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要你帮忙?”
简迟一怔,“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沈抒庭突然停住,还好这次简迟跟得格外仔细,一路都保持疏远的距离,从根本上杜绝撞上去的可能。看见简迟站得那么后面,沈抒庭不悦地拧了一下眉,嗓音跟着沉下几度。
“没有想好。不过你说的对,工具在木屋里,拿来帮我修剪一下这些多余的枝叶。”
简迟感觉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园艺工具比简迟想的多得多,也重得多,沈抒庭虽然刚才还冷脸要他帮忙,拿来工具后脱下制服外套,卷起衬衫袖子至手肘,半跪在地上处理花丛枝叶时却没有再提让简迟上手的事情。简迟只能在一旁看着,沈抒庭侧脸流露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专注,完全不顾蹭上膝盖的泥土,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花朵的茎,安静的画面有着说不出的沉浸美好。
上一次是黑夜,加上意外让简迟根本没有心情观赏整个花园,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当他发现花园里的花卉都是按照颜色排列,惊讶之余又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毕竟花园的主人是沈抒庭,再怎样可怕的强迫症似乎都不足为奇。
“这是……”简迟盯着沈抒庭手中的玫瑰,许久看下来有种说不上的熟悉。
“卡尔达玫瑰,”沈抒庭平缓开口,“你第一次来弄坏的品种。”
果然有渊源。简迟尴尬地笑了一声,内心计算要呆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沈抒庭满意地退还玉坠,清了清嗓子,转移开话题:“你很喜欢这些花草吗?”
“不喜欢。”
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的沈抒庭让简迟无语凝噎,“那你为什么对它们那么上心?”
沈抒庭停下手中的动作,指腹划过娇嫩的花瓣,轻柔的动作与他冷冽的声音格外不符,“你会对工具产生感情吗?”
简迟不太明白。
霎时,耳畔浮现很久之前季怀斯不经意间提起的一句话。如果没有这个属于沈抒庭的私人花园供他消磨过剩的精力,沉淀耐心,沈抒庭的脾气或许比现在还要糟糕上一百倍。
这个拥有大片昂贵而珍稀花卉的花园,对沈抒庭来说似乎也不过是一处让他可以暂且逃避外界,封闭自己的领地。
得益于沈抒庭优越的皮囊,至少这一刻,简迟很难从沈抒庭的举动中看出他那副高高在上的疏冷姿态。沉默不语,专注做事的沈抒庭,竟然意外地没有那么讨厌。
简迟从口袋里拿出之前王老师给他的水果糖,剥开一颗含进嘴里,柠檬的清甜让晒得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片刻,把这个奇怪的想法一并驱逐。
第127章 柠檬
晌午的太阳烈了起来,落在皮肤上捎带早夏的轻微灼烫。简迟起初还能适应,怀里的电脑却开始发烫到逐渐抱不住。沈抒庭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询问的语言默默组织了一遍又一遍,当简迟准备开口,沈抒庭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回头背对着阳光,柔软的金发融在模糊的光晕里。
“回屋里。”
简迟不明所以地照做了。
等身影遮蔽在阴凉的木屋里,简迟才反应过来,沈抒庭也觉得太热了吗?
总不可能是察觉到他内心的想法。
不管怎么样,简迟总算可以暂且放下手里的电脑,将木屋的内部收入眼底。对于拥有能在学校里建造私人花园的权力的沈抒庭来说,这里和奢华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家具与布置质朴简约,看上去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木屋。唯一不变的是令人发指的整洁,哪怕建在花园里,地板上也看不见一粒泥土。
猛然想起什么的简迟低头看向脚下的鞋,蓝色的鞋套已经好好包住鞋底。简迟差点忘记,刚一进门他就想也没想地做了这件事,完全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
不知道该觉得好笑还是无奈。
“要喝什么?”
沈抒庭的声音从开放厨房传来。当简迟看过去时,桌上竟然还放着一套完整的咖啡机,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很少能在学校里碰见沈抒庭,“有水吗?”
“没有。”
“……牛奶呢?”
“没有。”
简迟问:“那你有什么?”
沈抒庭转过身,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咖啡。”
简迟:“……”他刚才明明亲眼看见沈抒庭把牛奶倒了进去。
想着接下来的事情,简迟没有戳破沈抒庭毫不加掩饰的谎言,入口的咖啡苦得发涩,但在沈抒庭的目光下简迟还要装做若无其事地放回去,“我已经陪你过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把玉坠给我?”
简迟早就准备好了沈抒庭赖账的准备,毕竟上次那件外套至今还在沈抒庭手里。如果不是这次的情况更加复杂,他绝对不会傻到再跳一次相同的陷阱,但是很明显,他不得不跳。
沈抒庭抿了一口那杯没有加糖的咖啡,“现在。”
这样干脆的回答反而让简迟愣住了。
“不过来吗?”
“什么?”
沈抒庭放下杯子,掀起祖母绿的双眸略过简迟,脖子侧开至一个不大的角度,从简迟的视角看过去颈线弧度挺而修长,“想要就自己拿。”
听到沈抒庭的命令,简迟竟然有种毫不意外,甚至是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在沈抒庭这里,从来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好事,仅仅过去取一条项链已经算不上刁难。
黑色的细绳在金发下,脖颈处,衬托那块肤色更加白。简迟格外小心地不让手指碰到沈抒庭的皮肤,但还是不能避免。指甲擦过肌肤的那些瞬间,简迟都能清晰感受到沈抒庭一闪而过的僵硬。
他都不知道沈抒庭到底是在为难他,还是为难自己。
绳子末端绑了死结,简迟费了两分钟才解开第一个结,正开始思考屋里哪里能找到剪刀,沈抒庭的微哑的嗓音穿透耳膜。
“你和季怀斯分手了。”
一句由肯定语气说出的询问。简迟有好一阵没有说话,想起来沉默的太长,问道:“怎么了?”
他当然没有傻到认为沈抒庭真的是在提问,他早就知道。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明说过这件事,但简迟觉得所有人都已经发现了事实。每个人都有眼睛。
沈抒庭说:“我想听你确认一遍。”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确认?”简迟不想再聊下去,“你这里有剪刀吗?不是刚才剪枝叶的剪刀,那个太大了,我是说正常大小的……”
“不要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沈抒庭打断了简迟刻意移开话题的碎碎念,回过头眼底闪烁幽暗的光,不容置喙地冷声开口:“包括邵航和闻川。”
简迟收回手,“这和我们现在的事情有关系吗?”
沈抒庭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简迟的视线也随之从俯视慢慢上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沈抒庭望着他,似乎因为简迟的警惕划过一瞬不满,“过来。”
“不了,你不是讨厌别人靠得太近?”
沈抒庭说:“现在我不觉得这样讨厌。”
简迟忍不住在心底控诉起沈抒庭的善变,而且是毫无道理可言,只是按照他心情乱来的善变。沈抒庭的耐心似乎已经告竭,伸手拉过简迟,坐下以后将他直接拽进了怀里。
一切发生在瞬息,等简迟反应过来后腿下的触感让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试图从沈抒庭的腿上离开,侧腰却被紧紧握住。失去支撑的简迟不得不扶住沈抒庭的肩膀,从来没有从这种羞耻的视角看向过某个人,声音都不稳:“沈抒庭,你把手松开。”
“你是不是忘记了。”
沈抒庭仰望进简迟的眼睛,附以绝对的压迫与一丝宛若幻觉的波澜,昭告出不容反驳的事实:“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胸针。”
简迟的太阳穴重重一跳,“你要是觉得硬塞等同于接受,那我随便抢走一个人的胸针是不是也能代表他接受和我在一起?这根本没有道理。”
然后简迟就感觉自己的腰被拧了一下。
一簇细微的电流顺着尾椎上窜,背和双腿下意识绷紧。简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腰很敏感,但或许是眼下的情形,近到危险的距离,都让这小小一处的感官扩散至最大。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沈抒庭的呼吸比刚才更近,炙热的气息与冷冽的嗓音像是某种怪异而奇妙的反差,“胸针可以给你,你想要其他任何东西我也可以给你,只有一个条件,从今以后你只能看我一个人,也只能勾引我一个人。”
“你……”有病。
剩下没有说完的话,全被堵在了窒息的吻里。
沈抒庭单手按住简迟的后脑,循序渐进地加深这个吻,比起上次的粗暴,此时更像是在细致而深入地品尝这道佳肴。简迟不敢乱动引来更糟糕的反应,腰仍然被沈抒庭掐着,唇与唇分开的短暂间隙里,耳边嗡鸣一片,模糊了沈抒庭低哑的声音,再次被吻上时,简迟才听清楚沈抒庭刚才呢喃的那句话。
“柠檬味的。”
第128章 预留
所幸吊坠最终拿了回来。
简迟不记得之前在哪里看到过,玉戴得久了触感会越变越细腻光滑。清透的玉色积成一层隐约的磨砂,沉淀为更加沉稳而温存的色彩。
雕刻的栀子花图案让简迟总能想起季怀斯赠与他时的那个夜晚,无论是礼物还是人,都在记忆里划下无法磨灭的一笔。
物归原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但想到要再和季怀斯面对面地交谈,简迟又有种没来由的忐忑。最终他把吊坠放进了抽屉里,等到适合的时候,比如毕业那一天,他会好好地还给季怀斯。
作为一个圆满的句号。
邵航后来没有再提过有关生日的任何内容,不过简迟还是从张扬那里得到了有关派对地点的消息,定在一座远离市中心的海边别墅,听说是邵航家的房产之一,不过也有说是租借来。不管怎么样,简迟都感觉这比帖子里说的泳池派对和夜店狂欢要来得更能让他接受。
在这之前,简迟又碰上了几次沈抒庭,原本他躲得只有季怀斯,现在又多了一个沈抒庭。这次不是因为所谓的逃避纠结,简迟是发自内心地不想和他碰上。
但怕什么总是来什么。有几次他看见沈抒庭和贺潭走在一起,哪怕两人穿着和周围人一样的制服,人群中依然鹤立鸡群。相比之下,简迟觉得他明明那么不显眼,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能被沈抒庭精准地捕捉到。
贺潭看见简迟也会笑眯眯地打招呼,简单问候上几句。不过仅仅两次,简迟就再也没有看见他和沈抒庭走在一起的身影。
沈抒庭可没有季怀斯从前那样的好脾气和耐心,那次花园以后,简迟时不时就能收到他的短信,超过五分钟没有回复,沈抒庭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发下去。简迟将他拉进黑名单,结果第二天又‘意外’碰见沈抒庭,在那双散发寒气的祖母绿眼眸的注视下,简迟只能违心地把他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
几次这样下来,简迟忍无可忍地问沈抒庭:“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抒庭说:“我告诉过你。”
简迟感觉和沈抒庭说话就像猜谜一样,相比之下,闻川虽然话少,每一句话都能表达他准确的想法。可在沈抒庭这里,简迟不得不帮他化简为更简,“我是要理解为你在追我吗?”
简迟可以发誓,他真的是以认真且复杂的心情问出这句话,听到‘追’这个字眼的沈抒庭眸色微暗,不伦不类地扯了一下唇角,“谁说我在追你?”
听上去好像在嘲讽简迟的自作多情。
“既然这样,你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了。”
“为什么?”
简迟用仅剩的耐心回答:“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回复你。我要上课,还要复习,空闲下来就是休息时间,每次我想要好好放松的时候,你的消息把我的时间填得一点都不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虽然内容有些夸大,但简迟说这些话时的心情却一点没有掺假。沈抒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冷硬的唇线,“你和季怀斯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
“我和他的问题又不是出在这上面,”简迟说,“至少在这种事情上,季怀斯做得很好。在一起交往又不是做连体婴儿,要是连私人空间都不能给对方,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简迟发现他现在越来越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其实季怀斯只比沈抒庭好了一点点。
季怀斯虽然从不会强迫他接受什么,也尊重他的意见,但最后往往都会用更加迂回委婉的方式让简迟主动意识到他的需求。这样的做法很聪明,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简迟都觉得是他自己做的不够好,但等发现以后,心底复杂的波澜久久不息。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番亦真亦假的话起了作用,沈抒庭竟然真的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发来消息,或者‘意外’地碰面。虽然不能完全阻止,但对简迟来说也够了。临近邵航生日,简迟打算独自出校一次,找到贺潭递交了申请,让简迟意外的是对方几乎看也没有看就写下通过,当简迟询问需不需要过问教导主任的时候,贺潭对他露出和第一次见面时相似的微笑。
“不需要,你可以放心地出去,记得在天黑前回来,”贺潭说,“我会替你对沈抒庭保密。”
简迟刚说了句‘谢谢’,后面半句话让他微怔,“什么?”
贺潭的笑容富有深意,稍带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你不担心让他知道你出校帮邵航买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