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趁电梯关门前,探出半个身子。
“陆大哥,知道我吹的什么歌么?”
陆远默不作声。
“分手快乐!”
喊出这嗓子,白煦终于心满意足地抽回身,从陆远的眼前消失。
“砰”的一声,陆远摔上门。
声音之大,电梯里的白煦,都隐约听到。
“哈欠……老渣男,还想跟我斗。”
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白煦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
熬了大半夜,终于达成目的,白煦挺高兴,吹着口哨出了电梯,回家补他的美容觉去了。
而被他气得半死的“老渣男”陆远,摔了家里仅有的几件东西后,无处发泄的怒火,像没放响的炮仗,炸在心里,化成浓浓的憋屈。
仰头倒在沙发,陆远抬起胳膊,挡在眼睛上,却不知,是为了隔绝顶灯的光,还是掩住眼角的湿润。
作为父母唯一的儿子,陆远从小便接受严格的教育,一切,都以陆氏集团继承人的标准要求。
所以,从记事开始,他就被告知,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是懦夫才会使用的武器。
而他,陆家未来的掌舵人,是不能轻易流露情绪的,更不可以,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可这短短一个月,他都不记得自己哭过几次了。
回想这一个月发生的事,他感觉再这样下去,恐怕真会像白煦咒他的那样
——穆颂没追回,自己先疯了。
过去的十年,好像一场春秋大梦,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他曾固守的观念,轰然塌陷,他曾经执着的对错,也都不辨黑白……
比如,什么叫作无辜?
他曾以为,柳迪被迫卷入他们感情纠葛,是无辜的。
因为从他的角度看,柳迪实在是太干净了。
这么些年,从未说过一句越界的话,更没做过一件过火的事。
可穆颂就是咬着不放,一丁点儿在自己看来无关痛痒的事,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可经过今天的事,他才切身体会了,什么叫,有些人的存在,就是原罪。
柳迪之于穆颂,就像白煦之于自己,无辜不无辜,并不在于他们,而在于自己和穆颂对他们的态度。
如果没有穆颂撑腰,白煦就算再嚣张,在自己眼里,也不过是个毛都没有的泼猴。
而如果没有自己的另眼相待,柳迪,或许根本都不会,出现在穆颂的视野里。
只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而除了明白这一点,今天,他也突然发现了,通过伤害自己,来发泄情绪的爽快。
曾经,每次翻天覆地的争吵过后,穆颂总会用各种方法自虐——绝食、通宵、泡吧、买醉。
怎么折磨自己,怎么来。
陆远看在眼里,更加重了穆颂是个疯子的偏见,不然,哪个正常人,会通过这种方式来泄愤呢?
可当今天,被穆颂和白煦联手对付后,又看着两人亲密无间地一起回了家,陆远的情绪被逼上崩溃的边缘。
斗兽一般,在这灯红酒绿的市中心兜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选择买了四年没抽的烟,一个人,坐在银凤湖畔,一根接一根,连抽了五包。
在烟雾缭绕下,陆远突然懂了自虐的爽——
那是一种企图用伤害自己,来报复对方的爽。
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糊涂了,他也生生忽略这报复的前提,是对方的在意。
向来精明的陆总,有朝一日,竟也变得成了痴儿。
而这一切变化的诱因,是那个他曾轻视的痴儿,突然跟他说:
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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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远:宝贝,你审美那么好,怎么能跟一个毛都没有的泼猴搅和在一起呢?
白煦:卧槽!老渣男你礼貌吗?!劳资明明是稀有贵宠奶茶犬!
穆颂:……好像也没好哪儿去。
第13章 陈皮
被爱情降智的陆远,在这孤独的夜里,躺在沙发上,独自品尝被抛弃的滋味。
而方圆百米内,那个抛弃他的人,也睁着眼,辗转反侧。
想到陆远这狗男人,竟然又开始抽烟了,穆颂抑制不住的烦躁,就像看见自己好不容易矫正好的树苗,又长歪了一样。
刚认识陆远时,穆颂觉得他从头到脚,哪里都好,就是不该爱抽烟。
穆颂对烟味敏感,闻到二手烟,就头晕想吐。
刚在一起的时候,凭借爱情上头的力量,穆颂很忍了一阵子.
不仅捏着鼻子忍受陆远的二手烟,连他还带着烟味的嘴,也能眼都不眨地亲上去。
可奈不住天长地久,最初的热情衰退后,穆颂就动起了让他戒烟的心思。
穆颂自知,对陆远“私事”的话语权,几乎为零,所以就想尽各种“曲线救国”的招数。
可无论他扔掉了多少打火机,挑选多少种替代食物,哪怕,动用美男计色|诱,都收效甚微。
甚至,还因此多次惹恼烟瘾上来的陆远,闹到几乎分手的地步。
就这样,前前后后斗争了好几年,陆远依旧我行我素,不仅不戒烟,还越抽越多,烟瘾越来越重。
日子久了,穆颂见规劝无望,就算再不甘心,也只得丢开手,没想到,却在相识的第六年,出现了转机。
把陆远一手带大的祖父,突然被查出肺癌,不到半年,就迅速恶化,与世长辞。走的时候,差几天,就是七十岁的生日。
这件事,对陆远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他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老人家对他的影响,甚至远超他的父母,其中,也包括了抽烟的习惯。
陆远的爷爷,为部|队奉献了一生,很年轻时,就参加了革|命,南征北伐,打过许多胜仗。
而戎马征程,除了留给他一身功勋,也养成了很多伤害身体的嗜好。
爷爷爱抽烟,从农村的土烟丝,到南美雪茄,好赖不忌,只要有烟就成,而陆远,在他身边,也熏染成瘾。
爷爷的骤然离世,让陆远对烟,有了不同的感情。
这个指间两寸长的白管,不再是缓解压力的陪伴,而变成了夺走亲人的凶刀。
他不想再碰,却发现,丢不开手了。
这一下,终于轮到穆颂大展拳脚,之前学习的十八般武艺,全都轮着番儿又试了一遍。
谁知,都收效甚微——
陆远的烟瘾,实在是太重了。
万般无奈下,穆颂只得自己独辟蹊径。
他仔细分析了一下,陆远爱吃的食物,其实是那种酸中带甜,但又不能太酸或太甜。
这正好与润肺清脾的陈皮相合。
而市面上的陈皮,为了迎合大众口味,往往偏甜,还加了很多防腐剂,陆远吃过一两次,就不高兴碰了。
穆颂没法子,只得亲自跑去新会,跟着当地传统陈皮师傅,按着陆远的口味,量身定制酸甜适中的陈皮。
这回,陆少爷寂寞的嘴,终于有了得宜的伴儿,烟瘾也就慢慢变轻,用了整整一年,彻底断了。
所以,当陆远一提陈皮,穆颂就回想起那段还算甜蜜的往事,以致失眠至此。
“狗屁买不到陈皮,压根就是故意的!”
想到陆远那装可怜的模样,穆颂就很气,想把那人揪出来,一巴掌拍醒。
可过了气头,冷静下来,又觉得,这跟自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了。
别说抽烟了,就算抽死了,也是姓陆的自己的事。
“死了拉倒,眼不见为净!”
穆颂嚯地翻了个身,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入了眠,梦里全是恼人的香烟味。
以至于,一早起来,起床气比平日大几倍。
沿着银凤湖跑了一圈,趁着太阳还未热辣,穆颂坐在湖边,吹着风,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可又被一阵叽叽喳喳吵乱了。
“哎哟,造孽哦,也不晓得一帮子什么人,坐这里抽大烟,满地的烟头,堆成山了。”
“哪里是一帮人?就一个!昨天大半夜,一个人,就在这张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少说也抽了半条子!”
“册呢!是不是才死了老婆的王阿公哦?啧啧,老男人死老婆,老糟心嘞。”
“什么呀,是个小伙子!二三十岁,看着还挺有派头的,不知道遇上什么事了。”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呀,老没用了,屁大点事,都要死要活的,前面不还有跳湖的么……”
“可不是么,我也怕再来一个,好心去问那小伙子,他可倒好,一个“谢”都不说,还让我别烦他。”
“啧啧,白眼狼哦,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赤佬。”
“听口音,不像本地人,还有点港台腔……声音倒是蛮好听的,我还当是哪个明星呢。
他那手上的夜光表,我在之前干活的商场看过,叫什么,积家,老贵嘞……”
……
两个打扫完卫生的环卫工,一言一语吐槽了半天,终于拾起扫帚,去别处忙了。
穆颂望着湖面,绵软的浪,一层赶过一层,和刚才那话一起,搅动着他的心绪。
在一起五周年的时候,穆颂拿自己的钱,给陆远买了块积家限定款夜光表。
见惯好货的陆总,难得青眼有加,毕竟,至今市面少有,戴出去,很衬身份。
所以,昨晚银凤湖畔操着港台腔的小赤佬,跑不了是姓陆了。
穆颂:……
四年不抽,一抽半条——
陆远这狗男人,真想抽死自己么?!
穆颂气归气,可理了理思路,对于陆远近乎自虐的举动,穆颂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责任。
一出生,就被众星捧月,陆少爷长这么大,估计从来没受过昨天那样的冷遇,一时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
既然与自己有关,穆颂就不好放任不管,站起身,往湖畔的商业街走去。
拐进常去的生鲜食品市场,穆颂熟门熟路地找到卖干货的摊子。
“哟,穆先生,又来买汤料啊?”
店主是G市人,追随爱情来了S市,自此落地生根,做起汤料买卖。
穆颂来了S市,还保留了煲汤的习惯,也就成了他家的常客。
“嗯,买点新会陈皮,不要太甜的。”
“好嘞,才进了一批,品质很好的,您尝尝看。”
穆颂捡了一块,品了品,虽比不了他亲手做的,也差强人意,勉强凑合能吃。
再说,他觉得,陆远并不真是烟瘾又犯了,只是闹脾气而已。
不然,也不会巴巴儿跟他提陈皮的事。
自己买罐陈皮给他,算是递个台阶,相信向来理智冷静的陆总,也不至于再继续自虐下去了。
买好陈皮,穆颂顺便逛了逛生鲜摊,看见大闸蟹新鲜上市,正想挑几只,却被人叫住。
“哎呀,穆先生,买大度哈啊?哎哟,现在的不灵的呀,要到10月底才好吃呢。”
穆颂一抬头,是白煦家的阿姨,瞧见他,好不热情。
“现在吃蟹,要吃梭子蟹呀,您瞧瞧这个,老肥了,我帮您挑挑呀。”
穆颂确实不太懂,也就任由阿姨挑了两对蟹,付了钱,一道往家去。
“您晓得梭子蟹怎么吃伐?老简单啦。刷刷干净,直接上锅蒸就可以啦。
不过蘸酱么,要调一调,您不清爽,我调好给您送下来呀?”
电梯里,阿姨继续热情地交待着,穆颂一直笑应着,直到她提出要送蘸汁。
“啊,别别别,这太麻烦您了,我自己弄点姜醋就得了。”
穆颂说着,出了电梯,没回家,而是来到陆远门前。
把那罐陈皮放在门口,穆颂“砰砰砰”敲了三下门,然后就转身回家了。
他可不打算亲手送到陆远手上,事实上,连跟陆远打照面的兴趣都没有。
他们这样的关系,断了就该断干净,不然,留着当PAO友么?
穆颂没这癖好。
事实上,长这么大,除了陆远,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同性或异性有过想法。
同龄人,自青春期起,就躁动起来,纷纷寻觅真命天男天女,他却毫无兴趣。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是传说中的无性恋,直到遇见陆远。
而与陆远分开后,他的X雷达,跟直接关闭了似的,处处透露出当代唐僧无欲无求的气质。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穆颂深以为然。
他甚至想,如果真有玄幻世界,那自己一定适合修无情道。
而陆远,就是他走向大成的试炼情劫。
历劫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抽出身,他可不希望再藕断丝连、拉扯不清。
所以,就算直到他关门时,都没听见对门来开门的动静,他也并不在意。
心想:反正能看到的,这一层,除了他们,又没别人。
于是安心关了门,认真收拾起梭子蟹来,可连一对还没收拾好,就响起敲门声。
穆颂以为是陆远,不打算搭理,就任由门一直响,继续埋头刷梭子蟹。
可电话又响了。
“喂,穆颂哥,你在家吗?开开门,我在门口。”
穆颂赶紧擦干手,打开门,白煦正端着个小碗,神情莫测地看着他。
“阿姨说你要蒸梭子蟹,让我来给你送蘸汁。”
穆颂:……
“哎呀,我都说了不用了,真是太麻烦了。”
穆颂接过蘸汁,就要让白煦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