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穆颂吸完最后一根面,擦了擦嘴,站起身,就要绕过陆远往回去。
陆远也站了起来。
“我送你……”
白煦不知是凑热闹,还是不服输,也急忙跟上。
“我也送你!”
穆颂:……?
忽略了陆远,冲着白煦,无奈笑道:“送什么送?你不是还要去学琴么?”
“我,我才演出完,总得休息几天……”
白煦说着,垂下头,一头丰盛的短发,像极了毛绒绒的小奶狗。
“再说了,就算练得再好,也有人不高兴听,又有什么意思?”
小奶狗小声嘟囔着,傲娇地别过脸,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蓦地被内涵到,穆颂有点抹不开脸。
毕竟,是自己言而无信,失约于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小自己十岁的孩子。
“呃,呵,呵呵,哎呀,哥错了,哥保证,下次,下次一定坐第一排,听全程!”
穆颂不过是随口一说,奶狗却原地起跳。
“好!下月末,还有一场学校公演,穆颂哥答应了,可再不能说话不算话了!”
白煦爽朗地笑了,扬扬手,乖巧地跟穆颂和陆远告了别,转身去学琴了。
看着少年的背影,穆颂无奈地摇摇头,再一次感慨——年轻真好,便掠过陆远,直接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沉稳,缓慢,却持续不断,一直跟着他,进了单元楼。
等电梯的空档,余光里,穆颂清晰地看见陆远的身影。
此时,正值盛夏,S市热得像蒸笼,那人还是一身西装革履。
不得不说,真是,人模狗样。
“叮。”
电梯终于到了,穆颂一脚跨进去,迅速按下关门键,却还是没挡住陆远,一侧身,挤了进来。
穆颂:……
电梯里,再没别人,穆颂连礼貌的面具,也懒得戴了。
“你干嘛?”
“送你回家。”
……
陆远回的直截了当,穆颂也直截了当地……翻了个白眼。
“叮。”
电梯到了18楼,穆颂抬脚就出去,陆远依旧跟着。
“我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楼道里,照进一缕夕阳,正洒在穆颂脸上,他本就透亮的皮肤,更是牛乳般,细滑生光。
而那两瓣,刚吃饱热汤面的唇,透着盈盈血色,果冻般……诱人。
看着苦苦追寻月余的人,近在咫尺,陆远想伸手,却还是被理智抑制住了。
“好。”
陆远进了电梯,穆颂才转过身,掏出钥匙来。
开门,进屋,关门……
原本连贯的动作,却被一股强大的阻力拦住。
看着闯进门的男人,穆颂震惊之外,更是愤怒。
“陆远,你他妈有……呜。”
“病”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陆远,用嘴,封在嘴里。
……
这下,除了震惊、愤怒以外,穆颂心里,更是充斥着,深刻的耻辱。
想都不想,几乎是本能反应,穆颂使出全力,猛地,把压他一头的陆远,狠狠推开。
“砰”!
谁知,好巧不巧,正撞在半开的门边上,疼得陆远“唔”的一声低吟。
看着男人紧皱的眉头,穆颂再气,也有点发慌。
毕竟,他知道,自己刚才用了十足的劲。
“你……你没事吧?”
穆颂一句询问,哪怕不复往日的温存,依旧是良药,将陆远刚刚震碎的心,一瞬粘结如初。
“没……没事。”
陆远挤出丝笑意,直起身,向穆颂走近了几步。
“就是……有点疼,你可不可以帮我……”
“揉揉么”还没说出口,就被穆颂冷着脸,一口回绝。
“不行。疼就自己去医院,出门左转,过个红绿灯,就是S市人民医院。”
看着穆颂冷漠又平静的脸,陆远才终于意识到,那个对他偏执成狂的人,真的,被自己弄丢了。
曾几何时,别说是撞伤,就连他擦破一点皮,穆颂都要大惊小怪。
又是酒精,又是碘酒,再撒上点云南白药,缠上爱心创口贴,末了,还非要肉麻地附上一个吻。
美其名曰,给予爱的力量,伤口好得快。
那时的自己,又是怎么回应的呢?
陆远不记得了……
往事浮现,悔意和内疚,比背上的伤,更让他喘不上气。
陆远伸出手,想将眼前人拉进怀里,或者,握握他的手,也是好的。
“颂……”
可话音未落,手还没碰到,穆颂扶着门,往旁边一闪,摆出一副赶他出去的架势。
“得,你对我用强,我推了你一掌,两清了,没事儿就赶紧走吧。”
穆颂说着,也不顾陆远的伤,又虚虚推了他一把,把门重重摔上。
对着眼前紧闭的门,陆远更觉得呼吸不畅,可,还是不甘心,就此离开。
“颂……穆颂……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回应他的,只有走廊死一般的沉默,可陆远还是锲而不舍。
听着一下下颇有节奏的敲门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呼唤,坐在电脑前的穆颂,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操!”
穆颂烦躁极了,骂出八百年没说过的脏话。
转身,拿了张白纸,在一下下的敲门声中,咬牙切齿地画起画来。
学过几天漫画的穆颂,还是有些基础,不过三两笔,就画出个活灵活现的卡通狗头。
拿出砖头机,对着狗头拍了张照,曝在微博上,配文:
“门外来了只疯狗,好吵!无心码字,就给大家画只狗吧![狗头]”
他这边一点击发送,门外,陆远的手机立即响起了提醒音,然后,敲门声竟然奇迹般地停止了。
又过了好一会,外面还是半点声音都没有,穆颂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一瞧。
嘿,那狗男人,真走了!
第5章 小说
没了门外恼人的噪音,穆颂渐渐恢复了平静,走回桌前,望着那张狗头,发了回呆。
过了好一会,突然自说自话:“哎,真是可惜了……”
别误会,穆颂可惜的,是他半途而废的学画之旅。
当初,穆颂刚开始尝试写小说,很馋别的作者好看的封面人设,可他又舍不得花钱。
于是,从长期的投资回报考虑,穆颂花了更大的价钱,报了个漫画班,当然,刷了陆远的卡。
原本以为,像他报的其他乱七八糟的培训班一样,陆远依旧不会在意,甚至还巴不得他把时间安排满,免得又去烦他。
谁知,那人却破天荒地,屈尊“关心”了他一次,只是这关心,带着丝莫名奇妙的轻蔑。
“要学画画?”
“对啊,怎么,怕我学不会,浪费你的钱?”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学个画而已,想学就学呗,哪有什么‘为什么’……”
穆颂有些心虚,他可不想让陆远知道,他学画画是为了画小说封面。
更不想让陆远知道,他在写一本,以他们两个为原型的小说。
而因为心里有鬼,对于陆远反常的“关心”,穆颂一度很紧张。
在反复试探后,确定陆远并没发现自己的小说时,轻松之余,还有一丝隐隐的失落。
穆颂萌生动笔的念头,是他隐约意识到,在这场爱情角斗里,自己爱得远比陆远多。
带着满心的炙热,对上冷冷的冰墙,却依旧拿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
他觉得,自己像个孤勇的骑士。
并坚信,只要他一往无前,终有一天,能将冰墙融化。
可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渐渐的,他不再奢求陆远报以同等的爱。
不过,还是不肯死心,依旧怀着一线渺茫的期待:至少,他能看到自己的爱,哪怕是在经年之后。
所以,穆颂开始动笔。
□□成基于现实,再佐以一两成幻想,他将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点点滴滴,以体面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而当他怀疑陆远发现小说时,一边很忐忑,害怕他怪他乱爆隐私,一边又生出丝小小的期待。
“他若知晓了我全部的心意,会肯再多给我一点点爱么?”
他借笔下人物的嘴,问出这句,自己永远都羞于出口的疑问。
结果,点赞最高的读者留言:
——“真是个鱼唇的问题。”
——“+10086”
于是,被打击到的穆颂,从此将这问题埋入心底。
而学画的事,那天之后,两人也都没再提过。
只有陆远无意中看见穆颂不成熟的“大作”时,才会不无讽刺地说一句,“幼稚”。
“你才幼稚!”
穆颂嘴上怼着,心里却没当回事儿,甚至恋爱脑地自己YY,觉得“幼稚”这个词,莫名透着丝……宠溺?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穆颂才知道,柳迪还有个业余身份,漫画圈里小有名气的画手。
这下子,陆远当初莫名的轻蔑,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他是在鄙视他——东施效颦。
而那句“幼稚”,大概率是嘲讽他,一把年纪,还做得出“东施效颦”的事。
知道真相的穆颂,再也提不起学画的兴致,报名费,终究还是浪费了。
再后来,小说火了,连带着他其他几本练笔,也都火了起来。
粉丝越来越多,他再开新文,要不了几天,便有画手主动找上门,热情地免费给他画封面。
于是,学画之旅,就彻底凉凉了。
而此时,望着纸上的狗头,穆颂第一次感到可惜。
除了半途而废的学画,其实,还有其他很多。
都是因陆远的喜或恶,他拿起或放下,全然没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除了,坚持了十年的写作。
事到如今,他真的很庆幸,自己这唯一的坚持。
人说,十年磨一剑,于他而言,笔耕不辍的十年,终究成了人生真正的支点。
是不依赖任何人、任何组织的,结结实实属于他自己的支点。
哪怕,作为他灵感伊始的狗男人,甩手离开,也依然无法撼动。
想到这些,丧了一下午的穆颂,顿时心情大亮,哼着小曲儿,抱着电脑,窝进床上。
三天没更新,他的粉丝宝宝们,纷纷在留言区嚎叫:
“太太,饿饿!”
搓了把脸,穆颂撸起袖子,干劲十足,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还感叹:
狗男人果然是克星,他一走,神清气爽,空气都是甜的!
可他不知道,克星狗男人并未走远,正在离他垂直距离三十米的地方,与另一只狼狗剑拔弩张。
*
陆远会离开,是因为他看到了穆颂发的微博。
被叫“疯狗”,向来高傲的陆远,自尊心狠狠受到了伤害。
可再一点开配图,穆颂三两笔画出的狗头,却分明很有些可爱。
再来,想起一个月前,自己怒火攻心下,对他说的重话,好像……也提到了“疯狗”。
向来嫌弃穆颂沉迷偶像剧情节的陆远,此时,竟也恋爱脑上身,活生生脑补出,穆颂的微博,是在,娇嗔。
穆颂还肯生气,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陆远觉得,他们之间,还有救。
再加上,已成为穆颂脑残“淑芬”的陆远,得知他因为自己而无心码字,心里又甜又涩。
于是,就算再舍不得,为了支持穆颂的事业,陆远决定暂时牺牲自己的小情小爱。
毕竟,来日方长。
人找到了,他就不慌了。
而陆远转身下了楼,没想到,一出电梯,看见了“去学琴”的白煦。
“陆少。”
一个称呼,陆远便嗅出了丝挑衅的气味。
更不要说,白煦走过来,脸上再不复对着穆颂的天真烂漫。
“哟,小朋友,你不是去学琴了么?”
不得不说,男人的狗性,除了体现在渣上,也体现在感知威胁上。
陆远也收拾起“好大哥”的面孔,将冷傲的气场拉满,以期震慑住,这觊觎他口粮的小狼狗。
“我想,我们还是重新认识一下比较好。”
忽略过陆远言语间的轻视,白煦扬起个别有深意的笑,看在陆远眼里,只觉得无比欠扁。
“我叫白煦,是白氏集团白敬山的儿子,我听我爸提起过陆伯伯,两位老人家,关系还不错。”
得知他是白氏集团的少爷,陆远心里隐隐升起的不安,大过震惊。
可他很快镇定下来。
因为,朝夕相处了十年,他能确定,这样的门第,非但不是追求穆颂的敲门砖,反而是无形的障碍。
回想在一起后,穆颂虽然一针一线都是花他的钱,可从来都不铺张,甚至,物欲极低。
平日里,除了根据他的喜好,买些有的没的生活用品,就是爱买书。
什么奢侈品、表、车,穆颂一概没兴趣。
也不爱美容保健,唯一对身体的投资,就是每年一度的健身卡。
或许,正是如此,当穆颂只问他要九十九万“解约费”时,陆远甚至怀疑,他是要找个偏僻小地,靠着这笔钱,度过余生。
所以,在他发现,穆颂注销了所有联系方式时,人生第一次,陷入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