这边不等你倒时差了。”
裴容答应:“当然,我在飞机上能睡满十个小时。”
江焱:“到时候跟赵姨一起做个全身体检吧,我怀疑你这么懒,在国内有没有按时体检。”
裴容:“算了吧,抽血要空腹,我想在飞机上吃一些东西。”
江焱:“那先做抽血项目以外的。我大早上带抽血针登门行不行,力争你还没睁开眼睛察觉到饿就完事。”
裴容笑了:“你这服务……好吧,别麻烦了,一块做。”
第14章
漫长的十几小时飞行,裴容都窝在头等舱里睡觉。起飞后四个小时,他吃了一顿飞机餐。
他一向不喜欢飞机餐,这次却意外地胃口大开,觉得酸萝卜也好吃,芝士炒饭也好吃,差点想吃第二顿。
落地后就要抽血,在此之前最好保持十小时不吃不喝。
裴容卷着毛毯,靠睡十个小时熬过去。
M国早上八点,飞机准时驶入跑道,裴容这次说要来旅游见朋友,没带助理,他戴上鸭舌帽和口罩,背起一个双肩包,低调地随着人流出去。
他在出口一下子就看到了江焱。
江焱开了车过来,车上还有一个小助理,裴容上车后,老老实实地把手腕伸出来。
江焱绑上橡胶带,用酒精棉在手肘经络明显处擦了擦,熟练地扎针,抽血,一连抽了五管,放进医疗箱里,对助理道:“先把血液送回医院检测,尽快出结果。”
助理应声带着血样回医院。
裴容唇色微微苍白,江焱递给他一块巧克力。
裴容摇了摇头。
江焱端出一个保温桶的皮蛋瘦肉粥:“我就只会做这个。”
裴容:“香。”
江焱看见裴容吃饭的样子,便知道他在飞机上就饿了:“看看,还是我明天早上去你家抽血的方案比较好吧?”
裴容懒懒道:“不要,那还得早起一次。”
在娱乐圈这几年,放假的日子太难得,每一次他都要睡到自然醒才够。
作为一条咸鱼,体检也要选择最省事的方案。
在飞机上睡觉,下飞机就把血抽了,不是两全其美?
裴容吃了一半皮蛋粥,才感觉随着抽血流失的力气一点一点攒回来了。
赵姨住在郊外,房子很差,但她拒绝裴容更多的帮助,两人其实除了最初的医院相遇,裴容出钱挽留一条同胞的性命外,他们非亲非故,相隔远洋,不常见面。
裴容让江焱帮忙注意老太太的健康,其余的也不多管。
“赵姨让我不要告诉你的。”江焱边开车边道,“但我看你朋友圈发了放假半个月的事,想想还是告诉你了。”
江焱是四年前认识裴容的,那时候他在市中心一家大医院当医生,还没出来单干。
当时裴容带病重的母亲来M国求医,江焱目睹了这个漂亮单薄的青年希冀慢慢破灭的一段残忍时光。
其实本就生机渺茫,国内专家看不好,来国外也只能换条途径期盼奇迹。
裴容事业起步的时候并不如现在有钱,他必须留在国内连轴转赚钱支撑母亲高额的医疗费。
后来他事业越来越好,裴妈妈却一天天虚弱下去,人生大概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裴容不能接受,他很努力地赚钱,没有挽留住母亲,反而在裴妈妈生命最后一段时间里聚少离多。
裴妈妈病危来得很突然,裴容还在国内拍戏。
赶来之后,裴容几乎跪下求医生再救一救他的妈妈,他可以花光一切。
与此同时,医院走廊里,赵姨因为没钱缴费被医生遗憾清退。
江焱目睹了裴容发疯,哭着要把赵姨送到高级病房继续治疗,“我有花不完的钱,我这张卡上的钱都充进去,够不够?够不够!你能不能再救一救她?”
这是那天裴容唯一听到的一句“能救”。
江焱在走廊尽头旁观了两边不幸的命运,忽然不是很想留在这个医院。
裴容救赵姨时,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后来才发现她跟裴妈妈眼睛很像,这才有此后的诸多牵挂。
但裴容和赵姨的联系并不多。
江焱旁观者清,赵姨被宣布“无法继续治疗”时,她的表情就淡淡的,求生意志并不强,早就想随女儿离去。
裴容给赵姨活下去的机会,赵姨便一直好好地活着,证明金钱偶尔确实有用。
江焱对裴容说过很多次:裴妈妈在最后那段时间很开心,每次刷到裴容的演出或采访心情都很好,她为自己儿子被人喜爱而自豪,她万分支持裴容的事业。
也不知道裴容听进去了没有,是不是还坚持退圈。
江焱至今还记得裴容的两句名言。
“钱赚得太多有什么用呢,把人累死了,钱又花不完,还不如早点退休。”
“你想开一家华人医院?我给你投资啊。股份?不要股份,随便一点。”
江焱这家医院,裴容是另一个小股东,但对方从来不管这个。他除了督促裴容体检确保身体健康,发挥不出其他功效了。
十点钟,他们到达赵姨住的小屋。
裴容给赵姨带了她家乡的特色小饼干,赵姨十分开心,交换了一顶她织的毛线帽。
“真好看。”裴容夸赞道,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冬天的毛线帽春末才收到,自己确实很久没来M国了。
江焱常说他固执,其实赵姨也不遑多让,固执地守在这里给女儿扫墓,坚持不拖累裴容,怕裴容因为两人的相似性感怀,从而走不出失去母亲的阴影。
赵姨高兴道:“给他织帽子我从来不担心手艺差,就是顶破草帽,小容都能带出明星范儿。”
赵姨现在坐轮椅,江焱给她找了护工,初步恢复了要去医院拍片查看骨头愈合情况。
江焱担心老人伤元气之后勾起其他疾病隐患,顺便给她安排了其他检查项目:“今天你俩一起进一起出,谁也别想溜一个项目。”
之前裴容每次过来,赵姨都要亲自下厨。
裴容特别喜欢赵姨做的肉末茄盒,在他心里,这么多年家常菜手艺能超越赵姨的,唔,陆擒算一个吧。
这次赵姨也坚持要下厨,裴容和江焱都拦不住,只能一起动手帮忙弄出了三菜一汤,效果跟熊孩子捣乱似的。
下午,江焱载着两人去自家医院,赵姨先拍了片,骨头愈合情况很好,不需要再做第二次手术。
江焱脸上有了笑意:“轮到你了裴容,CT很快的。这次做了,半年内经纪人要是给你安排体检,这一项就忽略。”
赵姨道:“能躲懒的事情他没有不清楚的。”
裴容摸了摸脖子:“我进去了。”
“江院长。”一个小护士快步跑过来,声音脆脆的,“您吩咐的血液检测结果出来了。”
“行,谢谢。”江焱接过单子,习惯性翻了翻,在看见一行数值后,几乎是本能随口道,“患者怀孕不能做CT。”
说完他自己一愣,才想起这份加急检测来自于裴容的血液。
心脏一瞬间砰地跳了起来,江焱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无厘头的事,他把打开防辐射门,把一头雾水准备脱衣服的裴容拖了出来。
裴容:“怎么了?”
江焱:“……”不知道呢。
江焱让人先把赵姨送去下一个检查室,转过身,面色严肃地跟护士确认:“没有拿错样品?”
护士第一次见院长这么严肃,如临大敌:“没有,皮特送回来的时候我接手的,今天正好都没有其他要做的。”
江焱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裴容见状,猜测道:“我得了绝症?”
“放屁!”江焱吼道,“能别胡说八道吗?”
裴容笑容可掬:“看你这表情,绝症都是轻的。”
江焱气得甩了甩一叠检测单,扇出了一阵风:“你就浪吧你!”
这HCG值就离谱,比睾|丸肿瘤还离谱。
江焱真担心裴容年纪轻轻就得切除睾\丸当太监,但他心里忍不住浮现另一种猜测,因为不正常的不止HCG一项。
江焱抹了抹冷汗:“CT仪器坏了,先做B超。”
裴容挑眉:“那我是不是要先大量饮水啊?”
江焱等不及他憋尿了:“不了。”
他把B超间的医生赶出去,关上门,叫裴容躺下卷起上衣。
裴容:“真不好意思,上次见你,我还有两块引以为傲的腹肌。”
悲报,虽然没有小肚腩,但是马甲线已经完全消失。
江焱手一抖,挤了一大堆耦合剂。
探头靠近腹腔的时候,超声回波传来了一团清晰的影像。
江焱皱着眉,祈祷不是恶性肿瘤,等更加清晰的角度呈现时,江焱险些维持不住医生的素养。
这一团小东西分明是个超过十二周的胚胎,换台仪器,特么男女都能看清了。
无论患者什么状态,他都不应该大惊小怪,给患者增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