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意大利手工定制银灰色西服套装,硬挺的白色衬衫衣领下是一条冷蓝色Dior领带,胸袋里插着一根MontBlanc钢笔,衣袖上的蓝钻袖扣在灯光下闪耀慑人的光芒。
见我进来,他无任何动作,仿佛等待我许久似的,嘴角含笑,抿下一小口红茶。
我朝他举起了枪。
“我原以为你会很温和的,没想到你对曾经救过你的人竟然能回赠如此凶猛的火力。”理查德优雅地移动目光,浅笑着看向我,“你可把他俩吓坏了,当然,也把我吓坏了。”
“这是你下属的失责,他们难道没有告诉你,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吗?”
我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打开了手枪保险。
他轻声笑了出来,放下茶杯,摇头说:“几年不见,你长得越发像你的父亲了。看到你,我不禁怀念战前的那段岁月。”
我冷笑一声:“是啊,你和他大概拥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吧,可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提到他呢?”
“你将你恩师的儿子玩得团团转,毁了他一生……”
灰色的瞳孔倏然收紧,随即缓缓放松,仍旧是一副临危不惧意味深沉的笑容。
“那么……”他站起身,朝我走近,抓住我手枪的枪口,怼在了他的心脏处,“开枪,亲爱的莱茵。”
他唇角上扬的每一个弧度都满含阴险的意味,我强压住内心深处的愤怒与恐惧,保持声音的平稳。
“告诉我,米夏在哪里?否则我会如你所愿。”
他爽朗地笑出声,无奈地摇头:“莱茵啊莱茵,难道唐纳德没有给我把话带到吗?难道你不知道你会后悔的吗?”
“我后悔的事情多了,不怕再多出一件。”
“是吗?”他眼眸流转:“你拥有的还经得起失去吗?”
他身上流露出阴谋的气息让我紧张得浑身直颤,我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威胁道:“别跟我废话,告诉我米夏在哪里?!否则我真的会开枪!”
“干嘛这么着急,我引你过来,自然会让你们见面。”他摸了摸我手上的枪:“好了莱茵,放下枪吧,我们之间需要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我不觉得和你有什么好聊的,你说的每句话不过都是谎言。”
理查德难以置信地看我,勾起一道戏谑嘲讽的笑容:“谎言?我总共和你说过几句话?有哪一句是在骗你?”
“老实说,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很欣慰,当然,这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曾对你上心过,哦莱茵,你别忘了,53年我还救过你的命。原本我想拿米夏来威胁你,让你好好听话,但现在看你这双满是仇恨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不过又是一只不听话的小鸟儿罢了。”
“这种鸟儿,笼子是关不住的,除非折断了他的翅膀。可是,我怎么又会忍心折断你的翅膀呢?”他的笑容糅杂着慈爱和阴狠,这两种相斥的神色完美地融合在他那张假意惺惺的脸上。
“你想干什么?”我牙关打颤地后退一步。
理查德弯起眼眸,娓娓道来般地说:“你说我还能干什么?这个世界不过就是你威胁我我威胁你,互为擘肘罢了……你以为你的价值只在于情报方面吗?”
“那你也太高看了某些人的善心罢了,要知道我……”
“哦?某些人?是哪个人?”理查德撇下我的枪,戳了戳我的胸口:“你真知道是哪个人?”
他哂笑一声,说:“你知道吗?有时候事态的发展会超出你的想象,比如说,当初我知道你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你竟然能够拿枪指着我,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招人喜欢。”
“你想象不到的多了。”我揪住他那高级DIOR领带,将领结缓慢向上收缩,轻言细语又满含恶劣地在他耳边说:“这次是拿枪指着你,下次可能就是用锤子敲碎你的墓碑了。理查德,你玩我还没玩够吗?你究竟在执着些什么呢?除非你今天在这里解决掉我,否则你所有想的都不可能实现,我不会背叛,更不会跟你们一伙儿……”
“这话就说的有些早了。”因为缺氧他涨红了脸,可仍旧挂着副不怀好意、志在必得的笑容:“你知道艾伦为什么违背我们给他定下的人设吗?”
“什么?!”我难以置信地松开了他,一听到艾伦我不自觉地被吸引。
他低头咳嗽几声,松开领带,抬眼看我:“作为一个间谍,最重要的就是避人耳目,简而言之,就是低调。那么艾伦一开始进入洪堡大学就不被允许展示他那惊人的医学天赋。亲爱的莱茵,我们给他的人设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差生,可他却总是考第一名,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呢?”
我脸色煞白,怔怔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
理查德笑了起来:“不,你知道,你只要仔细想想,你就会知道……莱茵,当一个人陷入爱河时,他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要吸引别人的目光……”
“该死!”我抓住理查德狠狠把他摁在桌子上:“你他妈想说什么?!”
“你说呢……连接触都不被允许,居然可以坚持六年……”理查德又是讥讽地笑,推开了我,迅速起身拿起桌子上的一张便条写下一串地址塞进我的衣服口袋里。
他拍了拍我的脸:“好了莱茵,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玩猜谜语的游戏,等你想好了自然会来找我。记住,这地方只能你一个人来,我想你明白。”
“现在,让我告诉你你亲爱的米夏在哪里吧。”
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摇下一串号码:“喂,这里是理查德·赫尔姆斯,对,那么现在可以把他转移到科隆了,记住,严加看管,可不能让人轻易给跑了。”
他挂了电话,微笑看我。
“那么,祝你的营救冒险一路愉快。”
--------------------
PS: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存稿很多,会多多更新~请大家给我小黄灯,我很喜欢看大家的评论。(今天可能会有个爆点出现哦)
第79章 Chapter 79
===========================
在科隆,我们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找到米夏的踪迹,负责看押他的是一支由五名特工组成的行动小组,他们实力强悍,并且在科隆有着庞大的情报网。我们刚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便迅速转移,如此几个回合,时间就拖到了十二月。在一次火拼当中,乔治为了救我腿部中枪,我只能带着他撤退,暂时躲在一个简陋的诊所里。
冬日的科隆寒风大作,下起了暴雪,天阴沉沉的,仿佛要整个压下来。诊室里烧着炉子,然而冷风还是不断灌进来。我和乔治缩在一张床上,裹在被窝里。我抱着他,想把自己的所有温度都给他。
“都说了叫你不要跟来……”我抚摸他因为疼痛而发冷汗的额头,心痛得要死。
他孩子气地嘟囔着,嘴唇毫无血色:“没我你早就被干掉啦……”
“你说的对,我太弱了。”营救的失败和乔治的受伤让我倍受打击,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虽然自己也知道这副模样实在太难看,可我早已不再在意形象。
“你脚上的那些伤疤又是怎么回事?”我掀起被子看他被纱布缠绕的左腿之下的脚,那些伤疤大块地遍布在他双脚,我伸手摸了摸,心疼地问:“是冻伤吗?”
“是啊……”他苍白地笑:“是冻伤。”
我心下颤了颤,问:“难道是……你……”
意识到了一切,我又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脸上。
乔治伸手摸了摸我的眼睛,嗔怪说:“像个女人。”
我擦了擦眼泪:“没错,可哭泣也不只是专属于女人。”
他咧开嘴笑了,像个孩子一样往我怀里钻,瓮声瓮气地说:“莱茵,那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不看我,整张脸都埋在我怀里,呼出的热流在我胸口蔓延。
“你知道吗?那时我等了你很久,天亮了,你没有来……可我不相信,但也说不出为什么不相信……莱茵,我不是那样认真的一个人的。但那次等你,我认真了。”
“我在雪地里等了你整整三天,意识都开始不清晰,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却不想等到了另外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我泣不成声:“不知道……”
“是阿兹雷尔将军……”乔治温热的眼泪在我胸前晕开,“他说你不会来了,因为你在来的路上中了枪……”
“我在那里哭成了个泪人儿,可我动不了,我已经被冻僵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后来是将军差人把我送到医院去的,他叫我走,不要再管你的事,他说他会保护好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样伤心的模样,我意识到他或许是真的爱上你了。”
他倏尔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说:“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次不是他派我来的,或许他也知道我会来你身边,但我不是奉命而来的,你可以相信我吗?真的,我不是奉命来的!”
“我相信我相信。”我拼命点头,捧住他的脸:“我相信你是自己要来的,因为你担心我。”
“是的,可我不仅仅是担心你……”他明亮的双眸缓慢地暗淡下去,垂下长长的眼睫,轻声说:“不仅仅是担心你……更多的是,我……我……”
他张嘴发出越来越低沉的声音,至终却什么都没说,又将脸埋在我怀里。我抚摸他的棕发,用被子裹紧了他。
“可是你在白色宅邸有暗线吗?那时是谁给我开的门呢?”
乔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在安迪家里收到了匿名信息,说可以和我联手把你弄出去。”
“我本该更加小心一些的,可当时我急坏了,我不敢想象他们居然把你关在下面那么久……莱茵,多年前,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苏联人的时候,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一切,这对你太残忍了,我真的很抱歉。当时在波兰,我看到你那么卖命地救我,你那么伤心,那么茫然,那么不知所措……莱茵,即使我是个间谍,但我也是个人,人的心都软的……”
他双肩颤抖起来,愧疚侵袭着这名心地善良的间谍,他隐忍地呜咽着,深深埋在我的怀里,不肯抬头。
“没关系。”我俯下头在他头上深深一吻:“一切都过去了,等我把米夏救回来,所有的事情都会恢复原点。我将不再怀有任何怨恨,我会释怀一切。”
“我会尽我的全力帮你救回他。”
“你已经做到了,乔治。”我再次亲吻他:“你已经做到了。”
乔治的腿伤未伤及骨头,休养了半个月后他说什么也要跟我再次行动,无奈之下只能好言劝他,说救米夏是我必须亲自去做的一项救赎。沉默良久,乔治举目望我:“那至少,让我开着车在外接应你,好吗?”
“好。”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见不散。”
于是当我潜入那座市郊的小教堂时,内心感到无比镇定,回首望向掩映在树林里的那辆白色福特汽车,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安全离开。
父神啊,原谅我将在教堂里开枪,让鲜血洒在你那洁白的地砖上。祈求您能够见证我与友人历经劫难后的重逢,让我的罪孽终将在那十字架上得到赦免。
我默念主祈祷文,决定在这一次破釜沉舟,解决掉一切。毫不犹豫地扛起冲锋/枪,我步入教堂的主厅,在镂空顶部渗下来的清澈阳光中,开启了自我救赎的第一枪。
我看到鲜血在飞溅,猩红的玫瑰在绽放,硝烟缠绕在纯洁无瑕的圣子像上,一声声惨叫和哀嚎冲撞着我的耳膜。但我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我将所有的感觉与杂念与痛楚一起排斥在外,就像一道幽灵闪烁在教堂内。
枪战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似乎又是一瞬间的事情。等我回过神来,那些美国人已经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沐浴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血色光芒。而我同样浑身浴血,可不觉得疼痛。
最终,我拖着长长的血迹,在教堂的地下室里找到了我那多年未见的挚友。
几乎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就汹涌而下。
“米夏……”
我颤抖地走向他,只见他蜷缩在一张铁笼内,衣衫褴褛,像牲口一样被绑得严严实实。浑身是伤,瘦骨嶙峋,嘴里被塞着布团,脸上遍布伤痕。我心疼地抚摸他紧闭的双眼,拧起的眉头,就连战争都未将他摧残成这副模样。
九年了……九年……我的米夏,我们居然分开了那么久啊……
我哭泣不已,到后来甚至是嚎啕大哭,愤怒扛起枪轰开了铁笼的锁链,他几乎是直挺挺地就倒了出来,我迅速将他抱在怀里,拼命亲吻他。
“米夏,米夏……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抱着他,一路朝外跑,他那么高的个子,体重却轻飘飘的,仿佛我只抱着一具空荡荡的骨架。我毫无形象地又哭了起来,边跑边哭,抱着他穿过满是鲜血的教堂主厅,奔向阳光灿烂的光明处。
突然,一阵清风吹过,我的呼唤得到了回应。
他艰难地睁开眼,露出了我此生最珍贵的一道笑容。
“你……来……了……”
他干枯的嘴唇嗫嚅出我心心念念的话语,我激动到浑身颤栗。
“我来了!我来了!”
阳光倾泻而下,我们终于重逢。九年的时光倏忽而过,所有的变化都不曾改变我们许下的诺言。
我们会见面,我们一定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