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床休息。”顾景琛把他裹成了一只大毛毛虫,不给半点解释机会。
林予安突然觉得自己很像被家长强行抱上床睡觉的小朋友,不由得低低地笑起来。
明明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个。
“有这么好笑?”顾景琛懒洋洋地问。
林予安忍笑:“你不要再讲个故事?我才三岁。”
顾景琛偏过头也乐了。
最后两人故事虽然没讲成,但是聊了一上午的天。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口气聊了整整四个小时。
俗话说三岁一条沟。林予安认真算了算,自己和顾景琛中间隔了是二又三分之一条沟。但交流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困难。
顾景琛早熟,林予安有时常有孩子般的心性,相似又互补。
不至于从诗词歌赋到人生理想,但林予安身为作家总莫名把聊天变成讲座或是什么辩论赛,内容哪来什么风花雪月,聊的都是新时代四好青年必备话题。
就单单是就朱自清的文字风格,两人就大战了三百回合。
出乎意料的酣畅淋漓。
最后还是顾景琛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再不吃饭就下午茶了。”
林予安这才意犹未尽地掀开被子爬起来,还念念不忘道:“我都忘了饿了,下次再聊。”
顾景琛笑笑:“其实还好吧。”
“是有什么想聊的话题吗?”林予安心思细腻。
顾景琛敲打桌面的手蓦地一停,漫不经心地笑笑:“我想听你的故事。”
他自以为装得很够漫不经心。
“可以啊。反正也没什么意思。”林予安伸了个懒腰,突然又笑了,“叫声哥哥就说给你听。”
“哥。”顾景琛哑声喊道。
“嗯。”林予安垂眸没再说话,就好像方才眼里的波澜只是随呼吸心跳而起的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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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挺累的,写得很拉,后期再修改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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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啊……”林予安清了清嗓子,突然发现有些无从说起了。
除去不开心的,除去记不清的,好像也没剩什么了。
“我想听你上学时的事。”顾景琛换了个舒服姿势,侧靠在林予安身旁,好整以暇地听着。
林予安笑了:“翻墙上网打架斗殴没这个体力,但也就次次考试提前交卷,以及明明身体不好还死撑着去球场耍帅。”
顾景琛:“……我好像懂了你为什么之前不教训我了。”
不过还好林予安出于自己当年也是个不省心的问题学生,所以没教训现在的顾景琛,不然他们的关系也不知会僵多久。
“嗯,因为大家彼此彼此。”林予安谦虚地抱了抱拳。
顾景琛眸光垂下来,盯着林予安露在被子外的手。
修长而骨节分明,白皙到连血管都隐约可见。但手背上有青紫的痕迹,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密密的针眼,也不知得是多频繁的进出医院频率才能有一双这样病态而美丽的手。
林予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下意识把爪子缩回了被子里。
“怎么,还不给看吗?”顾景琛懒洋洋地说。
林予安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攥紧了床单,同时咬着唇,斟酌着用词:“也不是不给看……”
只是怕你会心疼。
然而明明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才认识了两个月,他又哪来的直觉认为顾景琛会心疼?
所以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我知道,”顾景琛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隔着被子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不过你成年了虽然不至于再逞能耍帅了,但还是很能装。”
林予安故意用一种很欠揍的语气问:“……这算是心疼你哥了吗?”
顾景琛勾了勾嘴角,说:“算吧。还想听,这次争取不心疼。”
后面的事林予安本来不想说的,就是才好转了些的身体又突然地垮了下去,挣扎着才读完了大学。
但顾景琛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他,像是炙热阳光,让他无处躲藏。
所以林予安咬牙道:“……然后就又进医院了。好在还是读了大学。”
顾景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林予安确实比看上去的还要脆弱了太多。
所以更要珍惜一些,好好对他。
万一……他不想去想这个万一。
明明只是认识了不久的人,却是他继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想全心全意好好对待的人。
“……顾景琛?”林予安见他许久没再发话,虽然已经习惯了这货说着说着就突然没声儿了的奇怪行为,但还是有些担心。
顾景琛应了一声,半边脸隐没在床头灯所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林予安用手又把自己撑起来了一点,很认真地看着顾景琛的眼睛说:“我现在每一天都很快乐,你不用有任何别的想法。”
长发垂落下来,有一缕恰好扫在了顾景琛手背上,痒痒的。
顾景琛不动声色地把手拿开了一点,抬了一下头。林予安看清了他嘴角的笑容。
“我知道。这些是我说要听的。”顾景琛声音里压着笑意,“而且你有整个世界,还有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所以,刚刚我只是勉强心疼了你一下。”
“谁要你心疼。”某高冷人设倒了个一干二净的冰山美人儿还不忘挣扎着傲娇一下,“陪我出去玩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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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傍晚了,粥熬好了。
顾景琛让林予安小憩一会儿后就上菜了。
简单的白瓷碗里盛满了浓稠鲜香的粥,有几片碎菜叶隐没在乳白的米汤里。没有肉丁,却有肉味儿。看似清汤寡水,其实非常美味。
然后林予安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舌头好像真的被养刁了。
之前24年人生中吃的东西……似乎都全属于这个“清汤寡水”的范畴。
“你厨艺好厉害。”林予安再一次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顾景琛笑了笑:“以前我妈住院的时候,我就总弄点东西给她带过去。虽然有专人负责做菜,但我就是想做给她吃。就练出来了。”
林予安又抿了一口粥,安静地听。这是顾景琛第一次主动说起他母亲的事。
“没想到还能有人让我做。”顾景琛一边划拉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还不等林予安回答,他就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不说让我陪你出去玩吗?下周附近的C大有个夜跑,去看看吗?灯光挺好的。”
图片上是一条流动的光的河,再一看才能看出是奔跑中的人流。
“条件?”林予安笑着问。
顾景琛挑了挑眉:“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
林予安伸出一只手,勾上了顾景琛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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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予安卧在床上,明明胃不痛了,却仍是睡不着。
顾景琛的体温,还有扑面而来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身侧。
林予安突然想起,梦里那个男生,也是这般。
肩背绷出好看的线条,流畅清晰,却带着成年之前最后的青涩。一滴汗顺着喉结滑落下来,一直到锁骨。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深情,清澈,好像有个世界在他眼里,冒冒失失撞进去却发现只有你一人。
林予安闭了闭眼,很罕见地痛恨起自己丰富的联想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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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夜跑还是参加夜跑,或是更糟,就待在家里哪儿不能去,都取决于林予安的身体状态。
虽然林予安清楚自己的身体几乎是个玄学,但还是很认真地吃饭睡觉,日常戏称顾景琛像个家长。
以至于他俩都快忘了家里是真的有家长的。
“小安,今天我和你顾叔叔要回来。”林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像是长途奔波后,“不用准备什么,都是一家人,就是和你说一声。”
“今天?”林予安有些错愕。
两位长辈天天飞来飞去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参加什么大大小小的会,让人几乎忘了他们这一走已经很久了。是该回来了。
但林予安不甘地抬眸扫了一眼墙上的挂历,今天的日子被打了个红圈。
下面的小字是顾景琛写的,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夜跑!”
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嗯,知道了。”
与此同时,他手机震了一下。
顾景琛发过来的,他还在题海里傲游,学校此时没放学。
【顾景琛:太阳,他们要回来。】
【林予安:我也刚接到电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期间顾景琛的聊天框顶上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顾景琛:那还去吗?看你。】
林予安飞快地打上了“算了”两个字,手指却停在了发送健。
【林予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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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文笔也好屑,我要困死了啊啊啊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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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这条回复发了会儿愣。
其实他们可以告诉长辈说要出去玩,而不是这样溜了。
或者和长辈一起去。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和顾景琛走得很近。
或者干脆就是不太敢面对长辈了。
因为他对顾景琛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兄弟。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做事周全滴水不漏的顾景琛没有提出这些很容易就能想到的方案,只是回了句:【好,那麻烦你告诉林阿姨一声。我就不说了。理由随你。】
或许他是有别的原因?林予安揉了揉眉心,开始给林芳发消息。
林芳问他理由的时候,林予安本来想的是“顾景琛学校有事而我新书也有事”云云。咬着舌尖想了会儿,最后改成了“我和顾景琛去他朋友家玩,挺早就约好了”。
林芳按了条语音过来:“那你们好好玩。”
声音里都透着慈爱。
原来那版本的理由是挺符合他俩一向的风格的,而之所以改就是想让林芳放心一点——看,我们兄弟俩关系还不错。
但事实上哪止不错这么简单。
精致的林大作家扔下手机,又开始对着衣柜挑挑拣拣。
如他之前和顾景琛说的那样,他并不知道现在这种“身体还不错”的状态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所以一定要趁自己还不用天天困在医院的时候好好享受和顾景琛一起的时光,自然是得穿得招摇过市——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是去大学夜跑的,不是去走秀的。而他的衣柜里居然没一套运动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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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琛此时正在上数学课,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扫了一眼。
【林予安:你衣服借我穿一下。】
【林予安:原来我之前一直没穿的。】
顾景琛的嘴角翘起来了一点,左手在课桌下隐蔽地打字道:【合着你之前都果奔?】
【林予安:……】
【林予安:是“没运动服(重读)穿的”!】
怎么这么可爱。
顾景琛几乎能想象到林予安隐没在长发间的耳尖微微发红,同时还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和他争辩。
不禁伏在课桌上轻轻地笑了出来。
“顾景琛!”在讲台上侃侃而谈龙飞凤舞了一黑板板书的老师突然提高了嗓门儿。
顾景琛不慌不忙地把手机往课桌下一塞,从容地站起来,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这道题先求导,再把值代进……”
一个字的磕绊都没打,流畅地把整道压轴题的思路都撸了一遍,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也一下子大了起来。
虽然以顾景琛的实力,这么秀一把实在是轻轻松松。无奈琛哥最近安分守己了许多,主要是看个罕见。
陈炜没忍住,吼了一嗓子:“琛哥牛逼!”
“牛逼什么!”数学老师鼓着眼睛把陈炜叫了起来,“你复述一遍!”
陈炜灰溜溜地主动滚到教室后面站着去了。
继而数学老师转向顾景琛,战术喝水,叹了口气:“我也没说让你讲题。我还没讲呢,你先讲了这不抢我饭碗嘛。”
顾景琛稍微端正了一下态度,站得像一棵松。
数学老师顿了两秒,又和颜悦色道:“老师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景琛的眸光淡淡地垂下来,“没。”
他只是想好好对待一个人。把世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
还没和这个人谈恋爱,也不能和这个人谈恋爱。
他坐下后,还是摸出手机回复了某个脾气不好的大美人儿一下:
【顾景琛:哦,那你随意,一会儿过来找我,我学校离C大比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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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安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穿顾景琛的衣服去学校到底会不会被人误会。
但想到顾景琛平时都穿校服,立刻放下了心,捞了件宽大的白色外套穿上,背上还印了个嚣张的“野”。
啧,一晃七年过去,自己的审美还是这么清奇。
穿衣镜里的高挺人像五官都已褪去少年人的稚气,却因过分清秀而显得与这学生气很重的外套挺相称。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从正面不大能看出。
就好像他站在了七年前。这七年间病情加剧又减轻的大起大落,数场大大小小的手术,他都从未经历。
他还是十七岁的那个少年,和顾景琛同样,意气风发。
林予安无端地想到了一句话。是之前在写一篇双向救赎文的时候突然就蹦出来的,当时没想好该怎么用就一直搁置了,这一刻却清晰得再不容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