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错一加一等于二倒不至于。”
“但代数这题,你最后一步用到的方法和你列出的这个命题,不是等价命题吧?”他顿了顿,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最后这步论述不严谨。”
祁斯白挑了下眉。没忍住,又挑了一下。
他“哐当”一声站起身,椅子随着他动作往后翻了下,被牧阳成眼疾手快又手忙脚乱地扶住了。
祁斯白探身从江逾声手里抢过卷子,正要跟他争辩,不料陈老忽地凑到了江逾声身边,劈手又把卷子从他手里拿走了。
陈老将祁斯白连同江逾声手里那些答题纸收走,没好气地睨了他们几眼。
“你俩是属炮仗的么,到哪都一点就着。打赌就打赌呗,今儿判不完的,下周一吧。”
“放心,我给你们记着呢,赌约是这次考试考第二的要跳什么、女什么……”
过来交卷子和凑热闹的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接话。
“兔子舞?”
“女团舞吧?”
“我记得是女团舞,是吧牧阳成?”
祁斯白:“?”
江逾声:“?”
“哦,对,叫什么女团舞。”
陈老说着,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在这两人惊异的目光下面面相觑半晌,一抬手,揪住试图从他身侧溜走的牧阳成。
“阳成,你听说过这事吧?我前两天刚听谁说的来着……哦,对啊!我听你说的嘛!”
牧阳成顶着祁斯白重若千钧的谴责眼神和江逾声辨不出情绪的淡淡目光:“……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老师!”
前排听见的几个男生笑成了一团,中间排的女生们好奇地凑过来一听,也乐不可支,又讲给最后几排人听。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勉强以牧阳成答应下周请祁斯白和江逾声一顿二层食堂的火锅作为终结。
竞赛课结束,到了下午,竞赛生们开始上别科的自招课。
比如数竞生学物理自招,化竞生上数学或物理自招。
祁斯白本来以为江逾声会跟着数竞班一起,没想课上昏昏欲睡间环顾了教室一圈,却没看见他的人影。
消息一向灵通的牧阳成从不知道哪个八卦群还是八卦贴子中抬起头来:“据说是江大佬物理基础好,跟老师申请了自招课自学。”
“……老师竟然同意了?”
“祁神,江大佬的风评好啊,当然跟你——”牧阳成一顿,匆忙改口:“当然不能跟我们比嘛。”
祁斯白曾经也是班里少数几个老师批准可以自习不用来上课的,奈何后来太不务正业,自招课时间不是去约球就是刷数学题,砸了三次阶段考后,物理老师忍无可忍直接废除了这种可以不上课的特权。
而今,这道因为祁斯白而被否掉的特权又重出江湖。
真好。
就是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祁斯白面无表情,懒洋洋地拖着调子“哦”了一声,瞪着桌上的物理篇子,心里腹诽:这新来的怎么能这么无法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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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照例是每个中学的升旗仪式。
五月中旬,天边的晨光微微刺目,但还说不上灼热,学生们大多穿着校服外套。
高二年级的站位在操场的绿草地中央,正对着操场看台。年级没有分班,但有升旗仪式的站队安排,其中各科竞赛班各站一队。
祁斯白难得比平时早到了些,队列刚来了半数人。站他前面的是荀明杰,再往前是荆炎彬,两人正聊着周六的竞赛模拟考。
“刚刚在教室碰见陈老,他说试卷改完三分之二了,今儿放学前就能去拿卷子。”
“陈老判到你的没?你这次分应该挺高啊,最后一道几何都能做出一半……诶!周六没来得及问祁神呢,我怀疑他整道都做出来了。”
“那是一道冬令营的题,步骤特别长,整道做出来就夸张了吧,”荀明杰踢了踢脚下人造草坪上的石粒,“我那天看到他答题纸,就写了一面。”
“祁神指不定又想出什么巧妙做法呢,”荆炎彬刚一回头,隔着荀明杰冷不丁看见祁斯白,惊了一下:“——哎我的祁!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祁斯白朝荆炎彬和荀明杰笑笑,把拉至衣领的拉链往下扯了扯,“刚刚出门看错时间了,以为要迟到,我一路骑车飙过来的。”
荆炎彬乐了,“我说呢,难得看你到这么早。”
队伍前突然骚动起来,高二年级的队列之间轰传起一阵喧嚣。
祁斯白不明所以地朝前面看去,荆炎彬也扒拉着隔壁物竞的人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数竞班的人正满世界找人八卦呢,站最前排的牧阳成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从队头往队尾走,一路走一路跟只小喇叭似的播报。
“诶诶,咱年级的二模成绩判出来啦!”
“你说前面那几个老师在干嘛?我刚听着,好像在讨论江逾声。”
“对啊这效率高的!”
“但重点还不止是江逾声!好像说年级前十里,有两个咱数竞班的!”
牧阳成一路叭叭叭走到队尾,先是看见荀明杰,准备不冷不热地路过,再往后一步看见祁斯白,脚步又是一顿。
“哎我的白!”牧阳成抬头朝天上看了眼,“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你怎么到这么早?”
祁斯白没听清牧阳成刚刚在前排说的话,不太有兴趣跟他寒暄今天的太阳,“什么年级前十?二模?”
荆炎彬也没太听清,“二模成绩出了?”
“对啊!而且数竞有两个进前十呢。”
荆炎彬一愣,眉尾挑得老高,“真假的?应该没有祁神吧,祁神这学期沉迷竞赛呢。那是哪两个大宝贝给咱数竞班争脸了?”
祁斯白眨了下眼,也觉得这情况有点少见。
九中对于学生参加竞赛的原则一直是先课内后竞赛,不接受偏科十分严重的学生学竞赛,所以各科竞赛班的学生成绩不会靠后,甚至很多都是年级名列前茅的。
但大部分数竞生理综不错,语文、英语却一塌糊涂,总成绩能稳在前五十,但很难进入前十。
牧阳成惊叹:“稀奇吧,我也觉得稀奇!肯定有一个是江逾声,另一个我就不知道了。”
“诶对,咱班来了个江神,我都忘了这茬儿了。”
其他队列轰动一会儿也就安静了,数竞班却一直到升旗仪式结果、进了第一节数学课的教室还在热热闹闹地讨论着。
“肯定有江神,我听说江神还是第一。”
“大佬真的是稳得一批……另一个呢?祁神,还是荀神?”
“明杰吧?明杰这次好好复习了,前阵子期中也第十来着。”
“上次荀神不是说祁神复习两天复习个寂寞,那他肯定稳的啊。”
荀明杰笑着辩解:“我就随便看看而已。”
荆炎彬拿肩膀撞撞荀明杰,“明杰你别狗,你复习两周好吗,太谦虚没意思。”
祁斯白无聊地看他们一眼,又低头看回陈老周六发的练习篇子。江逾声坐他正前面,也低头翻着书,对班里闹哄哄的争论兴致平平。
几个人正围着荀明杰热烈讨论,陈老从门外拿着一摞答题纸大步走入教室。
“哟,这么热闹呢?”
陈老知道这帮大男生最按捺不住,废话不多说,直接打开电脑,将年级老师群里发的全年级排名投影在黑板旁的幕布上。
大表格显示在教室前方,字体很小。
前排学生纷纷探身眯着眼看,祁斯白也仰着头想努力看清那几行蚂蚁一样的小字,牧阳成和后排几个男生直接迫不及待冲到黑板前去了。
教室里静了一瞬后,全班一阵哗然。
“江神六百二十分?第二名直接就到五百八了……”
“北城去年一本线五百四啊,这——江大佬今年突击突击就直接送入考场得了哈哈哈。”
“明杰在第十五啊,那前十……”
“——靠,祁神第九??”
第8章 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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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陈老重重拍了三下黑板,全班才勉强安静下来。
在滑轨黑板簌簌的晃动声里,陈老搓了搓疼后隐隐发痒的手掌心,抬手指着牧阳成几人:“干嘛呢干嘛呢,不能等我放大吗,坐回去坐回去!”
等陈老把表格放大,众人清晰地看着前二十名的细分,又是一阵低声的唏嘘。
“第一六百二,第二五百八大断层,再往后第三名到第十六名就都在五百到五百四这个区间了啊。”
“十六名往后又是一个大断层。”
“要按去年的一本线看,只有江神和隔壁物竞的柯神考得不错?”
“咱们都没开始复习呢,而且平时拓展着学了不少‘没用’的大学知识,完全没搞应试教育,今年考不好又不代表明年考不好。”
陈老将手上答题纸递给江逾声和牧阳成,让两人帮忙发卷,一边和议论的那几个学生说:“诶,你们这话说对了。跟着高三年级一起二模只是为了让你们提前感受下高三的氛围,调动调动你们的积极性。”
“现在的排名完全不能说明什么。哪怕到了高三下学期,排名都是一直不停在变化的。你拼命学习,全年级老师也会在你们身后努力帮助,分数一定提升,而你一旦懈怠了、掉以轻心了,哪怕之前排名再稳,都有可能掉下去。”
鸡汤灌完,陈老假咳了两声,“不过呢,排名虽然不能说明什么,咱们班考进前十的两位同学还是很值得表扬的。上周你们议论纷纷、传闻中永远全科第一的江神啊,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随着陈老的目光齐齐看去,就见转来九中第一周就闷声干大事的江神把并不多的答题纸分成薄薄的两摞,递一摞到祁斯白面前。
祁斯白:“?”
以往祁斯白经常帮陈老发卷,但这次陈老估计是想让江逾声认认人,他就没起身掺和,结果江逾声这……
江逾声低声说:“祁神,答题纸有点多,帮我发点行吗?”
众人:“??”
牧阳成发答题纸的动作一顿,心说江神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在撒娇呢。
“江神。”一旁的荆炎彬热情地起身过来,手伸出来一半,一句“我来吧”还没出口,就见眼前的卷子噌一下,被祁斯白拿走了。
祁斯白像是领了份苦差,看看荆炎彬,语气十分无私奉献,“没事,我来吧。”
荆炎彬愣了一瞬,“哦……哦,哦好。”
陈老顿了顿,面不改色夸了几句江逾声,又继续说:“那除了江神,咱祁神和荀神也都考得不错。”
“明杰一直很稳定,排名就没掉出过前二十,很好啊,继续保持。”
“祁斯白,你吧……”陈老语气一顿,乐了下,“我还真没想到你这回会考这么个分。期中还说什么没时间复习,怎么,这回舍得复习了?”
祁斯白正好发完手里最后一张答题纸,语气敷衍地应了句:“哦,没有,就随便看了两天。”
他本来是想到自己想和江逾声较劲的初衷,不想说,才随口这么应付。
但话音刚落,他正好看见荀明杰有些难看的脸色,这才猛地想起刚刚荀明杰说复习两周是“随便看看”的那句话。
祁斯白耸了下肩,也无所谓解不解释,径直回了自己座位。
牧阳成等祁斯白坐下,一伸臂勾住他的肩,“啧啧,你这波是真解气啊。让他在那说三道四的,有本事就成绩说话呗。谁不知道‘随便看看’是咱祁神的口头禅。”
祁斯白一噎,“……我倒真不是故意的。”
“帅的。”牧阳成拍拍他,嘿嘿笑了下,“看荀明杰那脸黑的,前两天还在那夸海口呢,得,打脸了吧。”
祁斯白没兴趣和荀明杰比,他抬眼看着排名表上的第一行。
一骑绝尘、碾压般的全科分数。
他又收回视线朝前看去。先是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紧接着,这背影一动,他就看到了浅色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祁斯白磕巴了一下:“……你、干嘛?”
江逾声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去,轻轻弯了下嘴角,说:“祁神,我比你高了九十分。”
祁斯白:“?”
他朝江逾声挑了下眉,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咚一下砸在桌上。
陈老回头瞄了他们一眼,又回头继续写板书。
牧阳成在一旁听得呆住了,心说江神真是好有勇气,敢于如此挑衅我们祁小少爷。
他瞅了眼祁斯白的脸色,忙开口转移话题:“诶江神,上周六说要请你俩一顿火锅呢,今天中午怎么样?”
牧阳成说着,拿胳膊肘碰了碰祁斯白。
江逾声嗓音冷冷的,语气却很温和:“好。”
祁斯白朝牧阳成撇撇嘴:“不要,我有事。”
牧阳成避着祁斯白,朝江逾声咧嘴笑笑,偷摸比了个ok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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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上午,新转来的江逾声考了年级第一、二模六百二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全校。
九中贴吧飘着四五条讨论贴,江逾声走过的地方也都引起阵阵骚动,像碎石投入湖水,惊起一圈一圈交叠的涟漪。
祁斯白听着前前后后热闹非凡的议论声,偏头无奈地看了眼不知怎么突然就要和他、牧阳成、薛远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的江逾声。
薛远这是第一次见江逾声,寒暄了几句后,十分热情地开始讲起他和祁斯白、牧阳成初一时怎么认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