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陈笑笑擦擦眼泪, 又不想让景澄再担心, 于是硬撑起一张笑脸,“好, 我绝对不辜负您对我的好,等我将来学成归来,烟海市女总裁绝对有我一个。”
“好,烟海商刊将来没你我不看。”景澄抱着花,将她轻轻地搂了一下,像是搂一个妹妹。
再往前走,公司里的同事纷纷送上祝福,补上了当天生日会上没说完的话。景澄一路走,一路收小礼物,大部分都是婴儿用品,走进办公室时两只手都要拎不住了。其中有几双婴儿小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坐下拿出来仔细研究,发现竟然是钩针的。
这个挺好,头几个月的小婴儿肯定买不到合适的鞋,穿这个正合适。
刚把礼物放下,陆辰的电话就来了。
“干什么啊,不用这么紧张。”景澄接起来,“公司里没什么事,就是你中午过来帮我拿一趟礼物,先放车里去,否则下了班一下子拿不回去。”
“他们对你真的……没什么事?”陆辰放心不下,“需不需要我现在过去?”
“不用。”景澄不愿意在公司里没完没了秀恩爱,一个是肉麻,一个是公众场合要适当考虑别人的心情,“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比起自己,景澄更担心他那一边。本身陆辰就是空降的大公子,不一定能够服众,其次那个视频里自己的脸倒不是十分清晰,可是陆辰的脸拍得像明星写真一样,再拉近距离就成特写了。
“没事啊。”想不到陆辰的语气更为轻松,“就是跟他们刚才说了一下咱们的婚讯。”
“你说什么?”景澄差点把刚喝的水喷出来。
“婚讯啊,都闹这么大了,你别跟我说你不想负责任。”陆辰挑着眉毛说,“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你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了,必须立刻马上对我负责,不管是娶我还是嫁我。”
“那还是娶你吧。”景澄笑着说,“迎娶陆总白富帅,成为人生赢家。”
“这还差不多……”陆辰心满意足,婚姻大事终于落定。
等电话挂断,南谨送牛奶进来,顺手帮他收拾办公室。“这个花好香啊,赶紧收起来,不然陆辰闻见又要开始散味了,欲与真花相争高下。”
“你是不是和他们说什么了?”景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
南谨弯着腰,耐心地整理着礼物袋,没有起身。
“是不是?”景澄却猜出答案。
“是。”南谨站了起来,再也没有任何逃避和犹豫。
果真是……景澄看着南谨的背影,不记得他什么时候长这么高。出事那年他还没有自己高,然后就进入了生长发育期,等到自己重回高中时,他再也不需要抬着头看自己。
可是他的头一直没有抬起过。
“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拿刀伤了霍关,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直接认下那些事。”南谨转过来,“如果没有以前的那些事,你和陆辰也不会分开。”
景澄叹了一声。“不是都说好了以后不提了吗?过去就过去了。既然咱们瞒到现在,为什么不一直瞒下去?”
“你说过,不能因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连累你。”南谨朝他步步走来,“我已经把当年的事发经过写了一份书面报告,发送到陆光齐的商务邮箱当中。虽然案子过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也没法改变,可是我不能让陆家对你有所误解。”
景澄试图站起来。“南谨你……”
“当时网聊的是我,照片上的人也是我。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有之后的遭遇。”南谨按下景澄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好,“小澄哥,你为我做了太多,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你以前说过,正义的代价很沉重,但是你不后悔。我也不希望自己后悔,让你永远背着这份污点。”
景澄刚刚松开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指尖又一次压住眉心。
他没想到南谨的行动这样快,陆光齐发现邮件是在两个小时之后,通知陆辰是在正午时分,事态和父子俩预测得一模一样,景澄想要保护的人,就是南谨。
13岁的南谨。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晚上回到家陆辰迫不及待地问。
景澄斜靠在贵妃榻上,一只脚踩在陆辰的腿上,等待他按摩抽筋的腿肚。“就是那回事……南谨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哥哥,那个人隐瞒年龄,说自己17岁,聊着聊着两个人就开始视频。南谨从小不受关爱,他爸妈对他不是打就是骂,忽然有一个人关心他,每天嘘寒问暖,很轻易就陷了进去。渐渐地,那个男人开始要求更多,时不时给他转点零花钱买杯奶茶,时不时要看看他的身体。南谨没经历过这些,他也没告诉我,就给那个叫霍关的男人发过去了……那傻孩子,还以为他们在谈恋爱,如果他早点告诉我……现在这事已经没法追责了,毕竟当初我的案子是故意伤人,意图明显。”
陆辰忍不住猜想那天发生过什么,景澄的养父是警察,他必然知道自首从宽。可是他却跑了。
“我伤人是事实,后果我承担,只是南谨……他那时候还小,承受不住,让他在庭上看照片……他就活不下去了。”景澄说,“我看完他们的聊天记录,一点都不想骂他,霍关很会精神控制那一套,他对南谨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南谨就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了道歉就会发照片,然后霍关才会回复他,久而久之……小时候没得到过关心的傻孩子,别人给10块钱让他去买奶茶,他就当成了爱。霍关都24岁了,怎么可能是爱他,只不过是一个……”
“那……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辰想听景澄再说一次。
“霍关用照片威胁他,南谨又不敢声张,只能全部告诉我……伤人之后我很害怕,带着南谨跑了,可是跑了没多久我又镇定下来,知道自己根本跑不了。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不出半小时就会找到我,我跟南谨说,反正我肯定要出事了,干脆替你认了。大概就是这样,再细节我也记不清了。”景澄显然是不想谈这个了,现在他不想再回忆以前。
他们要面对的是接下来的3个月孕期,和共同抚养孩子的一辈子。
有了范英涵和陈笑笑两股力量的加持,傅思和窦阳没能掀出什么水花来,反而自食其果,这不得不算一种报应。而接下来的几周景澄的身体开始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个胎儿同时进入生长期,孕肚仿佛每天都要大一点。等到第27周时他就出现了耻骨痛,后腰还时不时发酸。
西装裤和皮带彻底用不上了,只能穿宽松的运动裤。口味也越来越刁钻,经常夜里饿醒,然后想吃一样东西想到哭。陆辰迷迷瞪瞪地去做饭,可是真做好了他又吃不了多少。胎动起来像是被踹到胃了,不知道是哪个那么淘气。
做妊娠期糖尿病筛查那天,陪同的人是于迎萱和陆辰。这是针对孕体的检查,当天景澄空腹抵达医院,先抽了一管血,然后要在5分钟之内喝完300毫升的糖水,差点没把他齁哭。小口小口喝完,景澄扶着侧腰在后花园散布,过1个小时抽第二管,再过1个小时抽第三管。
再过1周,孕期终于抵达28周,足7个月了。
景澄瘦,食欲不振消化不良,怀着两个孩子目前只长了10斤,估计这10斤还全在孩子身上。胎儿的体型比单胎要小,他的肚子看上去像是单胎8个月的大小,这方面控制得还可以。这天上午,全家人陪着他去医院做乙肝抗原检查,一旦呈现阳性那么孩子出生24小时之内需注射乙肝疫苗。抽血时景澄已经抽麻木了,抽吧,他现在只想赶紧卸货,然后狠狠地踹陆辰的屁股。
从医院出来,陆光齐和于迎萱还有工作,两个人各自驾车先走,陆辰开车带着景澄回爷爷家,戴爷爷终于松口同意搬过来了。
戴明旭不愿意走,可是小宝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再过1个月就要入院待产。陆辰好是好,可毕竟是个年轻人,他怕他遇事毛躁些。
“抽完血了?”看着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子进了院,戴明旭笑得眼睛眯眯,“午饭我都做好了,一会儿就吃吧。”
苏芝芝甜甜地叫了一声爷爷,朝他飞奔过去,景澄则左右环视,没发现行李箱之类的物品。
“爷爷您收拾行李了吗?”景澄问。
陆辰赶紧说:“不用收拾,爷爷您就跟我们走就行,少了什么随时都可以买。”
“收拾了,都在楼上,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行李。”戴明旭正在院子里扫地,忽然这样一走他很放不下,“都累了吧?你们去楼上歇歇,我等米饭好了再叫你们。”
景澄身后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尾巴上了楼,又一次回到当年他们定情的卧室。以前爬楼梯来回多次都不觉得累,今天又早起又抽血,给他折腾得不行。
“困了吧?”陆辰扶他躺好,“你睡一会儿,我去楼下帮爷爷做饭。”
“可是我现在好想吃虎皮蛋糕……”景澄只想吃虎皮蛋糕上面那层虎皮,“巷口那家西饼屋有卖。”
“好,那我带着芝芝一起去,看看她有没有想吃的。你闭上眼睛休息,睡醒之后我就回来了。”陆辰蹲在床边亲他额头一下,感觉景澄每天都要被胎儿吸走大半体力。景澄眯着眼睛点点头,苏芝芝也过来亲了他一下,两个人这才下楼。
“你们干什么去啊?一会儿吃饭了。”戴明旭还在扫院子。
“我们去西饼屋。”陆辰抱着芝芝,“景澄说想吃虎皮蛋糕,我带着芝芝去买。”
“爷爷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买。”苏芝芝听话地说。
“爷爷什么都不吃,诶呀,我们芝芝真乖,还知道给爷爷买吃的。”戴明旭的脸再一次乐开花,赶忙说,“那快去吧,小宝难得想吃什么,多买,多买几份。”
陆辰哭笑不得,景澄现在的胃口毫无规律可言,这一秒想吃,下一秒可能闻着就想吐了,但还是答应了戴明旭的要求。等到这两人离开,戴明旭重新拿起大扫把,一下一下地扫他的院子。
院子老了,人也老了。他扫一扫就要歇歇,年轻时候一口气整修院墙,现在想起来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般。这些绒花树都种了好久,猛然一下,就要扔下它们了。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可能是陆辰带芝芝买完蛋糕了。可是再一琢磨,不对,不可能这么快。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了庭院,拎着一个土黄色的便利包,穿着打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戴明旭像是有所感应,慢慢地转过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景澄:每天都有挑食新高度。
第98章 只有陆辰状况外
风沙沙地吹着, 树冠上的绒花正茂密。
妻子怀孕那年种下的绒花树,至今树龄53岁年,已成遮天蔽日。
庭院还是那个模样, 老房子更老了一些, 院墙加高了20厘米, 暗红色的大铁门刚刚上过朱红色的新漆。人没有树木长得快,却比房子老得快, 戴明旭的黑发已是全白,眼尾横纹多了不少。老戴修表铺已经关张,只剩下一块雕刻了店名的木牌, 木牌静静地矗在原地, 看着这个院子从人少, 到人多, 再到人少。
或许再有一次人多起来。
戴明旭叹了一声,他清明得很,自己老了许多。可是更清楚自己的眼睛还没老, 还没花,看得清。
只是他没想到,儿子戴心远, 也老了。手里的大扫把掉在了地上,戴明旭走向了眼前梦一样的人, 他呼哧带喘,像是爬了一次泰山,胸口像手风琴的风箱一样扩张着。等到一把搂紧时才发觉, 不是梦。
“不是梦。”戴明旭又使劲捏了一把, 眼前是实实在在的人,活人。
戴心远早已热泪满面, 可是又不能多说一个字。久违的拥抱没有办法穿越时间,时空横裂在眼前是填不上的鸿沟。可是他却不能说,只能木木地站着,如同他那天出警出差的早晨,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平平淡淡地走,平平淡淡地回来。所有的细节都要被他带到坟墓里去,成为他警号背后的永生秘密。组织让他活着他就活了,让他消失他就要消失,
他像是出门买了个菜,一脚踏进了时空隧道,再出来时就是现在了,刚才只是过了5分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戴明旭的泪水从这一刻快速涌出,开了闸一般,顺着他脸上的纹汇聚,流到下一道皱纹再分开。他不能问,不能说,但是他等到了。
四季花开,人回来就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像一只卡了壳的旧表,时针、分针、秒针卡顿了,说话也只是重复。这是儿子的选择,从他穿上那身警服的一刻起,儿子就不止是自己的了。
戴心远连动作都是顿的,手臂僵硬地放在了父亲的背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有一次,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戴明旭攥着儿子的衣服,手心里是非常粗的布料,“你没有给我托过一次梦,你不来我梦里找我,我就知道,就知道了。”
攥拳的动作变成了捶打,他一下一下捶着儿子的后背,是发泄也是埋怨。这些年他守在故春街的老庭院里,儿子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他不舍得走。风铃吹响,蓝星星就在玻璃里面晃,撞得丁零当啷响。上面的人说儿子牺牲了,目前还没找到尸骨,他却不信,因为夫人是给他托过梦的,时不时就能梦见,可是儿子一次都没有。
不肯入梦的人,他这把老骨头宁愿相信还活着,还没死。儿子福大命大,以前带他去鲸屿岛,岛上的老村长给他算过命,看过相,他说儿子是福寿命,一辈子不愁吃穿,子孙满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组织没给尸首,他就算到了闭眼那天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