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勾起唇,透露出些感慨。
“不能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得喜欢我,只是曾经的我抱有侥幸,自作自受,再也不会了。”
裴锋涩然:“我……”
卫隽打断,眼神清澈地看着他:“你可别想说你现在喜欢我,太奇怪了。”
裴锋话音截止,却是跟着附和:“是奇怪。”然而,他并未放弃,“我早就喜欢你,现在才发现。”
卫隽无话可说。
裴锋俯下身,带伤的手轻轻搭在卫隽身边,他坐到床边,留下一道凹陷,投射的影子覆住床里的人。
逆光时的他,双眸自灰色转变成深幽的暗,里面沉着所有的黑。
裴锋停在一个暧昧与疏远的距离,他未曾再接近,在另一个人提起防备前主动停止。
视线交掠。
裴锋没有把反驳卫隽“自作自受”的话宣之于口,他十分明白对方所谓的自作自受,其中也有他的责任,他不想说明得多么精确,将人吓得逃跑,多添难过,已经不能再让对方退后。
否则,他会受不了的。
“卫隽。”压抑在舌尖,唯是低低地呢喃着卫隽的名字。
“卫隽。”
接连两声卫隽,每一个字的轻重缓急都在变化。
被他困在床与手臂之间的人,无声地望着他,任他叫着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裴锋唤了两声,住了口。
“喝水吗?”卫隽,“说了一阵话,你应该也口渴吧。”
裴锋自嘲地笑笑:“确实。”
卫隽护住自己的杯子:“那你快去接水喝,多接点,我也要。”
裴锋任劳任怨地起身:“饿吗?我再带点粥。”
“好。”卫隽。
裴锋摆摆手第二次在卫隽的视线中离开,门拉开的时候,穿进走廊的阳光拢住步出房间的他,黑色的衬衣耀眼得发白。
病房重新陷入安静。
卫隽维持的冷淡表情,收敛得干净,他的心并不是如外表这般无丝毫波动。
但是,他觉得累了,不愿意为那点可能付出努力,大家好聚好散,结局干脆不行吗?
何必要粘连点什么。
忽起的手机铃声打乱了他的思绪,注意到屏幕上的名字,卫隽赶紧接过:“喂,庄野?”
“我准备出发去你那儿。”电话里传出庄野的声音,伴随着车水马龙驶过的呼啸,极具穿透性地落入卫隽耳中。
“你上车了吗?”卫隽问道。
庄野脚步止住,立在车站前,注目逐渐行驶过来的公交车:“没。”
“幸好幸好,真的很抱歉,忘记跟你说,我有点事要处理,提前离开老家了。”卫隽带着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你有空的时候,我亲自接你去玩。”
公交车停在庄野面前,可由于卫隽的话,他却是没必要上车了。
卫隽表达一通歉意,总算挂断电话。
看着熄屏的手机,卫隽遗憾地叹气,多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就被他作没了,说是下次再约,这个下次得哪时候才能有?
“在看什么?”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卫隽一个哆嗦,引发的连锁反应,使头和胸腔泛起痛来。
不知何时,裴锋已走入房间。
应是没料到卫隽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脚步顿滞。
卫隽放好手机:“没看什么。”他瞥过人手里的东西,“你手受伤了,要不请个护工照料我?”
“皮外伤,几天就好。”裴锋无所谓地回答。
卫隽眉峰微动,不禁记起自己昏迷前,所看见的场景,对方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即使到此刻,他居然仍能够回忆得清楚,一丝一毫地描摹出对方的模样。
丢却往日的冷静自持,外露的慌张表情,向他表明出某种信息。
若是他当时真有什么事,对方通红的眼圈肯定会掉出泪的。
卫隽:“你的身体都不在意,指望别人在乎吗?”
裴锋难掩宠溺:“我当然是在意的,否则身体差劲……”怎么才能追到你。
卫隽:“你明白就好。”他没有探究对方未尽的话语,而是道,“粥。”
裴锋打开安装在病床上的折叠桌,把热气腾腾的鲜粥放上来,筷子也给卫隽掰开摆到他右手边。
如果不是知道卫隽一定不会同意,估计要亲自一勺一勺地喂。
“你不用一直待在我这里。”虽然是对方带来的粥,卫隽没有分享的意思,他看了人一眼,“饿了就去吃饭,顺便联系护工过来,请护工的费用我出,对了,还有医药费住院费,你打个单子给我,我一起把钱转你。”
裴锋:“忘了。”
卫隽拿筷的动作一滞:“那这些你自己吃吧。”说着,他就要下床。
裴锋按住卫隽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人压回了柔软的床褥中,他也随着卫隽的倒下,欺身而上。
裴锋扣住卫隽的下颚,拇指碾住卫隽红润的唇瓣,他渐渐低头。
呼吸与唇瓣相接。
裴锋似有若无地靠近着,却未落到实处,将贴未贴,惹得压在他身下的人嘴唇动了动。
“再闹脾气。”裴锋克制地没有碰到卫隽的伤处,稍偏了头,开口的时候远离了近在咫尺的唇瓣,他明明仅差一毫之距便可攫取到那美好的滋味,“我会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听话。”
另一种方式不言而喻。
他俩气息纠缠,略有动作即会踩到禁地。
卫隽愠怒:“行,爱要不要。”钱都不要,他还能说啥,反正你大明星不缺钱,愿意当大冤种就当吧。
他个穷鬼,乐见其成。
毕竟,钱是花自己身上的,谁不喜欢白嫖啊。
卫隽见人仍压在自己身前,斥道:“滚开,我饿了。”
第29章 出院
住院的几天,裴锋果真陪在卫隽身边。
卫隽吃饭洗漱都是裴锋亲自动手,而且做得特别好。
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卫隽觉得自己短短的时间,就要被对方养废了,他手能动、腿也在,几乎鲜少需要他做什么,更是经常被抱着走上走下。
意外养成的午睡习惯,致使他醒来时,临近五点,他今天似乎格外的困,昨晚睡得不怎么好。
要说原因,他却记不得了,好像是做了场糟糕的梦。
卫隽躺在白色枕头的脑袋微微摇动,乌发越发凌乱地散着,睁开的眼落入一道孤寂的背影,那人单手插在口袋里,血红的黄昏犹如汹涌的海潮裹挟住对方,仿佛随时就要陷入、撕碎在翻滚的漩涡里。
嗡嗡地震动声犹如某种进程的提示,背对他的人动了。
卫隽注视对方低下头,发出声音的手机被关停。
那人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蓦地抬眸。
卫隽目光闪了闪。
对方朝他走来,鞋底敲击在地面的响声,平和而稳定,不经意地传递进卫隽心间,令他感到紧张。
“可以出院了。”对方站定在隔他半步的位置,能够闻到若隐若现的冷香,被消毒水味灌满的鼻子得到片刻放松。
卫隽莫名地分散注意:这人待医院,居然有心思喷香水?
“你打算回……”裴锋伸手锊顺卫隽侧边翘起的头发,“哪个家?”
卫隽感受到抚在脸颊的凉度:“你就一直在考虑这种东西?”
原是裴锋站立的地方,素色窗帘因着他的离去,张扬地飘飞着,像是在报复之前被限制的憋屈,舞得狂妄。
“嗯。”裴锋不否认,他略带期待地凝视起床中的青年,纱布拆除了大半,露出秃了块的头部。
卫隽发现他的目光,烦得啧了声:“哎哎,得挺长段日子不能见人了。”
“去我那儿吧。”裴锋,“你想吃、想买什么,我可以代劳。”
卫隽:“你忘了外卖和跑腿的存在吗?”
裴锋呼出一口气,他并不意外卫隽的态度,在住院期间,从来都很明确,不过是他视而不见,佯装出来亲密。
他靠坐到旁边的椅背上,长腿伸展,重心的转变让他能够与病床里的人,达成一条相等的水平线。
裴锋:“半个月后,能和我去一个地方吗?需要你以我的‘丈夫’名义共同出席。”
卫隽不是很情愿。
裴锋继而道:“这是我为什么说三个月再离婚。”
卫隽听得不舒服:“你威胁我?”
“我在给你陈列你需要去的理由。”裴锋道貌岸然地叙述,“如果你真的不愿,我也无法绑着你去。”
卫隽沉默少顷,才开口:“我真的不明白。”
“就当帮我一个忙。”裴锋,“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要求。”
裴锋表情难得失落,那张冷峻的脸庞略略蹙着眉头,有丝少见的破碎感。
“曾经,我们也是朋友,算是帮助作为朋友的我。”
卖可怜的技术,叫不知内情的外人看到,怕是会以为卫隽做了啥对不起人的事,这人竟还痴心不改,委曲求全。
而直面接受冲击的卫隽,生起些不满,不满对方的作态,裴锋就该锋芒毕露,又懂得谦逊内敛,如何也不会困顿在枷锁里。
那个引得他心动的人,逐渐与他迷恋的形象远去。
自从他提出离婚,就变了。
卫隽一时五味杂陈,他以为谁也抓不住对方的。
“裴锋,你真该照照镜子。”卫隽嗓子干涩,音质喑哑,“你此时的模样,好难看。”
裴锋收起外露的情绪,淡然地注视他:“那你答应了吗?”
“……”卫隽。
裴锋:“我给你时间想想。”说着起身,“正好去办理出院手续。”
“明天再办吧。”卫隽阻止,“办完回去肯定很晚了。”
裴锋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卫隽说什么就是什么:“好。”
卫隽靠回床中,突然道:“记住你承诺的。”
转过大半身子的裴锋,在卫隽的视角盲区略略勾起唇。
……
出院后,卫隽住在自己的家中,由于秃头,整天将自己关在家里。
实在被关了太久,上网也叫他索然无味。
卫隽听着窗外的雨,可算想起自己遗忘的事——顾城轩的肖像画。
说来他会出事,也是为给顾城轩作画,到处走寻找灵感,结果把自己寻沟里去了。
倒霉透顶了,属于是。
条件反射的,卫隽的身体隐隐忆起被山上泥巴石头砸到的痛楚。
卫隽眉心一跳,赶紧甩掉脑海的活动。
就着淅沥雨声,开始画画。
因为确定了主题内容,动笔的速度非常快,如果继续保持现在的进度,大概两三天就能画完。
直画到肚子饿,下午三点了。
中午饭都忘记了吃,所以现在是饿得不行,拿零食垫垫肚子,旋即点了外卖。
等外卖到,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卫隽想这是午饭还是晚饭啊?他琢磨了会儿,去倒了杯热水喝。
一天滴水未沾,刚啃了干粮,嘴巴干得发苦。
四百毫升左右的水被他一口气喝光,感觉缓过来了。
卫隽决定躺会儿休息,外卖吃完再继续画肖像。
下一瞬,他猛地直起身,庄野上热搜了。
日子过去那么久,傅言湛对庄野造成的影响,居然还没过去,甚至在今日重新爆发。
庄野在自己微博里发布条内容,十分明确地与傅言湛划分了界限。
【庄野:
只是同事,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仅是这句话可能会有人迷惑他在讲什么,但点开评论区一看。
磕糖的评论,被庄野直接不客气地回复了句:你有病?
余下显然是来自傅言湛粉丝的冷嘲热讽,也被他一一不带脏字地回怼。
卫隽满脸疑惑,怎么回事?庄野作为一名艺人,为何会直接下场,和黑粉对喷?
这一探究,他才发现庄野的广场、超话,以至于微博都基本没眼看,主页前排的几条微博评论异常的多,全是辱骂诅咒。
嘴脏得不行。
卫隽看得时不时皱眉,他知道粉圈的疯狂性,也不是没遇见过两个明星粉丝之间的撕逼整活。
有曾为了搞明白他们说的暗号,去过处匿名区,那里充满肮脏的恶意,但确实会有不少有趣的帖子,只要你能够保持平常心,面对那些下流污秽的用词面不改色。
卫隽为庄野的遭遇感到同情,无妄之灾啊,庄野做错了啥,要遭受网暴,只能说傅言湛的粉丝太嚣张跋扈,仗着人气高肆意欺辱人气低的人。
还是不够红。
但凡庄野粉丝多,能打一点,场面不会这么难看。
尽管如此,正常人还是不少的。
上热搜的一会儿功夫,卫隽瞧见庄野的广场干净了些,超话也被熟悉规则的路人,指导设置等级多少才可发帖。
微博评论暂时没法子了,但不知不觉多了几条高赞的正常评论。
卫隽想了想,跟人发了条微信。
倒是挺快收到回复。
卫隽:你有空吗?
网络另一头的庄野,看见这句话微微挑眉,现在的时间点,他以为人会安慰自己或是询问自己和傅言湛的情况,万万没想到对方什么也不说,转问起他的行程安排。
庄野:干嘛?
卫隽:兑现诺言。
庄野了然:可能下个月才行。
卫隽:好嘛,我很期待和你见面的,你下个月一定要腾出时间啊。
庄野挂断经纪人的电话,顺便拉黑,他因为亲自下场发的微博,被公司骂了好一通,勒令他删除道歉,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