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光一个“咱们”,就够让白煦激动的了,更不要说,他也巴不得,赶紧远离陆远那渣老狗。
于是,不等穆颂再催促,立即换好鞋,一脚迈出门,三两步走到电梯口,按下了按钮。
穆颂紧随其后,直接掠过陆远,恰好电梯来了,正要快步赶过去,却被陆远一把拽住。
“穆颂……”
“嘶!”
“怎么了?捏疼了么……”
看见穆颂眉心一皱,再一瞧他当下还有些肿的唇瓣,陆远还以为,碰到了昨天留下的勒伤,急忙松了手。
哪想到,他这边一松,穆颂立即没事人一样,快步迈入了电梯,又迅速长按了关门键。
留下陆远一个人,站在空荡的楼道。
透过缓缓缩小的门缝,陆远看见穆颂转过脸,跟白煦不无亲密地说着话,脸上,还漾着温和的笑意……
“砰!”
穆颂爱吃的老三样,被狠狠地,摔出两米远。
油豆腐粉丝汤撒了一地,圆圆的生煎包,也四散滚落,从这一端,到另一端……
满地狼藉。
而气极的陆远,丝毫不在乎。
踏过油腻的汤汁,默默回了家,把迸溅上汤汁的衣服,换了下来,扔进洗衣机,就半仰在沙发上,盯着丑陋的棕皮电视墙发呆。
穆颂,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煦的心思,已经那么明显了,他还跟他这么不清不楚的,难道……
不,不会的!
如果穆颂真对白煦有意思,就不会在昨天的争端中,还站在自己这一边,更不会连夜“逃”回S市。
可在电梯里,他看向白煦的眼神……
一向不爱纠结的陆远,此时此刻,却像个初尝爱情的毛头小子。
反反复复,自己跟自己打架,只为猜测所爱之人的心意。
爱,还是,不爱呢?
三十好几的陆总裁,可惜手边没有鲜花,不然,就要上演偶像剧里,痴男怨女的扯花瓣桥段了。
就这么,把前前后后的线索,一条条拿出来,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
过了半个多小时,经过“有理有据”的推测,陆远终于定了心,下了“穆颂不过是抹不开面子”的结论。
甚至,他还觉得,穆颂的行为,或许多少有些气自己的意思。
毕竟,昨晚在火车上……
想起情绪上头后,差点儿在公共卫生间,干出那样禽兽的事,恢复理智的陆远,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一时坐卧不宁,想冲去给穆颂道歉,可一开门,才想起来人不在家,而楼道里的混乱,却是触目惊心。
陆远:……
自己闯的祸,只有自己收拾,心情缓和的陆少爷,默默转进家,取了拖把扫帚,极不熟练地,打扫起“惨案现场”。
人啊,真是要经历了震慑心灵的大事,才有脱胎换骨的机缘。
曾几何时,金水里泡大的陆远,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主儿。
如今,扫地、拖地、擦墙,打扫得不亦乐乎,甚至,一边打扫,还一边庆幸。
还好,在穆颂回来前,收拾好这烂摊子,不然,他的追“妻”路,又要加一道坎坷了。
毕竟,这两年越来越信佛的穆颂,最恨浪费食物,还总要求他一块,搞什么“光盘行动”。
“人一辈子,能吃的饭,是有数的。浪费一点,就少一点,浪费完了,这辈子就到头了!”
那时候,穆颂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在陆远听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随口应一句“封建迷信”,就继续我行我素。
而这几个月,翻遍了穆颂的小说,在一个个“虚假”的故事里,陆远才真正读懂了穆颂。
并且,相比于一般读者,陆远更懂得,那些看似小情小爱的故事里,实际上,深埋着穆颂怎样的人生体悟,以及,潜藏佛法教义的大慈悲。
因此,虽然一时半会,还无法从行动上,跟上穆颂“修行”的步伐,但至少在心里,陆远是越来越理解他了。
所以,看着光洁一新的楼道,再瞧不出一丝半点“浪费粮食”的痕迹,出了一身热汗的陆远,擦了擦额头上将坠不坠的水汽,不无得意。
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好的,当然,也包括把心尖上的人,重新带回家!
陆远这边,正盲目自信着,却不知,千米外的西餐店里,不死心的小狼狗,挖墙脚的锄头,正挥舞得欢实。
“穆颂哥,别的就不说了,演奏会,可是你答应过的。”
“额,答应是答应过,不过,我确实不大听得懂……”
“别敷衍我了,你家CD集里,可不少古典乐。”
……
看着眼前,半是乞求,又半道德绑架的白煦,纵使不愿再多瓜葛,穆颂也想不出,更合适的理由拒绝。
再加上,白煦一直没提昨天的事,也没再有出格的举动,原本已经看得很透彻的穆颂,当下,反而又有点迷糊了。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额?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呢?
毕竟,自始至终,他也没说出,明确过界的话。
而且,要不是陆远搞事情,昨天,也未必会闹那么大的动静……
胡思乱想了一番,穆颂原本清明的心,越来越混乱,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白煦。
而眼前的白煦,一如过去几个月,执着归执着,却还是乖巧地、润物无声地陪在身旁。
不哭不闹,只是拿满是期待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
……
一时之间,穆颂实在硬不下心肠,辜负一颗满是热意的心。
“咳咳,那好吧……”
“穆颂哥答应了?!”
“嗯……”
“太好了!”
看着少年,因他一句承诺,过年一样开心,穆颂心情很复杂,但还是泛过一丝,浅淡的欢喜。
而这欢喜的来源,倒跟白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细论起来,能牵扯出个,穆颂不足与外人的心事。
一如前言,穆颂是个高敏感的人。
无论喜、乐、悲、苦,他感知到的程度,似乎永远要比身边人,来得更深更重。
因此,在他的世界里,“感受”所占的比重,远超那些外在的物质世界。
也正因如此,他的很多行为,在寻常低敏感的人眼里,很难理解,甚至,视作偏执。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感受大过天’么?”
连最亲近的枕边人、心大如海的陆远,都常常这么反问他。
而每当这时,除了默默翻个白眼,穆颂也并不能多说什么。
是啊,社会的节奏这么快,压力这么大。
汲汲营营讨生活的人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压在票子、房子、车子、孩子上。
哪有空,停下脚步,感受每一个当下,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甚至,对于很多人来说,开心或不开心,相比于那些实在的物质,根本就不重要。
而既然,连自己的感受,都无足轻重,那别人的感受,就更不会放在眼里,又何论记在心上?
因此,社会变成丛林,有血有肉的人,也渐渐成了冷冰冰的机器。
而如穆颂一般,敏感又柔软的人,似乎注定要成为,“适者生存”法则下的弱者。
一丁点别人眼中“无关痛痒”的小事,到了他们那,都要消化很久很久,甚至,成为永久的伤痕,终生不愈。
可有人会在乎吗?
大概,除了他们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真正在意吧。
所以,当他无意中,第一次,读到艾米丽·狄金森的那句——
“如果能使一颗心免于破碎,我的人生,就没有白活。”
泪水,和情绪一道,几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而也是从那时起,穆颂在有意无意中,将这句话,作为了自己的座右铭。
如果,能使一颗心,因为自己,少受些伤害……
如果,能使一颗心,因为自己,多一分快乐……
他坎坷曲折的一生啊,就没有白活!
而这,也是穆颂,十年如一日,坚持笔耕不辍,真正的动力。
虽然这条路的开端,是始于记录他和陆远,那些虐中带甜的点点滴滴。
可走到后来,穆颂在意的,早就不是,借角色之口,抒发自己的情感了。
激发他不断创作,写出一个个注入心血的故事,最重要的原由,是可以借此,慰藉千万个,在深夜中,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的孤单灵魂。
而这些灵魂中,一定有许多,和他一样,怀抱着敏感又柔软的心,在人群之中,碰了壁受了伤,却不敢把伤口亮出来。
只有在日暮降临后,躲进安静无人的角落里,在别人的故事里,掉一掉自己的眼泪,化掉那些“无人在意”的情绪。
然后,第二天,又穿上得体的外衣,装成正常的社会人,融入洪流之中,去挣一份生活。
所以,后来,当他的读者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破了圈,引起更多的关注,不无“好心人”,真诚地给他提了建议。
“什途老师,您都这么大咖位了,要再上一层楼,总写些小情小爱的故事,可不能够啊。
看看XXX,那大格局,才能大破圈、大圈粉呢。”
可穆颂却总是礼貌地笑笑,不置可否,直到被逼急了,才隐晦地,在微博上回了句。
“那么多厉害的太太,构造山河、挥斥方遒,我没太大出息,就只专注在,一颗心是不是破碎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穆颂:麻,这一章,似乎有点水?
之之:可素……我写了十个小时呢……/泪目
第53章 劫日
“那,服装上,要特别准备么?”
既然答应了白煦,穆颂也就不再纠结,悉心问起活动细节。
“不用的,只是个暑期社团演出,观众大部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穿着很随意的。”
“哦……还在暑期啊,具体是哪天呢?”
“8月22。”
……
这个日子,在一年365天里,真是再寻常不过了。
可对于穆颂而言,在过往十年里,算得上,极特殊的日子——
陆远的生日。
人们常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
正因如此,穆颂不止一次怀疑,他跟陆远,是不是,在曾经的某一世,有过母子关系。
要不然,为何他的生日,会成为自己一年一度的“劫”日呢?
几乎无一例外,从第一年,到他离开,在穆颂的记忆里,每一个8月22号,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最重的一笔,时至今日,一想起,依然能回味起当时的心惊肉跳。
那是两年前,陆远二十九岁的生日。
根据G市的传统,男性过虚岁,所以,二十九岁,是个重要的“大寿”。
毕竟,三十而立,过了这个生日,人才算真正找到,自己在社会的位置。
所以,穆颂很重视,而陆远其他的重要关系,也很重视。
这当中,自然也包括陆远的父母。
儿子过要紧生日,当父母的自然想大操大办。
更何况,以陆家的地位,就算他们不想兴师动众,也架不住亲戚朋友的热情。
于是,毫无意外,与陆远相伴八年,在曾经的婚姻法里,都够得上事实伴侣的穆颂,不仅直接被“剥夺”了操办寿宴的主办权,甚至,都没被邀请。
可这对穆颂来说,并算不得什么,甚至,见怪不怪了。
毕竟,陆家人哪怕明明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没让陆远带他回过陆家。
并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董事长夫妇,似乎尽可能地回避,与他出现在同一场合。
所以,直到现在,穆颂都未正式见过陆远的父母。
而唯一的一次匆匆照面,正是在陆远二十九岁的生日会上。
却也只是场意外。
那天,陆远着装精致,早早出了门。
穆颂憋着一口气,冲着门,大喊了一声“早点回来”,就蔫了下来,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突然,手机响了。
“喂,李导,您到G市了?
……
好,没问题,晚点见。”
挂了电话,穆颂心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来电话的,是位在圈子内点名气的导演。最擅长拍爱情片,好几部穆颂小说改编的剧,都是由他执导。
而他找穆颂,是想聊聊,马上要开拍的一部戏。
如果放在平时,穆颂未必愿意以这种方式见面。
毕竟这个圈子事不少,他不想沾染太多,一般见面都很公事公办,约在工作室,或者其他公务场合。
可那一天,穆颂觉得,要是不趁机出门,他能在床上胡思乱想一整天。
所以,几乎没有犹豫,他爽快地答应了李导,并且,麻利地换上还算正式的衣服,到了李导安排的地点。
那是个隐蔽的私人会所,在市郊的某个生态保护区内。
环境优美,隐秘性又强,只是那天好像有别的什么活动,一排排豪车沿路停着,很是扎眼。
不过,对于穆颂这种不认车标的人,除了觉得车好多,并没有别的感受。
自己坐着黄色出租,屁颠屁颠地到了地方,顺着服务生的指引,找到了李导定的包厢。
“哎呀,什途老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