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面水池以及垃圾桶上都堆着不少食材,有焦黑得看不出颜色的不知名食物,整块皮变成碳的烤鱼,以及勉强有了形状的排骨。
想到贺年之前说的自己会学,没想到真没骗自己,但就是……
严锐之走过去看了一眼,不知道要不要善意提醒贺年,不要折磨食材也是一种美德。
贺年跟在他身后,头发终于擦干了些,嘴硬道:“我快成功了!今天就不留您吃饭了。”
严锐之走回客厅,看见上面摆着的告白信和巧克力。
“我明天肯定退回去,一定解决!”收到礼物的人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不关我的事。”严锐之轻描淡写移开了视线,“说吧,什么正事?”
贺年在他对面坐下,表情也正经了一些:“严总,你们公司是不是在招实习生?”
“我……我从京行那边出来了,但时间还不够,所以就……”
“京行是发行,跟我们不一样。”严锐之打断道。
“我知道,我就是在那边试过之后,才坚定这个想法的。”贺年说。
“招是招,不过你自己按流程走,过了HR那关以后面你们的也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贺年听见他这么说反倒语调扬了起来,“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怕您有意见。”
“你要是不说是想给我个惊喜?”严锐之道。
“……我倒是想惊喜,就怕您觉得是惊吓。”贺年瘪瘪嘴。
“对了。”严锐之还是有些关心贺年突然结束那边的理由,“我记得你之前说要在京行待三个月。怎么突然就结束了。”
“这个……”贺年表情明显怔了怔,然后才说,“就是不跟项目了,所以就先回来了。”
严锐之皱着眉。
他想起郝帅跟自己说过的传言,毕竟之前在云林的时候,他是见过赵靖对贺年的喜爱的,怎么说让他不做就不做了?
“好吧,”见他不信,贺年小心看着他的神色,“其实是那边有了点变化,就来了。”
“那个新上任的……”严锐之斟酌了一下措辞,“一把手?”
“算吧。”贺年应了,就是声音多了点心虚。
严锐之皱着眉思忖,既然赵靖这么看重他却忽然没了后续,那估计就是风锦集团突然插手的那个独子,让贺年丢了实习的。
估计又是个什么乱下政策的纨绔公子哥。
严锐之皱着眉:“是不是他逼着你换实习的?”
“啊?”贺年咳嗽一声,然后立刻摇头,“不不不不是!”
贺年立刻正色:“我觉得我们新来的那个人年轻人非常好。”
严锐之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夸起来了。
“真的,虽然很年轻,但我觉得人挺好的,挺帅,还温柔。”贺年的语气逐渐从心虚变成笃定,“是个好人!”
第23章
严锐之对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关心, 不过看着贺年既然在夸赞,那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但贺年为什么突然夸起这样一个人,多少有些奇怪。
严锐之站起身:“这就是你今天要跟我说的正事?”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 我先回去了。”他说着就要站起身。
“等等!”贺年连忙叫住他,“您东西还没拿!”
严锐之回过头,疑惑道:“什么?”
他不记得来的时候带了东西。
只见贺年匆匆去了房间,从桌子上抓了一叠纸过来:“给您的。”
严锐之不解接过, 刚看到上面第一行的内容就想把他塞回贺年手里。
上面硕大的三个字:检讨书。
严锐之深吸一口气:“我没要求过这个。”
“那您就是还在生我的气。”贺年以退为进。
我要是生你的气现在还会站在这里……严锐之简直懒得说话, 开门就要走。
“那您不看的话我就只能念出来了!”贺年站在他身后, 作势真的要念,“尊敬的严先生——”
“……”严锐之咬着后槽牙停下, 把那一叠纸抢回来。
贺年立刻停下了,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严锐之的反应。
实话说,贺年的字很好看, 工整遒劲, 赏心悦目。
就是这样的字配上内容, 反差着实大了一些。
《检讨书》
尊敬的严先生、严总、严老师:
您好!
受您资助以来, 承您恩惠,却总是表现欠佳。在您家时,您对我已经多有忍让, 我却还不知好歹、变本加厉!噢!竟然在那样的早晨,做出那样、那样的事!
严锐之眉头狠狠跳了两下,贺年的三个“那样”简直像在暗示什么,但明明那天也不过就是装低血糖抱了一下。
他甩了甩手上的纸:“你写这种东西也不怕被同学发现?!”
贺年嚅嚅:“没人看见。别人我都不给看。”
严锐之剜他一眼, 继续往下看。
后面就是洋洋洒洒的自我检讨了, 基本可以用“我错了, 但您要念我是初犯”“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概括, 倒数几行甚至还展望了一下宏伟蓝图,写完还跟小学生似的写了此致敬礼。
他手指翻动,发现下一页还有。
附:《金主服务细则》手抄板
第一条,伺候好金主是我的职责,第二条,为金主分忧也是不可或缺的技能……
严锐之刚要把这一堆垃圾扔回去,就看见了贺年手写的最后一条。
第十条,认清自己的身份,虽然喜欢上对方不可避免,但一定不能要求金主也喜欢你。多做事!少做梦!爱意记得藏心中!
落款是贺年的签名。
见他看完了,贺年才小心凑过来,叫他:“严总。”
严锐之敛下眼,不发表任何想法:“写得好,下次不许再写了。”
“那您——”
“没生气了。”他淡声说。
像是终于讨得了亲口承诺,贺年才放心似的:“那我就没白写。”
“那……”
贺年还要说话,这次严锐之却不打算给他机会。
他迈步走出居民楼,声音没有起伏:“我今天没那个心思。”
-
严锐之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上了车,却没立刻启动。
他没把那一沓手写的纸带回来,走的时候扔在了门边的鞋柜上。
只是严锐之向来记性好,读过一遍就能记得大概,遑论那抄了十遍的“第十条”。
他都无心计较怎么这人还能堂而皇之把这种内容抄写下来,严锐之靠在方向盘上,闭着眼,脑海里却还是那句“喜欢上对方无可避免”。
画面切换,重新浮现的又是篮球场旁,女生羞怯递过来包装精美的盒子,和上面那个“To贺年”。
上面会是什么内容呢?
反正不可能像贺年写的那样。
要不是自己今天去了一趟,他都快忘了,贺年本来就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一种类型。
怎么现在却那么主动地跟着自己。
那天早上的拥抱严锐之没忘,贺年自称低血糖,双臂拥过来的动作却很轻。
当时他只穿了睡衣,自己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严锐之心烦意乱地系上安全带。
他未必不能从贺年的举动中探知一二,却不想再深想些什么。
他想起郝帅的话,觉得对方说得也没错。
他的确在排斥,也的确把自己裹了起来。
可是贺年……
严锐之想起下午他神色飞扬的模样,带着少年渴求胜负时的朝气,又隐隐流露出青年运筹帷幄的自信。
好像无论做什么,他都能赢。
严锐之的确这么认为。
尽管贺年的未来和充满未知,他也一定不会被须臾的困境遮住双眸。
他太年轻,会一直向上、一直奔跑,然后一直绽放。
总之那会是全新的人生。
-
几天后,隔壁的HR果然在开会的时候提了一次关于新招实习生的事。
“二面交给策划负责人就行。”严锐之说,“到时候进来了就按程序走。”
“好的,严总。”
放在以前,严锐之多半会看一眼通过一面的人员,多是为了看看作品和履历。其实他不知道贺年会不会来,可不知道是不是逃避,这次他没接对方递过来的名单。
倒是郝帅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没接,还很贴心地拿过来:“这次过了一面的有几个?我回头让——”
他顿了顿,估计是看到了其中一个名字,不过没表示出来,很快镇定地遮过去了。
只是刚开完会,他就用一副八卦的表情朝严锐之走过来。
严锐之开会的时候就知道了郝帅那表情的含义,可又不太想暴露自己跟贺年的关系:“又怎么了。”
“你今天没看这次过了一面的实习吗?”郝帅咳嗽一声,“有我的灵魂知交。”
“……”严锐之挥手让他赶紧出去,“我管你到底有多少灵魂知交。”
“哎,你看我一说你就知道是谁了!”郝帅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要不这次你跟我一起去面?”
“你去面什么?”严锐之不满地看着他。
“我好歹也算是策划负责人,这是为公司负责。”
“那你自己去。”严锐之低头看文件。
“我知道你意思,我肯定不会放水,我还要更严格呢。”郝帅扬眉笑了笑。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人家刚入行,连作品都没有,我去了干嘛。”
“所以嘛,就当闲聊。”
“不去。”这次严锐之非常坚定。
“没事你可以回去了。”严锐之觉得今天的郝帅异常兴奋,“你今天怎么了?发现要面一个认识的人也不至于这样。”
郝帅听他这么问,还愣了愣:“也没……什么。”
严锐之狐疑地看着他。
“行了你别这么看我。”郝帅这时候又扭捏了,“你就当我小人得志。”
“到底怎么了?”
郝帅清清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去京行遇见周鸿声的事?”
提到这个名字严锐之就皱起眉:“嗯。”
“我就是怕你听了他名字不开心,不打算告诉你的。”郝帅说着说着声音扬了起来,“当时他不是还来找咱们炫耀,说自己要做3A,要拉大投资的事儿么。”
严锐之自然记得,那是周鸿声的老套路了,接下来就是开演讲、开交流会,东西还没做出来就能造一波势。
想到这里他怔了怔,那最近怎么没看见相关的新闻了?
郝帅看着他的神情,替他说了结论,铿锵有力的两个字:“黄了。”
严锐之略有吃惊地看着他:“怎么可能。”
按照上次周鸿声那副笃定的模样,基本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这么大的投资说黄就黄了?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听说就是跟之前风锦的那个太子插手有关系。”郝帅分析,“不然哪能这么快就没了,周鸿声还连一点意见都不敢有?”
“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决定收回之前对他的一点成见。”郝帅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在这件事上,还算有点眼光。”
“好了,”郝帅重磅消息扔完就走,“下午面试你真不来?”
“……”
最后严锐之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坐在面试室里。
不过进来之前他就跟郝帅说好,自己只负责听,不计分也不提问,当他不存在就好。
下午四点,门第三次被推开的时候,他果然听见了那个声音。
严锐之掀起眼皮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今天明显穿得正式不少,清爽英俊,礼貌得体。
郝帅不见外地跟他打招呼:“既然以前见过,就不客套了。”
贺年没看他,笑着说:“好。”
因为只是实习策划,这类的大学生基本都是行业新人,比起面试更高职位的严肃,现在则更像闲聊。
聊一聊对行业的理解,分析分析自身优缺点,再谈谈为什么做策划,以及平时都玩些什么。
郝帅转着笔问:“那说一个你最喜欢的游戏,和最讨厌的游戏?”
这种感觉很奇妙,严锐之看着那个给自己写了十遍检讨书的男孩儿很认真地思考着,然后给出了答案。
“卡布里星球,”贺年皱着眉,“最喜欢的也是它,最讨厌的也是它。”
听到这个名字,郝帅原本脸上的笑也微微收起了一些:“为什么?”
“这个游戏的故事我记得很清楚,”贺年语速适中,“主角是阿舟,有一天他在放学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兔子。”
“但那只兔子好像不是一般的兔子,是晚上可以带他历险的卡布里星球的兔子。”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这款游戏的关卡非常精妙,无论是虫洞探索还是微缩太空,或者最平凡的家族历险,却每一关都做得让我惊叹。”贺年笑了一下,“我觉得,怎么有人能想出这样的构思?所以我非常喜欢。”
“那为什么最讨厌它?”一直沉默的严锐之忽然开口。
贺年这次终于看向他,以一个面试者的身份:“因为结局。”
严锐之有片刻的愣神,听见贺年说:“结局是,兔子带着阿舟到了真实的卡布里星球,续作阿舟的历险是跟长颈鹿,跟大象……”
他皱着眉:“我……我说不出来。”
严锐之凝神看着他。
原本觉得无意义的想法却在此刻重新漫出来,一个游戏而已,只是一个游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