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白在某一次又被江逾声拒绝在单元门外时,忽然想到,这难道就是江逾声说的,保持距离?
江逾声已经进门了。祁斯白站在两单元之间的砖石路上,看着不远处婆娑摇晃的树影,倏忽间,他很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难过。
不很剧烈,就是一点淡淡的无可奈何。
朋友之间也要保持距离吗?他不太想和江逾声保持距离。
可这想法别说和江逾声说,甚至跟牧阳成、薛远也没法讲。他难道能跟他们说,他最近因为和江逾声不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就搂搂抱抱、牵牵手、碰一碰喉结、咬一下手指……而难过?
他猛地摇摇头,怀疑自己这么说了,牧阳成会惊叹着冒出一句:白啊,你变态吗??
在路灯背面的阴影区站了会,祁斯白想到好几周之前的某一天下午,他和江逾声就站在这棵树下,江逾声很自然地揽着他,指尖亲昵地轻刮他喉结。
很多细细碎碎、被他刻意压下去的回忆从脑海深处蜂拥而来,让他有一瞬的面红耳赤,但很快,那点情绪就转化成绵密的怅然若失。
他和江逾声现在,每天一起准备竞赛,一起吃饭、放学。他跟牧阳成、薛远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可他却还是觉得失落。
现在再想起过去那些意外之下,和江逾声的触碰。
每一次……都无比心动。而最心动的是篝火晚会,余光里,漫天细雨与火光交缠,江逾声离他好像很近很近的那几秒钟。
他不应该贪恋,可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头,就汹汹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努力过若无其事和自欺欺人。
但黑夜里,微醺的夏风几乎停滞。没有撩拨人心的风,那一晚他心底那个荒谬的念头却还是卷土重来,久久,挥之不去。
可这一次不再只是仓促下荒诞又无知的心动,还有让人十指发凉的惊慌。
他惶然推开家门时,祁父祁修远也在家,正在沙发上陪祁奶奶聊天,见他回来,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早。许璇则在厨房里忙活,给儿子煮夜宵。
他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祥和的氛围里,指尖终于渐渐回温。
祁斯白临睡前,祁修远和祁奶奶都已经回房。许璇关了客厅的灯,路过祁斯白房间时,关心了下他竞赛准备得怎么样后,又顺嘴提了下蒋思涵那事的后续。
“你干妈差点想把思涵关家里不让她出门,被我给劝住了。”
祁斯白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他有点干地笑了笑:“……怎么忽然又开明了?”
“把人关家里有什么用,总不能关一辈子呀?再说,这种事,越拦着越容易逆反吧。”
许璇倚在门边,轻叹口气,又说:“思涵之前也不是没正常交过男朋友,这次可能就是……小年轻图个新鲜吧,说不定过两个月就分了呢?”
祁斯白皱了下眉,下意识反驳:“思涵姐既然决定跟那女生在一起,肯定是认真的啊。没道理说人家不正常吧……”
“认真?正常?祁斯白你觉得这是她认真理智思考完的结论?”许璇额角青筋跳了跳,语气都不由得重了些,“两个女孩难道还能组成一个家庭,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手下吧嗒一声轻响,祁斯白眼皮一跳,垂眼看去,签字笔的笔夹被他不小心掰断了。
许璇还要再说什么,祁斯白回过神,忙起身去门口哄她,随口转开话题,让人回屋安心睡觉。
等屋里重归静寂时,祁斯白收了草稿纸,合上书,瘫倒在床上。
说不上是不是因为从小J说喜欢男生开始,到后来徐塔、再到蒋思涵,时间上拖太久了,他有些麻痹,以至于到今晚,他终于直视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这个问题时,从刚刚楼下的惊惶,到现在的基本平静,不过两三个小时。
这个问题,他不确定怎么求证,但总归……不能问江逾声。
祁斯白想了想,干脆利落地点开了和小J的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消息就在前两天,是他和小J在讨论某道题的解法。
只有拉练回来那两晚,他跟小J说想听他直播,去余音绕梁听过歌。竞赛封闭开始后,他经常很晚回家,还要洗澡洗漱,就没再跟小J说过想听他唱歌了。
但两人倒是因为讨论题目,好几晚聊到凌晨一点。晚自习回家后,他不怎么骚扰江逾声,存疑的题就经常会给小J发过去。
Cheese:[ J啊,问你个问题]
Cheese:[我最近有点怀疑我喜欢男生]
Cheese:[所以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男生的]
祁斯白等了十来分钟,坐在床边刷了几道一试填空题,都没等到回复,干脆就上床睡觉了。没想,第二天一上午,他刷题间隙戳开看了好几次聊天框,还是没收到小J的回复。
虽然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着急。毕竟,就算确认了,他好像……也不能对江逾声做什么。
但心里揣着这么个奇怪的事,多少还是有点难熬。中午午休时,他挑了个江逾声出教室去接水的时候,突然一扭头,握住了正和他唠嗑的牧阳成的手。
牧阳成:“??”
牧阳成被祁斯白弄得一愣,整只手都不太不自在。
这是在干什么肉麻兮兮的事情??
祁斯白认真地握了会,和牧阳成从深情对视到面面相觑只花了不到二十秒钟。
他忍着别扭没松开手,问牧阳成:“你……有什么感觉?”
牧阳成眨眨眼,谨慎地组织措辞:“……我在你动手的第一秒想,我刚说了啥,你又要揍我。第二秒想,妈呀!你不是要gay我吧,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呸。”
见祁斯白忍无可忍地挑了挑眉,牧阳成缓缓闭嘴,想了想,实话实说:“至于第三秒到现在……我都无比想把你这只爪子扔出去。”
祁斯白闻言,倏地就把牧阳成的爪子抛了出去,“好巧,我也是。”
咚一下,牧阳成的手不小心磕到了桌面上,惹得他夸张地嗷了一声,半晌才甩甩手,正经问:“……你刚刚干嘛啊?”
祁斯白只是想起在拓展训练基地的第一晚,徐塔说过,他牵他的手时,心会跳很快。他刚刚试验了一下,牵牧阳成的手,就……嗯,很干,没什么感觉,心跳如常。
他这话暂时不准备跟牧阳成说,随口两句糊弄了过去。
又过了几分钟,江逾声还没回来。
祁斯白放在竞赛书上的手机忽地震了两下。
他解锁,打开微信,收到了小J的一句问话。
J:[遇到让你产生这样怀疑的人了?]
祁斯白愣了愣,犹豫一瞬,只回了一句:[啊?]
一分钟后,他收到小J的回复。
J:[我遇到了很喜欢的人]
J:[就确定了]
第57章 试一试
================
遇到了很喜欢的人。
祁斯白发现, 他凝视着这行字的时候,脑中想到的,除了江逾声……竟然还是江逾声。
隐秘的心跳声无人知晓地在他耳畔咚咚咚咚地乱响。
祁斯白怔忡半晌, 忽地有点明白小J的意思。他是说,不用去想喜不喜欢男生这件事, 只需要确定喜欢的那个人?但是……
光标在输入框里一跳一跳地闪烁。
祁斯白“但是”了半天, 也没打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刚要删掉“但是”两个字,聊天界面突然又蹦出新消息。
J:[但是]
J:[我的情况大概不适用于你]
祁斯白指尖顿了顿, 回复小J那句“遇到让你产生这样怀疑的人了”。
Cheese:[……算是吧]
Cheese:[这样也不适用?]
J:[只是怀疑?]
J:[你因为什么确定自己喜欢这个人?]
祁斯白觉得小J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喜欢, 不就是喜欢了么。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 试探着回:[我和他不小心有过一些肢体接触, 比如……牵过手]
其他肢体接触当然也有很多。但因为其他接触说起来似乎怪怪的,而且他意识到喜欢的那晚, 他确实只是牵了江逾声的手,所以就选了这么一项说。
聊天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半晌,又没了动静。
祁斯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羞耻地描述。
Cheese:[我和他最近很少有这样的接触了]
Cheese:[但回想起来,就……心还是会跳很快]
这次, 小J倒是回复得很快,消息一条条砸过来。
J:[就这样?]
J:[不小心牵到手, 就确定喜欢他了?]
J:[说不定你牵别人的手, 心跳也快呢]
J:[随便牵到别人的手, 不管男生女生,觉得不自在, 都很正常啊]
祁斯白:“……”
……是这样吗??
虽然小J说的有点道理, 但他总觉得他和小J莫名有点错频。
其实严格来说,是他自己词不达意。可他跟江逾声发生的那些……他不太好意思说, 而且细枝末节太微妙,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
祁斯白想了想,虚心请教:[那,你是怎么就确定你喜欢那个人的?]
聊天框那边静了会。
J:[我啊]
J:[我在梦里]
J:[亲了他一下]
祁斯白愣愣地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准确地说,是看着那个字。
他忽然就回想到在木屋宿舍的夜晚,一片黑暗中,和江逾声肩抵着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江逾声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他颊侧。
手中的手机一时间有些烫手。
他又不受控地想到后来那晚的篝火旁,他视线里,江逾声的眉眼,鼻子,和他淡色的唇。
他当时,如果再往前靠近一点,会不会就有可能……
下一瞬,手机嘭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
那声音没盖住他脑内一串声震如雷的“靠靠靠靠靠靠靠靠——”,却把旁边趴着睡觉的牧阳成吓了一激灵。
祁斯白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向下去捞手机。第一次没拿稳,啪地又砸回地面,第二次才拿起来。他趴在桌上缓了会,才去看小J后来发的消息。
J:[没到这个程度,就不要乱想]
J:[其实,就算梦到那么一次……也不一定说明什么]
Cheese:[……没梦到过]
J:[那就好]
J:[没弯,放心]
祁斯白看着小J的回复,一时间欲言又止。不知怎么,他莫名觉得小J的态度有些敷衍和搪塞?
他没想好怎么回复。手机屏幕暗下去,过了会,又震了震。
J:[还有一个多月就考联赛了,现在就别想这个了]
J:[好好准备竞赛]
祁斯白看着小J的回复,叹了口气。
他有好好准备竞赛啊,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学竞赛。也就是偶尔课间抬眼看一下江逾声,或者是吃饭、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会思绪乱飘一下而已。
他回了小J一个“嗯”字,在桌上又趴了两分钟,便支起身来,从桌角抽过一张草稿纸,继续算题。
又过了好一会,江逾声才回307。
几乎是江逾声刚迈进教室,祁斯白就似有所察地抬头看了过去。他看见江逾声的脸上有些湿,额发也沾了水,像是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过脸。
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小J那句话的影响,江逾声一路走近,他的视线总是下意识就往江逾声的嘴唇上飘。
越看,越觉得……软。
意识到脑子里在想什么,祁斯白只觉得血液渐渐上涌,他忽然咚地一声,一头磕在了桌上,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一个烧开的热水壶,在呜噜呜噜冒着热气。
江逾声本来一直走到桌边还有些出神,猛地被这声音砸得一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牧阳成。
牧阳成迷蒙着眼从臂弯里抬起头,和江逾声对上视线,耸耸肩,玩笑着奚落道:“这哥可能是竞赛学哭了吧。”
牧阳成这话一说完就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躲,没想祁斯白还在一旁兀自散热,压根儿没听到他那句话。
-
这天,江逾声和前几天一样,九点半下课铃打响,就按点下课,收拾书包。
其实对祁斯白来说,稍早一点回家,洗澡洗漱完再继续刷题,比晚回家后匆匆忙忙的,要惬意很多。
但就像他之前没多问江逾声为什么要在学校待到十一点,这几天也没问他为什么九点半就走。他跟江逾声同步收好桌上东西,一起一路慢悠悠往家走。
夏夜的风吹到人身上,暖熏熏的。祁斯白仰头望了望天,夜空辽阔无云,星光点点。
路旁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馨香浓郁扑鼻,耳边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却让他觉得安心和满足。
祁斯白侧眸去看江逾声时,正巧撞上江逾声看过来的眼神。他眸色有些沉,好像已经这么看了祁斯白好一会。
祁斯白问他:“怎么了?”
江逾声恍惚回神,牵了下嘴角,淡笑着说了句:“没什么。”
“真没什么事?”祁斯白想了想,笑着问:“怎么觉得你今天总是在发呆?”
江逾声顿了几秒,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状似无意地问:“今天中午去接水的时候,看到徐塔去307了,去找你吗?”
祁斯白一愣。
愣的原因不是徐塔,而是……他和江逾声最近已经很少聊除了题目之外的东西了。他没想江逾声会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提到徐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