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冬日,穆颂一早起,就隐约觉得头疼。
可看着又给特产装箱的陆远,穆颂也说不好,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病了。
“我不太舒服,今天能不能不出差?”
陆远装箱的手没停,头也没抬,只是眉头微微皱了。
“不舒服就看医生,我出不出差,有影响么?”
“会议不是明天下午么?明天再飞不行么?”
陆远这才抬了头,冷冰冰看着穆颂。
“你又要闹什么?”
这句话,对穆颂来说,向来都是扎破他伪装的刺针。
陆远每次一质问,穆颂那些本想隐藏的潜台词,都会忍不住脱口而出。
——别当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去,还不是为见他!
可那天,也许是头太疼,又或许,也累了,穆颂并没有开口。
只是回望着陆远好一会,便默默转了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准备回卧室躺下。
这样的反应,显然在陆远的意料之外,做好应战准备的他,突然不战而胜,一时没晃过神来。
“那个……你真难受,就跟肖杉打电话,我,我还有点别的事……”
陆总难得耐心解释,可穆颂却像没听见一样。
始终背对陆远,脚步不停,上楼,进了卧室,把门关上。
穆颂一旦不吵不闹,事情就会变得严重,在一起了八年,陆远不是不知道。
可半年前就答应好的事,他也实在不好临时变卦,只能硬着头皮,拖着行李出了门。
虽然隐隐有些忐忑,但擅长自我开解的陆远,一边给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一边还宽慰自己。
没事,两天而已,回来再哄好了。
可他没想到,这一走,再见到穆颂时,已是十天之后。
陆远走了之后,穆颂一个人,睡在床上,从白天,躺到黑夜。
头越来越疼,连给自己倒杯水都费劲,更跟别提吃饭了。
可头太疼,又睡不着,辗转反侧间,穆颂百无聊赖地翻着微博,得知了柳迪那晚的大秀。
九宫格里,很是热闹。
那么多的帅哥美女、华服精品,还不乏一些名流,不过,倒是没看见陆远的影子。
凭穆颂对柳迪的了解,如果陆远给他撑场子了,他一定会大书特书,好好感谢他的“好哥们”。
可这一次,不仅名字没提,众多照片里,连陆远的衣服角都没有。
难道,陆远这次去H市,并不是为了柳迪?
穆颂生了疑,心里的结,也不知不觉地松劲了,还小小地自我责备了下——实在太草木皆兵了。
如果这时,穆颂能见好就收、关掉微博、放下手机,蒙头大睡一觉,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只可惜,修行不到家的穆颂,尚不能熟练掌握“知止法门”。
说不清动机,随手点进几个被柳迪@的微博号。
而在其他人发的照片里,哪怕是远景大合照,坐在秀场第一排的陆远,还是被穆颂一眼捕捉到。
……
看来,欺骗他的,从来不是他自己的直觉啊!
看着千辛万苦寻来的真相,就这样摆在眼前,本就头疼欲裂的穆颂,憋闷至极。
可又无处发泄,只能一气之下,把传递真相的手机,狠狠摔碎在墙上,就再没了气力。
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凌晨三四点,被头疼闹醒。
挣扎着开了灯,穆颂给自己量了个体温。
看到红线直破了40度,从未如此高热的穆颂,一时慌了神。
顾不得许多,想给陆远的医生朋友肖杉打电话,结果……手机被摔坏了。
没办法,穆颂只得挣扎着下楼。
谁知道,实在烧得厉害,腿都软了,一下子从四五级台阶上摔了下去……
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又病又残的穆颂,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好一会,最终还是被求生欲激发,艰难地爬到座机旁。
因为记不起肖杉号码,又没别的办法,人生第一次,打了120。
进了急诊,诊断说得了甲流,加上腿又摔骨裂了,医院给穆颂安排了独立病房,一住就是十天。
期间,医生问过他几次,要不要通知家属,穆颂都说没有家属。
而他自己,摔坏了手机,任何人,也联系不上他,包括陆远。
回想起那十天,穆颂觉得,他第一次尝到,与世隔绝的快乐,心情也从最初的憋屈,慢慢释然。
所以,出院时,他没再拒绝医生,给陆远去了电话。
而神奇的是,向来让他“久等”的陆远,这一次,倒是闪电速度。
没一会,就出现在他面前,只不过,脸色很差,差得穆颂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出院的病号。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联系我?你知不知我找你……”
“你找我|干嘛?”
“我……”
习惯了站在上风的陆总,那时候,还没被锤打到认清自己的心。
一时间,面子上头,把天赐的解锁良机,又变成了困死他们的死胡同。
“还不都是你乱收拾,把我急用的文件,都不知道塞哪去了……”
刚出院、还有点虚的穆颂,没力气也没心情吵,只是翻了陆远一个白眼。
“你的东西,我怎么敢动?不都在书柜第一层吗?”
“可我……我就是找不到……”
“找不到也不该找我,我又不是你秘书。”
“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消失十天吧!”
这话要是搁在现在,穆颂一定回敬一句,“我消失一辈子,都跟你没关系。”
可那时,看见认识八年、从未哭过的陆远,眼眶竟然可疑地泛了红。
穆颂的心,纵使还滴着血,终究是没忍住,一时软了下来。
“怕传染给你。”
“那……那也该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干嘛?一点用都没有,还白操心。”
自以为无所不能的陆总裁,哪里忍得了被说没用?
脾气一上来,也管不了四处都是人,一把打横抱起瘦成干柴的穆颂,直直丢进车后座,拉上了车帘。
“你说谁没用呢?”
手撑在穆颂身旁,半是搂抱、半是挟持,陆远盯着“失而复得”的人儿,一刻也等不住,吻了上去。
时空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天天杵在眼前的人,久之如空气,熟悉得都感觉不到存在。
可一旦拉开了距离,再隔以岁月,被偏宠的人,才慢慢有了些觉察,这个人,对于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以,那次“深刻的教训”之后,陆远很是殷勤了一阵子。
可也,仅仅,只是一阵子。
虽然说话做事,比之前强了不少,可还是会时不时,在跟柳迪有关的事情上,习惯性地犯浑。
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生日闹剧,他们二人,也不会终究走到分崩离析的一天。
“穆颂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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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远:呜呜呜老婆都是我的错……可我,也是没想到,你这么能顺藤摸瓜啊!不然,我肯定不仅不许小柳子发我的照片、提我的名,还要让摄影师拍都不许拍。不!不仅摄影师,所有人拍的,都全部销毁!
穆颂:……你该做的,不是压根不该去么?
陆远:哑口无言·瑟瑟发抖·弱小无助.jpg
第44章 投食
“什么?”
意识回笼,看着眼前眉头紧锁的白煦,穆颂赶紧扮上几分笑意。
穆颂时不时的走神,认识了好几个月,白煦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这次,跟他苦心谋划许久的大计扯上关系,小狼狗就免不了存几分小心了。
“我是问,H市怎么了?穆颂哥很不喜欢?”
“嗨,怎么会?”
穆颂喝了口咖啡,压住从回忆里上泛的苦涩,扯了丝勉强的笑意。
“只是觉得人太多,节奏也太快,燥得慌,不如S市自在。”
“那必须的呀!不过,我们这次是去办事,又不是定居,住一晚就回来了,来回两天,燥不了穆颂哥的。”
穆颂:……
“办什么事啊?”
“拿琴。我爸才托朋友,从法国帮我带了把新琴,我打算在汇报演出上用。”
……
“这种事,还要劳烦少爷您自己跑一趟?”
穆颂很不可思议。
且不说这朋友,是不是该送佛送到西,自己想办法把琴送到小少爷眼皮下。
就算要开车去取,白家上上下下养着那么多人,谁不能替小少爷效个力?
“要是光拿琴,自然用不着我去,可还要请专业师傅调琴,还是得我亲自盯着。”
好吧,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穆颂不好再质疑。
“那我去,又能干啥呢?”
穆颂这一问,刚才还老神在在、很能张罗事的白煦,脸色一改,又露出一副小孩模样。
“穆颂哥去,当然是照顾我啦!不然,我一个人,跑去那么大的H市,丢了可怎么办呀?”
……
穆颂想说,你哥我18岁的时候,从北到南,横穿整个中国去上大学,都是自己一个人。
可看着小少爷,又白又嫩又娇的模样,话在舌尖上一转,换了个方向。
“没别人陪你么?”
“别人?我爸妈么?他们才没空呢。”
“那,保镖、司机,再不济,洒扫阿姨……”
“啊?穆颂哥,他们怎么能跟你比呢?!”
穆颂:……
“嗨,你不就是一个人害怕么,找个大人陪着你,不就得了?”
“穆颂哥,在你心目中,我是那么随意的人么?”
穆颂:???
“哎呀,哥不是那个意思……不过,等等,这事,跟随不随意,有很大关系么?”
“不管,总之,穆颂哥,你要知道,我不是谁都可以的。”
白煦说着,直勾勾盯着穆颂,眉尖眼角,都挂着莫名的认真和坚定。
穆颂:……
“行吧,既然少爷话都到这儿了,再不答应,不就显得太不懂事了?”
穆颂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不大情愿地应下这“带孩子”的差事,苦着脸,又问。
“要准备些什么么?”
“不用!穆颂哥你只管带好换洗衣服,别的,全包我身上。”
白煦称了心意,满脸都是欢喜,乐颠颠地跟他哥打起包票,乍听起来,都不知道谁才是那个照顾人的。
穆颂听了,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他向来轻车简行,一个人旅行十来天,也都是一个大包搞定。
就算白煦不说,他大概率,也就是带个换洗衣服,毕竟只是两天一夜,穆颂想不出,还需要带些啥。
所以,当第二天出发时,看到满满一后备箱、白煦准备的东西,就拎了个软包的穆颂,当场惊呆。
“额……小煦,你这是去野营么?”
除了各式吃的、喝的、用的,竟然,还有一顶帐篷!
这就离谱了……
“嗯?哦……你说这帐篷啊?上次出去玩,忘了拿出来,一直搁在车里的。”
这理由,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再说,穆颂不觉得,在这件事上,白煦需要撒谎。
所以,他也就没在意,那顶“无用”的帐篷,在如此拥挤的后备箱,还依然占了不小空间的不合理。
于是,也没多想,把他的那袋子衣服,丢在白煦给他预留的角落,就跟着上了车。
S市和H市,算得上一衣带水的邻城,确如白煦“引诱”他时所说,实际车程,并不远。
所以,答应白煦时,穆颂想着,按着白煦的车速,可能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到H市,也就没做什么准备。
从未到过H市的穆颂,哪里想得到,从S市到H市,确实一个小时没用到,可从H市边到H市中心,却活活走了仨小时。
“我去,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堵!”
没有H牌的小少爷,上不了高架,纵使开着尊贵的超跑,也只能和别的外埠车一起,挤在又窄又堵的梧桐道里。
“穆颂哥,你饿么?饿就吃点,先垫垫。”
一路上,每隔十几分钟,白煦就要问一次,问了十几二十次,问得穆颂都无奈了。
“嗯,嘴没停,吃了一路了,多亏你带了这么多吃的,小煦可真行!”
穆颂冲着白煦比了大拇指,又塞了片薯片进嘴,想了想,突然良心发现,拈了一片,递到白煦的嘴边。
“来来来,少爷开车辛苦了,你也先吃点垫垫。”
瞥着眼皮下的那片金黄,白煦差点儿没哭出来。
这可太不容易了!
疯狂暗示了一路,他的唐僧哥哥,终于不止顾着自己了。
于是,一口咬下去,柔软饱满的唇,有意无意地划过穆颂的指尖。
嘶……
这暧昧的触觉,激得穆颂一怔,触电似的,咻地抽回了手,与此同时,耳根子都烫了。
“哎呀,穆颂哥,薯片掉进衣服啦!”
穆颂:……
“额,怎么会掉的呢?来来来,哥看看,怎么给你抖出来。”
心虚的穆颂,怕被小年轻看出异样,赶忙主动请缨。
说着话,就探过身,小心翼翼地,拎起白煦大T恤的一角,使劲儿抖了起来。
“出来了么?”
“没有,好像都抖到肚皮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