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爱带谁带去。
下课铃恰到好处地响起,打断了祁斯白差点就炸着毛迈进307的举动。
身后一阵交错的、橡胶鞋底摩擦瓷砖的生涩声响,祁斯白还没回头,肩上一先一后搭上两条沉甸甸的胳膊。
“这人就是江逾声?”
“这气质……看着就挺大佬。”
“害,不就是逼王的气质么。”
“别说,贴吧里那帮姑娘没瞎说,长得真挺帅的。”
是数竞班的几个男生。
“你们几个凑那干嘛呢,我这下节有课,你们没事就滚去上课。”陈老一眼看见祁斯白,向他招招手。
陈老旁边的男生表情淡淡地看向门口,他眼睛仿若一滩静而深的湖水,视线从门口几人面上扫过,没有一点情绪,直到……看到其中某一个人。
波澜不惊的湖底骤然掀起风浪。
祁斯白压根没看江逾声,他朝陈老笑了下,慢悠悠往里走。
教室里这时渐渐开始进来下节课的学生了,刚刚几个男生也还堵在教室前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老师,数竞班的人都是从初三开始,两三年来每一个周六、每一个寒暑假跟着您上课,一场一场考试筛选出来的。”
祁斯白说得字正腔圆、冠冕堂皇,音量正常甚至偏大,丝毫没避讳班里其他人。
“新同学要空降数竞班的话,未来几次联赛模拟考是不是至少要让大家都服气?”
教室里和门口的学生们一阵哗然。教室前后门没关,甚至门外路过的都停下来八卦。
“我天,307门口怎么堵这么多人,什么情况?”
“附中新转来的那个大佬好像在里面,祁斯白也在。”
“永远全科第一的那个变态?”
“祁神好像跟他呛起来了。”
“这俩人?传说中的神仙打架?”
教室外乱哄哄一片,祁斯白站在办公桌旁,义愤填膺得好像一束正道的光。
江逾声侧眸,安静地凝视他。眼神里似有探究,又好像只是一湖死水。
他没说话,也没任何动作。
祁斯白一时间怀疑这是这位江bking独特的嘲讽人方式——什么反应也没有。
四周喧嚣,教室这一角的安静却剑拔弩张。祁斯白没看江逾声,却觉得自己被他莫名其妙盯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半晌,才听江逾声淡然而平静地应了句:“好。”
宛若应战。
陈老瞪了瞪祁斯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教了祁斯白四年,他再熟悉这孩子不过。祁斯白向来没什么狭隘的心思,平时偶尔任性,也都顾着分寸。
那现在这一出是在闹什么?
他有点尴尬地看向江逾声,发现他这新学生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哎,也难怪。
陈老叹了口气。他前脚刚跟人说,我们数竞班有个人见人爱的祁斯白,人聪明、性格也开朗,以后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的问题都尽管找他。结果这熊孩子转眼就来砸场子。
呛完声,祁斯白就跟没说过刚刚那番话一样,视线这才落在身边这个比他高了三四公分的男生身上。
“江逾声?我叫祁斯白,我们下节课是物理。”
他扫了眼江逾声旁边的桌子,看到桌面上放着个纯黑的书包,“你的吗?”
江逾声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随即就见祁斯白笑着拎起他的书包,朝他一扬下颌。
“那走?”
他望着祁斯白脸上即使带着八分敷衍、仍旧明媚如初夏日光的笑。
轻声应:“……好。”
走出307时,围观的人都一脸懵逼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祁斯白先带着江逾声去了语文教室,把原先摊在桌上的语文课本和数学草稿纸收进书包,领着江逾声去教室前面跟语文老师打了招呼,顺便一人领了一张年级发下来的通知——
北城高三年级的二模就在这周的周四周五。按照惯例,高二年级会跟着高三一起参加二模。成绩好坏不怎么重要,就是提前体验一番。
这通知来得有点突然。
加上周六上午的竞赛模拟,数竞班的学生相当于连考三天试。
对新同学来说可真是刺激。
祁斯白本来想着,要不要和江逾声随便聊两句,可他一扭头,看见江逾声那张刀刻斧凿般轮廓分明的侧脸,脑中便同时响起对方那句嚣张而冷冰冰的“他大概连一加一等于二都会算错吧”。
算了,不是很想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了物理教室,祁斯白还没开口,物理老师已经热情地迎过来,“江逾声吧?来来来,我给你拿这周的作业篇子,年级老师们之前开会讨论过你的情况……”
江逾声一脸淡然地和老师闲聊起来,嘴角甚至弯起一点似有若无的礼貌笑意。
大半个班都跟参观大熊猫一样,脖子随着这两人的位移轨迹转了快三百六十度。江逾声偶尔侧头和人碰上视线,还会自然地跟人点下头。
祁斯白看着班里那些因为和大佬打了个招呼而叽叽喳喳兴奋议论的人,气结两秒,无语地耸了耸肩。
他坐回自己座位,摊开物理书。
忽然想起语文课上发出去的那串微信号,他点开微博查看,对方没有回复。戳开微信,发现通讯录那一栏已经挂着一个小红点。新好友申请的头像,和微博头像是同一只猫。
全身雪白,只有尾巴的毛尖上带点黑,眼睛是湖水一样的蓝。看着高贵而冷漠。
祁斯白点了同意添加,锁屏,又抽出两张崭新的草稿纸,在周围热闹得像过年的唠嗑讨论声里拿着蓝笔和红笔画来画去——依旧是今早纠结的那道题。
快上课时,手机震了几下,那只高贵的猫头像发来消息:[在上课吗]
十分自来熟的寒暄。
祁斯白鼓了鼓腮帮子,把抄在草稿纸上的题干连同乱七八糟的思路随手拍了,发过去:[在做题,卡住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下了物理课,和同桌讨论课上一道物理大题时,对方发来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话。
先是简洁地叙述了一个可以考虑的思路方向,接着列出了某本祁斯白还没刷完的大部头竞赛书的几个页码,说是一些同类型的题,他有空可以看看。
他照着对方的思路在纸上画了几笔,竟然豁然开朗。
嘶,这位粉丝不仅唱歌好听,还是个学竞赛的?
祁斯白给这位叫J的粉丝发了个表情包道谢。
对方随即回了句:[刚刚不好意思夸,你好好看!]
祁斯白不常被男生夸好看,手指下意识屈了屈。
但他想着,总归跟被小姑娘们夸没什么区别,于是回复:[哈哈哈,你声音也很好听!]
那边回过来一个[亲亲]的兔子表情包,看得祁斯白手上又是一抖。
“这样应该就……不用回了吧。”
他低声自言自语,一转头,正好看见江逾声单肩背着包走过来。
不管了。题做出来,心情也就很好。
他主动叫住江逾声:“我加下你微信吧,拉你进数竞群和各科的班群。”
江逾声脚下一顿,表情似乎僵了一下。
明明这人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太大表情,但祁斯白莫名觉得江逾声在这一刻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和慌张。
下一瞬,他听见江逾声说:“我没微信,待会我注册一个再加你。”
“成,”祁斯白了然又惊讶地点点头,“附中那么军事化管理啊,连微信都不用。”
江逾声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祁斯白顿了顿,觉得一直在九中撒欢长大的自己似乎有必要多关心一下关在附中羊圈里的某只小羊。
“校园卡你充值了吗,就在东边食堂一层,一入口左拐的地方。学校那个充值系统还没更新,只能纸币充值。啊不过,九中的食堂阿姨都很好说话,如果偶尔卡里钱不够或者忘带卡,可以先赊着,下回去再还……”
江逾声漆黑如墨的眼睛专注地看过来。
祁斯白蓦地闭上嘴。
江逾声忽地笑了下,很淡的笑,却给人一种冰雪消融的错觉。
祁斯白好像在这时候才认真注意到江逾声的五官。
剑眉星目,单眼皮,高鼻梁。右边嘴角弯起一个很轻微的弧度、认真注视一个人时,他身上那抹浓重的冷淡就逐渐融成一种微妙而蛊人的温柔。
江逾声淡声开口,语调依旧是冷的,尾音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揶揄,“祁神,我还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
祁斯白脸一热,攥紧了拳头:?说得好像我愿意料理你一样。
“陈老非让我带你,”祁斯白撇了下嘴,面无表情道:“江神能自理当然最好,那下午三节课你就锻炼锻炼,自己找教室吧。”
-
下午第三节课,祁斯白和江逾声都是自习,但不在同一个教室。
后天就要参加高三的二模,自习教室里不少人都翻出高一的课本开始考前抱佛脚,哗啦哗啦的书本翻页声和笔珠暴躁划过白纸的声响交错在一起,颇有些期中期末前的紧张氛围。
祁斯白本来没准备复习二模考。
在全科综合上,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语文、英语靠语感有时还能考得不错,化学、生物大多时候是考前突击,考过就忘光,复习跟预习没什么两样。以二模的考试范围和两天不到的复习时间看,即使是通宵抱佛脚也救不了他。
他甚至可能掉出一百名,而九中高二整个年级也就五百人不到,其中理科生三百多人。
祁斯白冷不丁想起一天下来听到的关于江逾声的评价:雷打不动全科第一的神。
那个嚣张又bking的人真有这么稳?
怀疑的同时,心底又忍不住冒起一点不服和较劲。
犹豫了那么几秒钟,他蓦地合上眼前的竞赛书,拿出手机搜索前两年的北城二模题,开始整理高频考点。
一直到下课铃打响一阵子,祁斯白才停下笔来。
一看时间,四点四十。
祁斯白忽然想起,他没留江逾声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而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明早要英语早读。
他叹了口气,想着顺路去江逾声的柜子那看一眼。要是不在,就去问陈老好了。
弯弯绕绕,快找到376柜号的一处转角,祁斯白冷不丁听到一声冷淡的“抱歉”。
随后是一阵轻柔悦耳的女声:“学长,我真的只是想请教一些学习方法,平时不会随便打扰你的。”
江逾声淡声道:“抱歉,我不加陌生人。如果你有问题,可以当面问。”
女生支吾半晌,转身离开了。
祁斯白愣了下,反应过来是女生的搭讪。
他撇撇嘴。
这才转学第一天啊,这人就开始祸害我们九中的姑娘了。
而且,不过是加个联系方式,有必要这么冷漠地拒绝吗。
他微信里就躺着不少因为对方主动搭讪而认识的学弟学妹。加个联系方式又不会怎么样。
祁斯白不过在原地犹豫两秒,就又听见一道带着笑的、有些耳熟的男声走近,也是一副搭讪的口吻。
??不是,怎么还有男生?
他无意偷听,走远了些。
等了一阵子,他想走近听听人走了没,结果正撞见那道熟悉的男声说:“祁斯白之前高联就比你分低,还总装出自己牛逼轰轰、不用学就考第一的样子。现在你来九中,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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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逾声:不,我只是想祸害九中某棵校草来着:)
第3章 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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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声音是……荀明杰,数竞班的一个男生。
祁斯白跟大多数认识的男生关系都很不错,唯独跟他不远不近。
荀明杰初三时还没考入数竞班,经常抱着竞赛题来问祁斯白。祁斯白喜欢跟人讨论题,两人交流多了,关系渐渐近了。
直到一次,牧阳成从隔壁教室愤愤而来,告诉祁斯白:“荀明杰那货!跟一帮高一竞赛初试没过线的人说你初赛成绩低,是陈老徇私才给的你复试名额!”
“靠,名额不给数竞班的人,还给他们一群初试过不了线的人吗?班里天天被你各种简便解法秀得头皮发麻,哪个不服?他们一群外人在那说三道四。不就是总在最简单的计算题上翻船么?复试又没什么计算量了。”
祁斯白当时沉默了挺久,最后笑着踹牧阳成一脚:“你是专门来损我的吧?”
他照常和荀明杰相处。
只是那之后,祁斯白无论怎么随心所欲、任性妄为,都有个底线在。比如他再没在重要考试上让陈老为难过。
一个愣神,江逾声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便绕过转角,仿佛直落在他耳畔——
“那年高联,祁神比我多做出半道二试大题,确实是他更牛逼。”
祁斯白听着江逾声淡然寻常地说出“牛逼”这词,不知怎么,莫名觉得好笑。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嚼你老同学的舌根,不过你既然说到他不用学……”
江逾声停顿片刻,又开口:“竞赛两分靠天赋、八分靠努力。同学,你要是八分努力都不如人两分天赋,那确实可以不用学了。”
祁斯白被江逾声冷不丁一夸,心里有些微妙,但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位新同学说话确实是,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