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九岁的孩子眼里,“要死”已经是最恐怖的形容词了,沈迟没有丝毫犹豫,搜刮自己贫瘠的词库,找出最能表述自己情感的词汇,小心地将它摆在余燃眼前。
他心想,余燃讨厌他,简直是比死掉还要恐怖的事。
万万没想到沈迟居然偷偷在心里想了这么多,余燃内心是满满的愧疚。
他和沈迟在一起也很快乐,会比和同桌在一起更开心。只是人们对在更亲近的人面前表达的会更少,因此余燃不会像在沈迟面前不会笑得前仰后合,因为在沈迟身边是惬意的,他不用依靠表情来展示自己的愉悦。
但是沈迟却惶然到要依托他的一举一动来猜测他的感受了。
是他没有考虑周全,没有注意到沈迟最近的异常情绪。
“沈迟,对不起,你不要难过了。”余燃握住沈迟紧张到发颤的手。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你不要害怕。”余燃安慰他。
“真的吗?你千万不要骗我。”沈迟听到余燃的话,心里的焦虑逐渐褪去,但还是有些不安。
“明天我就和老师说换位置,要是老师不同意,我就自己搬到你旁边。”余燃坚定地承诺,“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沈迟咬着嘴唇,紧紧握住余燃的手,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想让你的同桌离你远一点,我不喜欢他。”
余燃的同桌曾偷偷向他炫耀过余燃,炫耀余燃对他有多好,余燃又是怎样地重视他。
沈迟当然知道余燃很好,也知道余燃重视他的每一个朋友。
他还知道余燃喜欢辣条,上数学课的时候会躲在底下偷偷摸摸地吃;他也知道余燃最讨厌语文课,因为语文老师经常说他的字写得很难看;他更知道余燃睡觉喜欢蜷成一个小球,只有被自己抱着的时候才会舒展开……
种种例子,数不胜数,但他不会告诉面前的这个人,因为他不想让他知道关于余燃的任何事情。
沈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让他滚开。
他不喜欢和别人起冲突,在平时生活里有人找茬,都是能避则避,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他好欺负,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这还是沈迟第一次那么想和人打架,因为眼前这个人抢了他最珍贵的宝物。
如果能打一架就好了,要是打完谁赢了余燃就是谁的就好了。
那么他绝对不会输。
沈迟不怕疼,不怕受伤,唯独害怕失去余燃。但他没有动手,因为余燃会担心,会难过。
“行。”余燃出乎意料地答应得很坦率。
“你不喜欢他,那我就尽量离他远一些。”
余燃不觉得这是一件艰难的事,甚至也不认为这是一道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沈迟不是选项,他是唯一的题干。真正的选择权在题干手里,只有选项匹配他,而不是他去迁就其他。
“如果以后有其他的事情让你不开心了,你一定要及时表现出来,让我知道。”余燃俏皮的脸蛋此刻变得严肃起来。
“不开心就向我生气,不要自己憋着,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讨厌你的,沈迟,你可以自信一点。”
喧闹的街道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洒在地面上,一旁绿油油的邮箱都被染成了金色。
余燃的脸迎着光,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上拓下淡淡的阴影,望着他的眼里,那墨黑的瞳仁仿佛像一团绮丽的星云,蕴藏着整个宇宙。
他怎么能对这样的余燃说不呢?沈迟想,他恨不得能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搬到他的面前来,让他开心,让他远离所有的难受与悲伤。
他真的……好喜欢余燃啊。
第二天,余燃就和老师提出了要换位置的请求,并且正儿八经地交了保证书,说和沈迟在一起坐后,永远不会在课堂上聊天,讲小话。
老师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挥手就答应了。
但原因并不是这份保证,而是因为换了座位以后余燃的嘴压根还是没闲住,他是看出来了,他跟哑巴坐一块都能和对方聊得热火朝天。
反观沈迟,和别人相比更能抵挡住余燃的诱惑,至少还会提醒余燃上课听讲。
老师叹了口气,对余燃这个聪明的小捣蛋鬼真是又爱又恨。
其实余燃依旧管不住嘴,但沈迟却无论怎样,只要一上课,就不会和余燃讲话。
余燃要是闹他闹得很了,沈迟就会把余燃的手捉住不让他乱动。
后来逐渐演变成,一上课,沈迟就把左手伸给余燃,握着他的手后余燃才算安分了许多。
而渐渐地,沈迟也如他所言,不高兴就表现出来。至于他什么时候不高兴,比如余燃今天和别人说的话比和他多,余燃晚上睡觉之前没有和他说晚安,还有余燃在和他聊天的时候经常聊到别人,分走了在他身上一大半的注意力。
简直就是一个大醋坛子!
就连他吃了别人给的零食,由于吃得太饱没吃沈迟给的,他都要瘪着嘴,一副难过的模样。
记忆逐渐回笼,余燃窝在暖乎乎的被窝里,感受着背后湿热的呼吸。他突然一时兴起,扭过身借着窗隙照进来的灯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迟。
“哎,你还记得我三年级的那个同桌嘛?”余燃问。
沈迟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满。
“你说陈卓?你还记得他?你连我都快不记得了你居然还记得他?你……”
余燃惊恐地捂住他的嘴:“够了够了,不用说了,我就是想起我们以前的事顺带才想起他来的。”
他是万万没想到,沈迟居然连对方的名字都还记得,这他妈是记了多少年啊。
沈迟感受着余燃覆在嘴上的手,唇瓣轻轻地颤了颤,传到余燃的手心时就似一片柔软的雪花落在了肌肤上。
有点痒。
余燃突然收回了手,他重新转过身,把背对着沈迟:“反正你别气苏昂了,他对我很重要,当初要不是他,我现在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沈迟听了,又悄悄地伸出手环住余燃:“知道了,我听你的话。”
“那睡觉吧,晚安。”余燃安心地阖眼入眠。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窗外草丛里微弱的虫鸣,窸窸窣窣地传进耳朵里。
余燃睡熟了,环在他腰上的胳膊松了松,他如同以往的很多次一样,转了一个方向,陷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他睡得更沉了,因此没有听见耳边传来的一阵闷笑声。
沈迟睁着眼,眼底睡意分明半点也无,有一点点的微光落在他的眼底,像星星的碎屑。
他听见余燃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知道他睡熟了。
忽然他缓缓低下头,张开嘴在余燃软软的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
或许不算咬,牙齿只是点到即止,熟睡中的余燃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莫名其妙地,那股蔓延在唇边的痒意刹那间就消失了。
“听你的。”沈迟低低呢喃着,“那我就稍微收一点点利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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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迟:啃老婆脸脸,吸溜吸溜。
第二天,
余燃:昨晚做梦梦见被狗勾疯狂舔脸,今天嘴也有点馋了
沈迟(内心os):什么?老婆也要啃我的脸吗?有点小雀跃。
沈迟:那怎么办(老婆快啃我)
余燃:那我们今天去吃麻辣兔头吧!吸溜吸溜。
沈迟:......
第30章
“咚咚。”房门被敲响,苏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余燃!起床啦!我饿了!”
喊了两声,没人回应,苏昂正想进去,就见沈迟拉开门走了出来。
“早安。”沈迟今天对苏昂的态度堪称和煦,他点了一下头,“我来做早餐吧。”
等苏昂反应过来时,沈迟已经在洗手间洗漱了。
他悄悄推开余燃卧室的门往里面望,房间的窗帘拉得密不透光,余燃仍然躺在床上酣睡,被角被掖得好好的,另一边的床铺也被拉得平平整整。
这还得是沈迟,要是他和余燃睡一起,他们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对方给踹醒。
苏昂忽然有点拧巴,这两个之间的相处模式与他和余燃的相差得有点远啊。
有一种妻子任劳任怨地早起给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丈夫做早点的既视感。
“想吃什么吗?”沈迟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苏昂猛地一个激灵,差点跌进去。
“都行。”苏昂干巴巴回答。
沈迟一边点头一边越过苏昂关上了门:“让他再睡会儿,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一下。”
更像了,这种家庭主妇关心日夜在外应酬的丈夫的语气。
一切都开始诡异了起来。
余燃家里囤了很多面,沈迟打算煮鸡蛋面做早餐。
苏昂无聊,蹭进厨房旁观,看着他熟练地系上围裙,开锅,下面,砸鸡蛋。
沈迟面容清俊,身形高挑,皮肤又生得白皙,就这么垂眼做饭的模样,透着一种浓浓烟火气息的安逸温暖。
苏昂撇开脑袋,他得承认沈迟确实很会照顾人,余燃和他在一起,苏昂先前的担忧似乎有些多余。
“我来调料吧,”苏昂过去给沈迟打下手,“你吃辣吗?”
沈迟摇头:“我不是很习惯吃辣,你就调你们的吧,我的我自己来。”
“行。”
*
余燃是被一阵香味闹醒的,他缓慢地睁开眼,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完成坐在床上怀疑人生的每日任务。
两分钟后余燃走出卧室,发现沈迟正端着两碗面从房门前经过。
哦,原来是沈迟在给他做早餐啊。
紧接着苏昂也端着一碗从厨房里冒了出来。
余燃睁大眼,天方夜谭啊这不是,这两位居然还会合作一起做早餐?
“哟,大少爷醒了?”苏昂看他顶着一脑袋鸡窝,眼神迷离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他,“您倒是醒得巧,早餐刚做好就睁眼了。”
“去你妈的,好好说话。”余燃欲抬脚给他一屁股,却因刚醒动作迟缓而被苏昂躲过。
苏昂切了一声,走到餐桌前把面放下,然后擦擦手说:“快点洗漱完来吃,这些都是沈迟煮的。”
余燃肚子饿得要命,不然他也不会因为这一点香味就从梦里挣扎着醒来。
他以最快速度漱完口洗完脸,然后开始享用免费的早餐。
不,这也不是免费,至少原料都是他买的。
这么一想,余燃就心安理得了许多。
吃完早餐,余燃抢着把碗洗了。沈迟回了他家,苏昂则躺在沙发上刷手机,他一边看着短视频一边朝厨房里的余燃喊道:“余燃!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玩?”余燃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盯着苏昂问:“你这句话是真心的?我作业半点没动,做不完你给我写啊?”
带了半箱子假期作业,打算哄骗余燃帮他解决的苏昂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尖。
“那你的意思是?”
“做作业,学习。”
“所以我来的目的是?”
“和我一起学习。”
苏昂:艹,我又不是受虐狂。
和余燃一起学习,这七个字是苏昂久久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能考上北城中学,百分之九十的功劳都归于余燃,而另外百分之十归功于自己还有点小聪明的脑子。
当初初二的时候他和余燃没少到处浪,但余燃总是考第一,而他次次吊车尾。等到了初三开学,余燃问他能不能考上北城中学时,苏昂以为他在说笑。
拜托,你问一个九科都在及格线徘徊的人能不能考上北城中学,无异于问一个刚呱呱坠地的婴儿能不能现场给大家来段rap。
于是苏昂开玩笑,说要是余燃能让他一年暴涨三百分,那指不定他还有机会能够到分数线的屁股。
但事实证明,有些玩笑不能乱开,就像有些饭不能乱吃一样。
余燃真的帮他做到了。
但过程相当惨无人道,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苏昂都恨不得给当初回答的自己两巴掌。
要你他妈的多嘴。
余燃和苏昂窝在家里写了一天的卷子。他的作业比较简单,写的速度快,一下午就赶上了群里卓夏阳一天的进度。
余燃把写完的作业答案发群里,下一秒卓夏阳就在群里扬言要给余燃磕头,说余燃以后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阳阳养羊:所以恩人可以给发一下英语卷子的答案吗?一张,不,半张也行。
flame:我一拳头擂醒你.jpg
阳阳养羊:悲伤蛙蛙头.jpg
秦可没在群里冒泡,余燃怀疑他是不是真拿作业喂猪去了。
他戳了戳秦可,但对方依旧没啥动静。
难不成是自闭了?
他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他现在旁边就有一个。
余燃瞥了瘫在椅子上的苏昂一眼:“还不写?”
“写个蛋蛋,不写了。”苏昂心如死灰地拉开书包,把里面还剩的的二十几张卷子亮给余燃看。
“你觉得我还有活路吗?”苏昂问。
余燃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撸起袖子加油干,再写个三天三夜肯定能写完。”
“要不我俩换着写吧?”苏昂突然提议,“你的简单,我写起来快,我的难,但你写的肯定比我快。”
“我们中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