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为了能多出一些独处时间,他必须还没休息好就得起床上学。一身少年蓬勃的精气神硬是被这样活生生地拖垮、耗费。
但他怎么就,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这些字字句句像一把把匕首,残忍地插入他的心脏,胸口的钝痛像潮水一样涌到四肢百骸。
愧疚、自责、懊恼……
余燃奋力咬着牙,才没在苏芸面前崩溃掉脸上的表情。
“小燃,要不你帮我劝劝他吧,小迟性子刚硬,我的话他听不进去。”
他的脑袋有些晕,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下一秒,他偷偷把手背到腰后,迅速伸进衣内,狠命掐了自己一把,这里是他最敏感的地方,每次磕到他都会痛得眼尾发红。
指尖深深陷进肉里,铺天盖地的剧痛袭上颅内神经,力度却分毫不减。余燃面不改色,连嘴角都狠命压着,直到那块地方痛到麻木了,他才堪堪站稳,并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休息的。我有点担心他,先过去看看。”
“行,你快去。也别太担心,其实没那么严重,打几天针就好了。主要还是没休息好,歇几天就行了。”
余燃垂着脑袋站在自己家门前,钥匙他爸并没有收走,所以他几乎天天贴身带着。
后腰痛到直不起来,余燃连眼都没红,动作流畅地掏出钥匙,打开门。
苏阿姨还告诉他,每天下午,沈迟都会在他家里呆一段时间。
原因不必多加阐述,余燃脸色苍白地踏进屋内,看见里面干净得有些过分。
放眼望去似乎什么都没变,但余燃却眼尖地看出,除了更加干净,一些物品的陈设也比以往都要整齐有序。
但现下的重点并不是这些。
余燃面无表情地换好鞋,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房间内昏昏暗暗,窗帘紧拉着,但好在现在是白天,屋内的情况大致都能看清。
沈迟躺在他的床上,隔着那么远他都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睡眠质量可谓是相当差。
余燃悄悄合上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蹲下身,深深地注视着沈迟紧皱着眉头的睡颜。
他抬起手,温柔地,轻轻地将褶皱抚平。
或许是在梦里感受到了余燃的气息,沈迟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他的额头还有些烫,烧没有完全褪去,但好在温度并不高,余燃得以心安些许。
这间屋子还没有停水停电,余燃去接了一盆温水,给沈迟擦拭身体。
好在他哥睡相好,也乖,在梦里任由他摆弄。但余燃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这么望着,心脏却疼到抽搐。
擦完身,他悄悄脱掉厚重的外套和外裤,小心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或许是身体和灵魂的本能,他刚躺下,沈迟就转了个身,把他抱进了怀里。
余燃在冬天体温偏低,沈迟浑身滚烫,这么抱着会感觉很舒服,就如同把清凉的云雾裹进了怀里。
他的手搭在余燃方才掐过的腰间,惹得整个余燃整个腰腹都疼得发颤。
但是他此刻非常需要疼痛麻痹自己。
要不然这满腔的郁闷痛苦和愤怒都快把他的胸膛挤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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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余燃:我黑化了( ˙-˙ )
[有点事,稍稍断更一天Y(^_^)Y ]
第66章
沈迟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坐在初中的主席台边,眺望着绵延在遥远天际的火烧云。那绚烂的色彩堆叠在天空的尽头,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耳边响着篮球场传来的拍球声,偶尔夹杂着几声高昂的呼喊,将这片空荡荡的寂寥染上了几分鲜活的喧闹。
初中时,他每天放学后就会一个人坐在操场上,翻翻书,听听英语,然后,开始想念余燃。
这段时间里,沈迟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习惯了婉拒他人的接近。
即便这最好的三年没有余燃陪着他,沈迟也不希望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让给别人。
他空荡荡的右手边,永远刻着余燃的名姓。
“天空很好看,不是吗?”
谁在说话?
沈迟愣愣地扭过头去,撞上了含笑的桃花眸。
刹那间,寂寥的天地被晚霞燃烧,云隙间射出了恢弘的光,照在他们身上,如同舞台上唯一的一束追光灯。
沈迟的手忽然被牢牢握住。
眼前的是十四岁的余燃,尽管沈迟从未亲眼见过,但梦境里的他,轮廓却无比清晰。还让他产生了,十四岁的余燃就应该长这副模样的错觉。
“啊,虽然没亲眼看到有些遗憾,但你替我看了,嗯……也大差不差。”
“不过……”十四岁的余燃忽然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你看得够久啦,再不醒我就要生气了。”
沈迟动了动唇,他正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忽然像哽着团火焰,灼痛干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天边的云开始扭曲,诡异的色调涂满了整个世界,眼前的一切变得疯狂而诡谲,漆黑的惊惧从灵魂深处涌起,迅速占据了一切感官。
紧紧握住沈迟的手突然松开,他的瞳孔猛缩,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余燃呢?
余燃去哪了?
躺在床上的沈迟唰地张开眼。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灼痛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拉响了一支破烂的手风琴。
沈迟睁大着眼望着昏暗的天花板,意识缓慢地回到体内。
还好,在做梦。
他抬起胳膊遮着双眼,平复着心口繁杂的郁气。
门忽然被推开,沈迟猛地坐起来,警惕地朝门口看去。
“醒了?来喝点水。”
余燃端着一杯温凉的水,走到床边坐下。
沈迟怔然地看着他,唇瓣抖了抖,正想说些什么,就忽然被余燃的食指封住了声音。
“嘘,别说话,先喝水。”
余燃的动作轻柔,又带着不可拒绝的强硬。
沈迟只得接过水仰头喝下。
清凉沁润的水沿着喉咙流进胃里,就像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潮湿的雨季。
整杯都喝光了,余燃接过空杯,小声问:“还要喝吗?”
“不用。”沈迟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的视线沿着余燃的眼睛,滑落在他皱巴巴的衣服上。沈迟下意识摸了摸一旁的床单,还没等他问,余燃就先他一步开了口。
“我刚刚在陪你躺着,结果发现你有些渴,就下来给你接杯水。”
余燃抬手覆上沈迟的额头,沉默片刻:“嗯……还有点烧,但比刚才好了一点。哦,对了,已经五点多了,你需要喝药了。”
他站起身,没等沈迟开口,就端着杯子走出卧室,看样子是去给沈迟准备药。
然而……沈迟缓缓皱起了眉。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若是往日,他肯定早就看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但现在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想不清楚。
“哥哥。”余燃回到卧室,把药丸都分好,放在手心里,然后将温水递给沈迟。
“喝药啦。”
他勾起唇角,目光柔软。
沈迟也笑了笑,随后一粒粒地吞完了药。
天色已然黯淡,沈迟想看清余燃的脸,随手将灯打开,暖色的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卧室。
“你怎么来了?”沈迟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想你就来了,结果发现你居然生病了,还瞒着我。”余燃不爽地鼓了鼓脸颊,“气死我了。”
沈迟见他还会和自己闹小脾气,身心一块放松下来。他卸力靠在床头,因病酡红的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
“别生气,天气冷了我一时疏忽,保暖没做好,突然就受凉染了病。”
“真是的,平时都叫我多穿点,结果你自己还着凉了。傻不傻。”余燃冷哼一声,咬牙在沈迟额角敲了一下。
他站起身,将药盒收好,随后留下了一句“我去看看苏阿姨的饭做好没。”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余燃走出卧室,脚步逐渐放缓。
嘴角的笑忽然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他面无表情地往防盗门走去,浑身上下都泛着疼意。不知是心口的疼痛导致的,还是后腰上的伤口引起的,又或许二者兼备。
沈迟又骗他。
余燃慢慢地拧开门把手,闭了闭眼遮去眼底的一片痛色。
但他还在生病,自己哪舍得和他置气呢?
先把病养好再说,他也不想他哥生着病还要因为他而自责难过。
与此同时,卧室里的沈迟正望着眼前的空气发呆。
还是有些不对劲。
啧,但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迟的眼神飘忽了几秒,突然,他的余光瞟见了一点异样。
他侧首低眉,定定地看着旁边的床单上沾上的小片暗红,不大,面积和指甲盖差不多。
刹那间,他瞪大双眼,右手迅速地触上那一块印迹,还有点黏,应该是刚沾上去的。
是血。
沈迟的心跳骤然停滞了片刻,目光又忽地凝固在自己左手的指腹尖。
那上面也沾着一点红意。
指尖打着颤,方才强压下去的慌乱与恐惧再度袭来,沈迟猛地掀开被子,作势就要翻下床。
脚步声又再次响起,沈迟坐在床边,看着余燃淡笑着走进卧室,和他讲:“阿姨说还有半小时,我们再等等,你要是饿了我去给你拿点其他吃的……”
“燃燃。”沈迟打断他的话,朝他招手,“过来一下。”
余燃以为沈迟是有些什么事不方便,想让他帮忙,屁颠屁颠就靠了过去。结果刚刚站定,沈迟就一把扯过他的手臂,逼他转了个身。
“什么?”余燃呆了呆。
沈迟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死死地看着余燃后腰处一小片暗色的印迹。
他今天穿的毛衣是深蓝色,不仔细看完全无法察觉。
余燃似乎恍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将身体转了回来,笑着问:“怎么了?”
沈迟抬起手,将指尖那点血迹亮给他看:“怎么伤的?”
他的嗓音颤抖着,眼睛里带着一点红血丝,眸底的痛色完全遮掩不住。
“怎么伤的?什么时候的事?”
居然还流血了。余燃看着那点血迹,愣愣地想。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掐自己一把提神醒脑,免得情绪上头做出些不可控的事来,结果没想到下手狠过头了。
“今天换衣服的时候一不小心磕着了,那边角有点锐,刮了一道口子,我没在意,没想到还流了点血。”余燃迅速编了个借口,满不在乎地摇了摇手,“小伤,没事。”
沈迟攥着他的手:“给我看看。”
“不给。”余燃笑嘻嘻地拒绝:“你什么时候病好了,我什么时候给你看。”
余燃话里有话,沈迟终于听懂了。
连带着刚才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一并懂了。
他缓缓垂下头,手将余燃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将脑袋埋在了对方的颈窝处。
“对不起,我骗了你。”
余燃没有开口,但身旁的拳头却缓缓攥紧。
“你指的哪些?”他问。
“所有、一切。”沈迟坦言:“我不应该瞒着你熬夜,不应该偷偷背着你拼命,把身体都拖垮了,不应该骗你我没事,更不应该在你强忍着对我露出笑容时还在延续谎言。”
“对不起,我错了。”
周遭安静了许久,余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我原谅你了。”
“……没有,你还没有原谅我。”
余燃的手掌忽然抚上沈迟的后脑勺。
“换位思考一下吧,如果是我,身体因为过度操劳半夜晕倒进了医院。而你事先没有半点察觉,并且事后我还瞒着你,不让你知道。”
“哥哥,你会怎样呢?”
会自责痛苦到疯掉吧。沈迟想。
“那如果我垂着脑袋求你原谅我,不要生我的气,你还会怪我吗?”
不会,他只会怪自己。
沈迟登时一顿。
余燃离开他的怀抱,对着沈迟无奈一笑:“所以,你现在快点康复痊愈才是对我最好的安慰。”
“你的伤……”沈迟紧紧攥着余燃的手腕。
“我帮你上点药好吗?”沈迟的看向余燃的目光带上了点恳求。
余燃却不为所动,摇了摇头。
“我自己会上药。沈迟,在你没完全好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也不会给你看的。”
他扬起眉梢,抬手在沈迟前额拍了拍:“也算是给你的一点小小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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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余燃(还在黑化ing):我也没想到下手会这么重啊……啧,万一留疤了怎么办……留疤会不会很丑啊,那不行那不行。
于是偷偷溜回家,一边痛到流泪一边乖乖给自己涂药一边追悔莫及。
第67章
余燃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给陈雪解释了这个点回来的原因,随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腰上的伤口看上去很恐怖,青紫的掐痕上凝固着一小片干涸的血块,他拿消毒的棉球大致清理了下,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呲牙咧嘴。
不得不说,疼死他了。
血液涌上头皮的感觉还隐约存在,余燃皱了皱眉,又忽然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