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焱稳住,余光看了一眼情绪稳定的患者——裴容躺着就闭上眼睛了,撒点盐就能腌成咸鱼了。
他突然冷静下来:“醒醒,你要当爸爸了。”
“什么爸爸?”裴容打了个呵欠坐起来,扭头看见显示器上的超声成像,“恭喜恭喜。”
屋内有两台仪器,他以为是上一个人留下的图没删除,于是看向另一台,发现另一台没开。
江焱指着图:“你的。”
裴容表情一下子空白,他正想说什么,江焱把他小腹上的探头又转了转,图像角度也随之改变。
全新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裴容闭了嘴,无话可说。
裴容:“我不是男人么?”
江焱:“是。”
裴容讽刺道:“那这……医学奇迹?”
江焱不敢吱声:“或许。”
裴容想了想,问:“江焱,你大一告白未遂的事还记得吗?”
江焱窒息:“孕夫情绪激动也不能揭医生短。”
裴容:“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没有穿进什么生子同人。”
毕竟网络上关于他的这种文学乌央乌央的。
江焱还是告白未遂的江焱,这世界没有变。
裴容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脑袋直接宕机,拒绝思考,道:“你先把B超关了。”
直男看不得这种画面。
江焱怕刺激他,闻言连电线都拔了。
他拉过椅子坐在裴容面前,认真道:“孩子不是凭空来的,对吧?”
比起医学奇迹,玄学事件更不可思议。
裴容默不作声,是,他跟男人上床了。
裴容:“我是怪物吗?”
江焱:“不是。”
裴容点点头,他不是怪物,那陆擒就是让男人怀孕的变态。
说曹操曹操到,一旁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国内的电话号码。
裴容没存这个号码,不想接,但对方锲而不舍地打,裴容就想接一秒就挂断。
“裴容。”
是陆擒的声音。
裴容手指一顿,道:“什么事。”
陆擒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好像能解决任何事情,他会做饭,会钓鱼,会拼床,没有他不会的。
“你在m国?”陆擒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心虚,“什么时候回来?”
裴容声音听不出情绪:“不知道。”
一旁的江焱立刻意识到这肯定是孩子另一个爹,竖起了耳朵,显然对方什么都不知道,江焱为他点蜡。
大洋另一侧,陆擒拇指摩挲着钢笔,眼神沉痛道:“裴容,我觉得戒断失败了。”
裴容抿了下唇。
陆擒自爆:“可能要从头开始,两天一次。”
裴容张了张口,轻声道:“吃点阳痿药吧。”
陆擒:“什么?”
裴容:“我说,阳,痿,药。”
第15章
陆擒被震撼到失声。
从海岛上朝夕相对的五天回来后,陆擒这两天很难受,不单单是生理上的。
生理上的难受,只要一工作忙起来就顾不上了,但是一杯咖啡的间隙、加班后回家的电梯里、开门时输入指纹的一瞬间……他都会无意识想起某个身影。
心理比生理更难受。
他分析这种难受来自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愤怒和担忧,他什么时候这么寒酸过?
陆擒践行承诺,不想让裴容觉得他出尔反尔,否则他都看不起没有定力的自己。
但时间一长,他暗暗揣测裴容的戒断方式根本没用,甚至加重了他的病情,甚至裴容还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陆患者脑袋起火,抓起电话就要讨一个说法。
他早就从周航那里拿到了裴容的电话,只是没打过。
而裴容……居然也没给他打过电话。
陆擒拨号之前,忽地一顿,意识到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
戒断要讲疗程的,如今还在“半月一次”的前期阶段,自己不按医嘱完整坚持一个疗程,治不好能怪医生吗?这不无理取闹吗?
他一边想着,手指行云流水地输入一串号码,好像输入了千百遍一样有了肌肉记忆。
听到裴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陆擒改了主意,决定坦然承认失败,要求从头开始。
虽然没有走完一个疗程,但是当患者极具痛苦时,是不是该人性化一点?返回更温和的上一阶段?
陆擒屏住呼吸,接着……灰头土脸。
“吃点阳痿药吧。”
嗓音是温和的,真诚的,但重创陆总。
对方还不怕死地重复了一遍。
他料到裴容会拒绝,但没想到这么可恶。
阳痿是能随便说出的话吗?
陆擒宛若早恋被教导主任抓到一样静默,心思秘不可言,过了两秒才想起对方并不是教导主任,而是跟自己一起被抓到的好学生。
他这愤怒还未发作,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挂了?!
陆擒阴沉着脸拨了一个内线:“通知各部门37层开会。”
……
江焱看着裴容云淡风轻地挂了电话,道:“最好还是避免同房,你这种情况太罕见,谁知道有什么意外。”
他在做B超时就看见裴容卷起衣服时露出了很多未消的痕迹,得是很重的力气或者反复无数次才能留下来的,看得他老脸一红。
裴容:“嗯。”
出于关心朋友,江焱又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打算告诉他吗?”
江焱曾经以为裴容要暴殄天物孤独终老,赵姨也劝裴容早点找女朋友,但裴容完全不感兴趣,从没听说他和哪个人走得近。
裴容言简意赅:“他馋我身子。”
江焱反应了一下,怒不可遏:“他强迫你的?”
坏了坏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裴容还是遇见了。
江焱在屋里转了两圈,咬着牙道:“你的公司呢?不是说好保障你的自由吗?”
裴容:“对方是总公司的总裁。”
江焱一个头两个大,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江陆娱乐,顺着公司股权结构摸到了陆氏集团,接着搜到了陆擒这个人。
势力很大,城府极深,布局超前,被他咬住的猎物就没有松口的,当事人到最后都不知道为什么被咬住,等过两年才后知后觉自己只是陆擒商业布局里的微小一环。
江焱面色凝重:“这样,你留在这……”
他说着,突然想起裴容挂断电话的气势,根本不像被胁迫的样子。
呃……所有资本家都是纸老虎?
裴容:“我戏还没拍完,后天就得回去。”
他说了第一次和陆擒上床的日期,让江焱算算他还能撑多久不显怀。
江焱:“最多二十天,还得是你控制饮食的前提下。四个月后的宝宝生长很快的。”
他以为胎儿顶多13周,居然快四个月了,都过了第一次做唐筛的日期。
如果想留下这个孩子,几项检查要马上安排了。
能留下吗?胎儿能在裴容身体呆十个月吗?会不会给裴容带来危险?
外科医生江焱一脑门官司,恨自己当初没有选妇产科。
江焱:“我去查文献,你先陪赵姨做检查。”
他拍了拍裴容绷紧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目前来看这个孩子并没有影响你的其他脏器,放轻松。”
裴容闭了闭眼,不放轻松又能怎么样呢,无论留不留孩子,剧组都不能撂下,这是无数人的心血,他必须按部就班地完成再抽身。
裴容想了想,给编剧打了一个电话:“关于这个人物,我有一点想法……”
编剧听完,惊讶道:“从剧情冲突上讲更紧凑了,但是戏份少了您都不介意吗?”
裴容:“不介意,您大胆改。”
这么紧迫的时间,江焱没空去找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文献,他直接搬了场外救兵——他本科时的师兄,后来去了国内妇产科,专门接棘手情况。
江焱问他有没有男人怀孕的案例,师兄不绕弯子直说见过,有的男性身体结构特殊,非常罕见。
孤陋寡闻的江焱:“那能生下来吗?”
师兄:“需要看看胚胎着床情况,以及评估母体是否有生长空间。位置不佳要尽早手术。”
怀孕了不能ct扫描盆腔,只能尽可能地做彩超,拼出整个腹部的结构影像。
把赵姨送回去后,当晚江焱亲自给裴容做四维彩超,实时图像传送给师兄。
探头压在腹部的皮肤上转动接近一小时,中途休息的时候,江焱指着实时图像,“你看,大侄子在动呢。”
白天的时候小小一团,用普通B超看还没有这么清晰,现在仔细一看,小崽子的个头赶不上标准水平,发育得却很好,能观察到的器官全部成型,正漂在羊水里吸吮手指。
裴容冷冷道:“请用胚胎来形容他。”
江焱从善如流:“你现在感觉不到这个胚胎细微的胎动,但是彩超能看出来。”
江焱把显示器转过来,让裴容躺着也能看清。
“是么?”裴容漫不经心地转头,这一天第二次直视超声画面。
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
裴容眼神颤动了下。
似乎感觉到父亲的凝视,小崽子立刻老实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哪里动了?”裴容心想,现在装老实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被折腾得吐了好几回。
江焱也愣住,刚才还在动呢,他胡诌道:“你瞪他了。”
裴容:“……”他没有。
江焱笃定,是个听话的乖宝。
遗传父亲的美貌基因,又乖巧又好看,谁看了不喜欢。
江焱跃跃欲试:“四个月的胎儿对光照有反应,我们拿手电筒隔着肚皮照他,他会主动背过身去避光。”
裴容思考了一下,道:“不了。”
龙生龙凤生凤,咸鱼的儿子会装睡。他代入自己,觉得被手电筒打扰睡觉很烦恼。
翌日,师兄给江焱发来消息,说可以生,但要经常孕检,情况不对及时纠正。
江焱把结果告诉裴容:“只有你能决定生不生,不要考虑其他人。”
裴容沉默了一刻钟,道:“等杀青了再说。”
江焱整理出所有孕期注意事项和忌口,道:“你在飞机上十几小时可以打发时间。”
“这些是孕期需要补充的药品,我把它们的外包装都换了,药名刻在内盖,你看清楚了再吃。”
临上飞机前,江焱又给了他一小盒像特产似的东西。
裴容接过来,轻飘飘的盒子,没什么重量,里头像是晒干的草药。
“什么?”
江焱一笑:“阳痿草,轻松无副作用。”
裴容:“……谢谢。”
十几小时的飞行,裴容头一次毫无睡意。
他把江医生整理的注意事项无聊地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快背下来了。
下飞机前,裴容将《注意事项》扔进了机场垃圾桶。
不会有人知道他这一一趟出国遭遇了什么。
裴容在国内落地没人接机不行,他通知了助理,结果在vip通道看见了高秘书。
高秘书热情地接过他的行李,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裴容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道:“本来陆总想亲自来的。”
裴容:“哦,那人呢?”
高秘书:“陆总从海岛回来之后,一直不太舒服,连轴转工作也顾不上休息,三天两头开会到凌晨,昨天突然发起高烧,现在在家里。”
高秘书替老板说话:“这个月确实积压了太多工作,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
您看我们陆总这么忙还抽二十天赔您,是真爱了。
裴容勾起嘴角,他还以为陆擒壮得像头牛呢,这不,冒雨拼床的报应来了。
高秘书:“所以我擅自想请您去探病,陆总一定很高兴。”
裴容眸光动了动,应允了:“去看看。”
高秘书喜出望外,恨不得有个瞬移功能。
毕竟他上司最近的脸色实在太糟糕了,全公司都笼罩在一股阴云中,高秘书大胆猜测跟裴容有关。
陆擒吃了两颗退烧药就在床上睡觉。
裴容来的时候,私人医生还没走,正吩咐管家如果两小时后没退烧,最好还是推一针退烧针。
管家感慨:“陆擒不愿意打针的毛病从小就有,好在这么多年也很少生病。”
裴容心想,幼稚。
高秘书给管家使了眼色,管家把裴容的行李箱暂放在客房里。
陆擒睡了两小时,醒来的时候眼睛被烧得有些红,周身气度就很狂乱,他走出房间想弄点吃的,在楼梯口脚步一顿,他看见了坐在一楼沙发的裴容。
仅仅一个侧脸,陆擒狠狠心跳了一下,他动静极大地下楼,脚步都带着不忿。
来都来了,也不说上楼去看看。
陆擒不知道现在烧上头的是愤怒还是高热,他决定要给裴容一点脸色看。
他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你来干嘛?”
裴容一点都不想营业了,被陆擒摆了脸色,他的表情也不好看,更别提他心里还有满腔郁闷没发。
陆擒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妙,但是现在低头又抹不开脸。
这人连让他养胃的话都敢说出来。
该死的,他现在却要找台阶给自己下。
他都生病了,绝对是气病的。
裴容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打算叫助理来接他,动作太大了,一盒药草被带着甩到了玻璃茶几上,看起来就像是他扔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