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次换衣服都在洗手台那儿?”
祁斯白愣了下,想起上次换衣服碰到江逾声的事。
其实男生之间在球场或卫生间互相看到身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不知怎么,好像受了下午看到的那两个贴子的影响,他下意识解释:“……不是!上课时间,我以为没人啊。”
话音一落,他自己顿了顿,搞不懂为什么要解释这个。
“哦。”江逾声弯弯唇角,点了下头。
提起上次卫生间,祁斯白本来还想奚落江逾声两句,幼稚地比比身材,但……想到那两个帖子,他莫名闭上了嘴。
“对了,明天课表里有体育课,显示在地下室二层。那是哪儿?”江逾声没话找话似的转了个话题。
“地下室二层?”祁斯白愣了下,“你也选的射箭?”
“不是,攀岩。”
“我选射箭,和攀岩一样都在地下室二层,明天我带你去吧,那里不太好找。”
“好。”
祁斯白点点头,顿了顿,想想好像没什么事了,正想说“那我回家吃饭了”。
江逾声忽地低声说:“祁神,谢谢带饭。”
祁斯白猛地想起随珹交代的任务:“……诶,你要真谢谢的话,周五校队的球赛,你来看看?”
“看什么?”
“……是珹哥的意思啦,他还是想让你去二队,”祁斯白顿了顿,“不过你病了,珹哥应该也不会折腾你让你上场吧。”
“我真不打算进校队,”江逾声看着祁斯白,很轻地笑了下,“不过,去看你倒是可以。”
祁斯白:“啊?”
江逾声嗯了声,“你跟他说我去就行。”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周两度的语文早读。语文教室里的抄作业之风经久不衰,牧阳成等人也乐此不疲。
不过这一次和以往不同的是,牧阳成还没来得及借祁斯白之便获得课代表桑女神的作业首抄权,江逾声就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作业,状似无意地问牧阳成:“作业是早读交吗?”
“不用,待会语文课交,”牧阳成愣了一瞬,眼里忽然放光,“江神!打个商量?”
江逾声把作业放在桌子上,看向他。
教室里冷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将江逾声病后初愈而显得苍白的侧脸勾勒得冷冽又淡漠。
其实江逾声看人的目光一向冷冷淡淡,不相熟的人被他这么一看,很容易就不敢再开口。但牧阳成说不准是因为和江逾声吃了两顿饭的缘故,还是因为祁斯白,他在江逾声面前不怎么会犯怵。
“有三道题不太会做。”牧阳成朝江逾声嘿嘿傻笑,意思很明显。
江逾声于是平和地把作业递了过去。
牧阳成勉强淡定而克制地说了声谢谢,内心已经兴奋不已、泪流满面、热泪盈眶。
天知道他偶尔听人聊闲话说他和祁斯白关系好是为了抱大腿时,他有多冤。至少就作业问题上,他从没抱成功过啊。
而今,江大佬的到来让他看到了美好的希望。真感动。
祁斯白踩着七点二十九的极限时间冲进教室,坐到了江逾声旁边、牧阳成帮他占的座位上,而后伸手戳了戳牧阳成的背,管他要作业。
牧阳成最后抄完两句话,就把手里的作业递到后桌上。
祁斯白提起笔正要抄,半陌生半熟悉的字迹让他笔尖一顿。
往上扫了眼姓名那栏,是潇洒又工整的“江逾声”三个字。
……有点过于意外了。
江逾声还会借人抄作业?
祁斯白一扭头,和江逾声对上视线。
祁斯白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没清醒,他感慨地看看江逾声的作业,思索了几秒钟,开口道:“江神,你高烧三十八度都身残志坚地写了语文作业,我这抄得有点愧疚啊。”
第16章 连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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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残志坚?
牧阳成心想,祁少爷怕是不想抄到江大佬的作业了。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下一刻,他就听见江逾声不愠不火地说:“愧疚啊?那我有没有奶茶?”
江逾声嗓子好一些了,但声音里还带着一点鼻音,低声说话时,又给了牧阳成一种江大佬在撒娇的错觉。
牧阳成虎躯一震,觉得自己把这种联想安在江神身上真是天打雷劈、罪过罪过。
听着声音,祁斯白已经提笔开始抄了,笔下飞快,好像有人要跟他抢似的。他一边抄,一边缓慢开口:“哦,我还以为,你是想跟我炫耀你做了作业……合着是为了讹我一杯奶茶?”
“?”牧阳成缓缓愣住。
他又把身子往后靠靠,想听得更清,椅子前腿都翘了起来。
过了有一会儿,牧阳成才听到江逾声懒声说:“是啊。先欠着?”
祁斯白笔下字迹起飞,嘴上还不忘讨价还价:“一次作业一杯奶茶?我也就意思意思抄一点,江逾声你好黑心啊。”
江逾声:“一周作业。”
祁斯白笔尖一顿,打了个很轻的响指:“成交。”
牧阳成沉默地听了这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祁斯白忽地一推牧阳成倾斜的椅背,牧阳成“诶!”一声向前扑去,椅子腿“哐当”一下落了地,连何老师都抬头扫过来一眼。
“你干嘛呢。”祁斯白等何老师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
牧阳成灵光乍现,心说,当然是听江神忽悠你请他喝奶茶啊。
但为了保住人民群众的伟大作业利益,他只好无辜道:“……没事,屁股坐歪了。”
祁斯白将信将疑地瞥牧阳成一眼,又埋头抄了一题,便把作业放到旁边的桌上,“谢了啊。”
江逾声嗯了一声,没抬头,手上的签字笔仍在那本厚厚的古文观止译注上写写划划。
祁斯白看了他两秒钟,鼓鼓腮帮,也把刚从柜子里拿出、放在桌角的精装大部头拿来翻开。
……今天该看哪一篇来着?
黑板上,课代表写的篇目名称被负责擦黑板的同学不小心擦掉了。祁斯白只好偏头去瞄江逾声的页码,五百——五百多少?
他探身凑近时,书本也被一只手挪得更近。看清页码的那一瞬,鼻尖涌进一抹清雅的木质淡香。
和之前闻到过的似乎不大一样。
“看清了?”江逾声问。
“嗯,”祁斯白维持着这个动作,耸了耸鼻子,皱着眉心看他,“你真喷香水了?”
江逾声垂眸,看他快贴到自己手边的侧脸,问:“不喜欢?”
祁斯白没反应过来:“啊?”
“好闻吗?”江逾声又问。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祁斯白垂眼记住页码,决定好好说话:“……还行吧,挺香。”
江逾声点头,把书拿回去,说:“那就好。”
?好什么了?
祁斯白没细想,回身把薄而韧的纸张翻得哗啦啦作响,开始啃今日份的古文篇目。
祁斯白不知道的是,牧阳成在前排偷偷听着,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已经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有些狰狞。
什么叫——不喜欢?好闻吗?那就好?
作为九中元老cp贴中的活跃成员之一,牧阳成虽然也知道这两人不仅不熟,甚至时不时还要掐个架,但——江逾声这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他忍不住在微信上骚扰薛远。
成:[不怪贴吧里的姑娘们群魔乱舞]
成:[这确实是……有点好磕]
成:[!太特么好磕了嘤嘤嘤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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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上午第四五节是数学连堂课。
到了第五节课,教室里时不时就要响起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噜声。
每响起一声,班里众人就要笑一次。大家一笑,陈老在黑板前也忍不住笑。所以整个班虽然饥肠辘辘,这第五节课总归不算难熬。
祁斯白一边听课,一边做一本一试竞赛书上的填空题。
周一模拟考成绩出来时,他多少还是被江逾声的一试满分刺激了一下。
这次考前,因为江逾声的影响,祁斯白认真刷了七八十道一试题。考后的成绩也证明,这种他以前不怎么喜欢的练习方式多少有些用。连陈老都说,祁斯白这次的一试正确率有点出乎他意料。
然而这些跟江逾声的一试满分比却有些不够。
放在以前,祁斯白的一试虽然出过各种大大小小的失误,但二试足够拉开差距,总分还是遥遥领先。可江逾声的二试也不差……鬼知道江逾声下回要是还一试满分怎么办?
祁斯白听着右边牧阳成和右右边荆炎彬相继窸窸窣窣撕开小零食包装偷吃的声音,苦大仇深地又算了两道题,就听陈老忽然说:“诶,看你们都快撑不住了,来,做几道简单题精神一下吧?”
众人顿时一片虚弱的哀嚎。
陈老探身在讲桌前操作电脑,把一个简陋的ppt投影在幕布上。第一页上标着题号一,是一道解析几何。
大家抗议无效,只好哼哼唧唧着翻找草稿纸。祁斯白刚拿起笔,懒懒散散地酝酿着,冷不丁就听他前桌轻描淡写报出了一个答案。
班里冻住了一瞬。
陈老挺惊喜地让江逾声讲讲做题思路。
江逾声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因为音质冷感而磁性,很有穿透力。他三两句说完,班里已经稀稀拉拉热闹起来。
有人埋头继续算题,也有人开始讨论。
祁斯白挑了下眉,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
陈老给了三分钟时间,很快又切换下一题。这次,祁斯白还剩一步没算完,江逾声又一次平静地报出答案。
班里一阵热热闹闹的讨论,夹杂着几声夸张的“江神牛逼”。
……嘶。
祁斯白手上一个用力,动作不对,飞转的签字笔倏地向前飞了出去。
嘡啷一声脆响,正好落在江逾声脚边。
班里议论得热烈,只有牧阳成离得近才注意到这响动。他凑近去看,“白啊,你这是……谋杀未遂?”
祁斯白抬手捂住牧阳成的嘴。
江逾声把课桌往前推,弯下腰捡了笔,回身看祁斯白。
祁斯白支吾着道了声谢,从江逾声微凉的手指间倏地抢回了自己的笔。江逾声很轻微地蜷了下手指,回身把桌子挪回原处。
陈老满意地看着班里这个提神醒脑的效果,没一会又换了下一题。
这次是平面几何。
祁斯白终于神清气爽,笔都不转了,啪一下扣在桌上,直接开口:“PA方等于PM乘PN,所以PAM相似于PNA,易得角AMC等于角AND。”
班里这次也很捧场,听取“靠”声一片。
江逾声顺着众人的目光回头看去,正撞上祁小祖宗一脸生动地朝他挑眉。江逾声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转回身去。
再换一下道题时,祁斯白只提笔划了两下,就和江逾声几乎异口同声地报出了同一个答案:“三十五度。”
班里有几人最开始还试图和这两人一起激情抢答,但到后来,渐渐都噤声了。
“算出AE,用张角定理,即得DE。”
“三角法,先用角BAC表示其他角,能证AB等于BE。”
“设OA、OB方程和C的焦点坐标,结合题给关系式和F是OAB垂心,能算得两个斜率乘积为一。”
“用中位线性质,KG等于二分之一BE,KH、HG边同理,所以得到相似。接下来要证MN垂直AB,就只需要证MN垂直HG。”
……
两人最终你来我往地,把陈老用来给大家提神的十几道题全部抢答了个遍。
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不止其他人,连陈老都松了口气。
祁斯白倚在椅背上,手上一下下按着按动签字笔的顶端,不服地喊陈老:“老师,您出的解析几何比平面几何多好几道啊。”
言下之意,他比江逾声慢了三道题是因为这个。
陈老看着班里比做题前更蔫吧的众人,一句“重在参与”咽进了喉咙。管祁斯白是耍赖还是撒娇,他都只想把这臭小孩立马打包扔出307。
这天的校队训练临时从下午调到了中午。
十二点二十五下课后,祁斯白没和牧阳成、薛远吃饭,在小卖部买了点面包,就直奔球场。一直到练完球、匆匆赶回自习教室,他才想起忘了问江逾声下午第一节在哪自习。
因为第二节课是体育,他昨天答应了带江逾声去找上课地点。
祁斯白习惯性戳开微信聊天框,忽地想起江逾声毕竟是个上周连微信号都没有的……老古董?
他乐了下,想着下课再打电话吧,就锁了屏,手机随手扔进桌兜里。趁着自习课时间,他挑了几份最好还是写写、要不后果很严重的作业,匆匆完成了大半。
距离下课还有一两分钟时,桌子忽然嗡地轻微震了一下。
祁斯白从桌兜里扒拉出手机一看……是小J。
对方给他发了一个“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的卡通表情包,聊天框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Cheese:[?发错人啦?]
聊天框那边的“正在输入中”戛然而止。祁斯白收拾好书包,下课铃打响时,手机才又震了一下。
J:[抱歉,发错了。]
……唔,小J难得正经的语气。
祁斯白回了句哈哈没事,背上书包,在楼道里找了个人流不多的角落,给江逾声打去电话。
很快,那边接了起来。
“江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