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神,无法专注,强迫自己冥想还是静不下来,大脑总是不能放空。他干脆湿淋淋地迈出浴缸,裹上了白色柔软的浴袍,让干燥亲肤的布料裹着他,拥着他,逐步离开热气腾腾的浴室,赤脚踏入冰冷的卧室阳台。
波光粼粼的江面让他沉默半晌,跨江大桥上热闹依旧,只是再也找不到一辆双人自行车了。
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来电人是曾经的学弟。
“喂。”景澄接起后又走向阳台,“你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啊?”
“小澄哥,我通过考核了!”曾经准备跳楼自杀的齐跃明现在雀跃万分,“明天正式上岗!”
“恭喜啊,下周请你吃饭。”景澄摸了摸兜,才想起浴袍的兜里没有烟,“新老板要是难为你就辞职不干了,过来帮我。”
“你有南谨,肯定看不上我的工作能力。”齐跃明开着玩笑。
“得了吧,你不是说这次考核一共50个人嘛,你现在是脱颖而出。”景澄由衷替他开心,“就是不知道你将来老板是a还是o,千万别是b,我们b是内卷之王,到时候累死你。”
“嘿嘿,是什么都行……不说了不说了,我现在先给那边的老板打个电话,问问他明天有什么工作安排!”齐跃明又说几句便结束通话,欢快的余音还停在景澄耳朵里。他捏住手机,再次看向江面,真没想到当年懦弱的齐跃明如今这么争气。
很好,没白救他。景澄刚有点笑意,忽然胃里又开始翻滚酸水,可能是泡澡前的那杯热牛奶闹的,于是快步冲向洗手间,
就在他离开大阳台的同一秒,隔壁阳台出现了一个人。
陆辰看向江面,仔细辨认着手机里的声音,惊讶地问:“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当年那个哭着不想活了的齐跃明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之神:给你俩制造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61章 物是人非
“啊?”通话里的齐跃明愣住了, 巧合这种事只在别人身上发生过,落到自己头顶还是第一回 ,忍不住开口, “您是……您是谁啊?”
对啊, 这人是谁啊?一秒之后好脾气的齐跃明忽然打了个冷战, 不对,这人是自己的新老板, 自己正在给老板打电话呢。
“我是陆辰啊。”陆辰接住他的疑问,满是笑意,“你还记得我么?该不会都把我忘了吧?”
大脑短暂短路, 意识连接成功后齐跃明进入慌张模式:“陆辰……不是, 陆总, 您……”
“你别紧张。”陆辰听出了他的慌张, 想起那年他独自一人站在七中楼顶的背景,又想起他发疯一样往下扔书和试卷,随时准备一跃而下, “刚才你自报姓名时我就觉得耳熟了,没想到真是你。”
慌张模式完毕,齐跃明用最快速度调整好状态, 不禁感叹:“您记性可真好……就是我啊,不过我现在再也不会干那种事了。对了, 明天的会议时间表您现在过目吗?”
“你发我邮箱就好,我睡前处理。”陆辰感慨万分,真没想到回到烟海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事, 仿佛许许多多故事压在这座城市里, 等着自己去一页页翻开。
“好。”齐跃明深呼吸两次,“如果时间没有变动, 会议时间我会挂在部门经理的系统公告里。”
“可以,我这次回来比较着急,对于公司的人而言我才是新人。”陆辰说完这句话就顿了顿,“你……你这些年怎么样?”
齐跃明那边有打字的声音,正在拟开会通报。“我挺好的,刚刚在新城区买了房,付了首付,现在背着好多好多年的房贷。但是帮我妈离了婚,现在带着妈妈一起住。”
“真不错。”陆辰说着目视远方,江和跨江大桥没变,可是每个人都变了,“恭喜你,当年的心愿全部实现。”
自己的心愿全部落空,对待齐跃明这样的幸运儿,唯有恭喜。
“是我要谢谢你们。”齐跃明放松一笑,“当年多亏您和小澄哥救我,要不是你们,我那天真有可能做出傻事。”
“小澄哥……”陆辰重复了一遍,时隔8年他又听到了这个昵称,仿佛冥冥当中有命运操控,躲也躲不开。
“你们还有联系么?”他尽量平静地问,能把昵称叫得这么亲热,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有啊,我和他考了同一所大学,是高中兼大学学弟。”齐跃明听出了这句疑问的言外之意,能问出这种话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之间断联了。
“哦……挺好的。”陆辰迟疑了一瞬,“他……”
视线已经飘到了江面之外,陆辰垂下眼睛,看向小区里种植的绒花树,隔了一会儿又说:“没事了。”
“您是不是想问小澄哥的事啊?”可是齐跃明像是要尽力撮合他们复联,问出了新老板没问出来的话。
“你果真适合当秘书。”陆辰意有所指地说,“就随便问问,毕竟我和他曾经是……同班同学。”
“当年您忽然转学好突然啊,你们关系那么好,我还以为您会和小澄哥一起留在烟海高考。”齐跃明大着胆子说,“我还问过小澄哥呢,他说你是家里安排才走的。”
去他大爷的家里安排,海王beta张口就来。陆辰看着江水波澜,内心也起了波澜。“那他上大学期间,特别是大一那年,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齐跃明问。
“比如……”陆辰语气缓和地问,“身材有没有什么变化,变胖了没有?有没有忽然休学几个月?”
“没有吧?”齐跃明仔细回忆着,“但是他大一那年我们联系不多,可能也没注意到。”
“那他在大学期间……有没有和什么人走得很近?”陆辰再问,语气很生硬。
“有一个,我们学校的学长,经常能看到他们在食堂里吃饭。但是我和那个学长不熟,他比我们高很多届。”
“哦……学长啊。”陆辰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一声掺杂在笑声里并不明显,但是在齐跃明听来又有说不出的微妙,好像挺不爽的。江面滚动,霓虹灯的光一层一层叠加变幻,陆辰缓缓地叹出一口气来,抿住了下嘴唇,下巴微微抬起的角度绷直了喉咙的皮肤线条。
“你现在和他还能联系上么?”等到他再次放松,又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江景,景色真美,让人流连忘返。
“能啊,刚刚我还和小澄哥汇报工作近况呢。”齐跃明打了鸡血似地,太好了,自己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让不小心断联的旧同学联系上,功德一件,“您要不要他的手机号?”
“不要。”可是陆辰却将话题内容一变,“我现在给你上任后的第一份工作,务必办好。”
15B的洗手间里,景澄刚刚吐完正用温水漱口,忽然听到了手机铃声。他走进房间接起:“怎么了?和你新老板打完电话了?”
“小澄哥!你猜怎么着!”齐跃明的声音像是又给自己打了一针鸡血,喝完黑咖啡都没有这么精神抖擞,“我新老板你也认识!”
“谁啊?”景澄问,同时拉上了阳台玻璃门。
“是陆辰!”齐跃明说。
景澄压在玻璃上的手掌一震,睫毛尖端开始颤动,一张充满汗水又无比认真的脸从视线中晃过。
“这可真是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巧啊?”齐跃明喋喋不休,仿佛要用一段小作文来陈述内心的雀跃,但是忽然压低声音,“可是……小澄哥,现在我很慌张啊,左右为难。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给我的第一份任务是……”
“是什么?”景澄不知不觉抿住了嘴唇,曾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两个人,现在居然要靠中间人才能得到一点消息。
“他要我给他找几个omega,然后将omega们送到立景大酒店的一楼大堂,他已经开好房了会下来接人,今天刚好是易感期。”齐跃明说。
景澄从卧室走到客厅,芝芝还没睡,洗漱完毕后正在床上看恐怖小说。他又走到开放式的厨房,从暖箱里拿出一瓶温热的牛奶来,毫无意识地拧开了,却不动一口。这时,门外的走廊里似乎有了什么动静,好像是15A的住户出门了。
奇怪,这么晚还出门?半晌,景澄才将注意力回转,瓶盖在手里拧拧转转。
“我现在很慌张啊,这不就是……这不就是那什么嘛?”齐跃明拿不定主意,真想不到曾经看起来不错的陆辰竟然变成了这种a。
“这算什么啊,要不都说alpha是狗呢。”景澄走向沙发,发型凌乱地窝进去,眼神里像是掺了深深的颜料,将最里层的话语裹了一遍又一遍。
齐跃明也凌乱,整个人都凌乱。“我干不了这种事啊,怎么办啊?要不……我把他手机号给你,你们俩以前关系好,你劝劝他?”
“不关我事。”景澄咬住屈起的食指关节,各样情绪在眼睛里流转,随后利索地站了起来。
立景大酒店,陆辰没想到自己今晚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橦苑大街的改变比他想象中惊人,8年前这里虽然已经是烟海市最繁华的街道了,可是和现在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商业区俨然成为了城市的经济命脉,而他也需要尽快熟悉这边的环境,毕竟以后工作的地方就在商圈里的风行大厦。
“先生,这是您的咖啡。”大堂咖啡厅的经理将他刚刚点好的饮品送上,“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暂时不需要了,谢谢。”陆辰回答,顺手将立景的酒店介绍手册翻开阅览。这手册肯定是近年来才有的,当年青华杯比赛那一年可没有。
耳边的声音一直不断,夜间入住酒店的人走出一连串疲惫的脚步声。门童戴着白色的手套将金色行李车拉动,滑轮和大理石地板的漩涡摩擦又是另外一种声音,仿佛是物质层面的脚步声。隔壁是暂时休息区,等待入住的旅客或兴奋或疲惫,有些人一看便知是第一次来烟海,手里拿着烟海市旅游手册,有些人已经斜倚沙发,昏昏入睡。婴儿车里有哭闹,长时间的辗转成功引起了人类幼崽的反感,大人连忙将孩子抱起,轻拍几下,走向了较为安静的角落去哄。
一阵脚步声在重重声响中脱颖而出,皮鞋踩在大理石最上层,裹挟着一层水汽。
专属于烟海夏季的雨水。
陆辰喝着咖啡,视线越过杯沿看向正前,颀长的身影比记忆中消瘦不少。
大堂里的人比景澄想象中多许多,手机还接通着南谨的电话。南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他像是在找人,又像是寻找着以前的痕迹,不动声色地转了两圈。
陆辰这时放下了咖啡杯,白色的陶瓷杯和杯碟发成清脆的声响。
声响过后,景澄刚好转向了等候区,视线交接,霎时耳边清静了不少。
又一次走入了默片的拍摄场地,其余的人都在动,都在交谈,各自按部就班进行着生命的轨迹,唯有两个人伫立不动,愣是将一场浩劫声势浩大地拉入了无声的世界。
“喂?喂?”直到南谨第15次呼喊,才将景澄从凝固的失控拽了出来。他还看着那个方向,手机贴在耳上压出翻倍的滚烫。
“在。”景澄没想到这样快就“偶遇”了,让他想起曾经听过的旋律,直面《撞》上。手指尖被亲吻过的触感顺着末梢神经蔓延,从无名指到了手背,忽然触感加速,冲击心脏,将他的心跳调节为每分钟150下。而后继续加速,冲向了他的后颈,变成被咬穿的疼痛。
“我现在到你家了。”南谨也是刷指纹进屋,“芝芝已经睡下了,你放心陪爷爷,实在不行叫大乐过去。”
“好的,知道了,今晚辛苦你了。”景澄再回答,直到这一秒眼珠才有了可以移动的能力。这时,陆辰的一只手伸向了裤兜,拿出了他的手机。
陆辰也在默片当中,不错紧盯着景澄的轮廓,仿佛在重新输入这个人的样貌、身高、体型、发型,然后再和记忆里的那个人比对,确认眼前这个是不是百分百准确。震动源头是苏御的来电,他麻木地接起来,仍旧没能将视线挪开。
“喂。”他很平静地开口,用自己的平静洗刷着将近2921天的分割。而这两千多天里,他开始讨厌下雨,讨厌烟粉色,讨厌和橙子这种水果有关的一切,甚至连橙色都不喜欢。
“你在哪儿呢?”苏御那边也是一片乱糟糟,“我今晚提前走了真是抱歉啊,医院这边有点状况,不是故意扫兴。怎么余哲和姜鑫说你也提前走了?”
“有些累。”陆辰回答,两人中间穿行了几十人,他们匆匆走过,可两人留在时间的原地。
“你那边听起来不像在家啊。”苏御很灵敏,“怎么听着像酒店啊?还有代位泊车交钥匙的?”
“在立景。”陆辰回答,方才太过用力的指尖开始发麻。
“酒店?你该不会约了你前男友吧?”苏御开着玩笑,但是又很认真地给他打预防针,“你找谁都行,就是千万别找他,否则你就是纯纯大冤种。不聊了,这边又开始忙了,改天再约!”
手机里徒留结束通话后的声音,陆辰的呼吸频率跟随着右手缓缓下降。
景澄也在不着痕迹地调整着喘息,整个人看起来无懈可击。沉默良久之后,他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么巧啊?”景澄先开口,语气异常轻松,仿佛他们只是昨天没见而已。
“是啊,挺巧的。”陆辰看了一眼桌边的空座,“我刚好约了人。”
“我也是。”景澄忍着胃部不适缓慢落座,曾经他们是同桌,课桌并成同一张,连对方桌斗里的卷子和书都可以共用。现在他们面对着面,相距半米,客套又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