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泽气笑了:刚刚某人还在短信上长吁短叹,仿佛摸不到奖杯就抱憾终身似的,怎么现在又耍起了脾气?沈雨泽作势要收起奖杯:“你不要就算了,我拿去问问回收站,能不能卖个三块五块。”
陆平忙说:“谁说不要了?我要!我要!”
沈雨泽:“要的话,就自己过来拿。”他冲陆平扬了扬下巴,揶揄他,“还有,你这是什么造型?不当小老鼠,改当小企鹅了?”
一中的校服是蓝白双色,上衣拉链左右两片布料是纯白的,唯有袖子是蓝色的。陆平为了保暖,蹲下的时候特地用衣服罩住整个身体,两条腿也缩了进去,这么一看,他确实很像一只摇摇摆摆的蓝白色胖企鹅。
陆平抱怨:“明明是你磨蹭半天不出来,害我冻得不行,只能蹲在这里当企鹅。”
“行了,小企鹅。”沈雨泽哄他,“你看观众都散尽了,你赶快起来吧。”
“……”陆平不吭声,也不说话。唯有耳朵尖慢慢红了起来。
“怎么了?”
“……”陆平垂着头,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嗯?”沈雨泽没听清,向陆平的方向又走近了一步,弯下腰,才听清他说什么。
陆平说的是——“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沈雨泽知道自己如果笑出声的话,陆平绝对要生气了,可是没办法啊,他的平平怎么能够这么可爱呢?明明数分钟之前,沈雨泽还因为王诗雅的出现耗尽了所有的好心情,但陆平就像一阵清新的风,拂开了沈雨泽心头的阴云。
沈雨泽拼命忍着笑,向陆平伸出了手:“我拉你起来。”
陆平臊的脸红,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轻轻放进了沈雨泽的掌心。
沈雨泽握紧了他的手,猛的一用力,下一秒,陆平只觉得身体一轻,他便被沈雨泽拉起了身,双脚踉跄地跌进沈雨泽怀里。
男孩双腿软麻,靠自己根本站不住,只能伏在沈雨泽肩膀,把所有重量都交付给对方。
他觉得自己蠢死了,耳朵发烫,偏要嘴硬:“我不是站不住哦,我这是……嗯,我这是为你开心,想抱抱你,恭喜你。这是朋友间庆祝的拥抱!”
沈雨泽道:“是吗?我不信。”
“……”
“你这明明是投怀送抱。”
“沈!雨!泽!”陆平大怒,“等我脚不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正叽叽咕咕的闹着,忽然身后的礼堂大门传来一阵动静,像是又有人要出来了。
陆平哪好意思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幅蠢样子,挣扎着要独自站稳,可他两条腿还是木木的,只见他两只手夸张地在空中挥舞了一阵,最终还是失去平衡一头扎进沈雨泽的怀里。
陆平:“……”
沈雨泽:“呵。”
出现了!霸道校草必备的“呵”!
陆平羞耻至极:“你是不是心里在想:男人,你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怎么会呢?”沈雨泽安慰他:“我还年轻,没那么油腻。”
陆平:“……”
这算哪门子安慰啊。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礼堂大门推开了,一个穿着女式正装的女孩出现在他们身后。
她不算是陌生人——正是实验中学的那位女选手。
当她看到沈雨泽怀中居然拥着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孩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只可惜从她的角度,看不到那个男孩长什么样子。
女选手问:“嗯?↗”
沈雨泽轻轻点了点头:“嗯。↘”
女选手:“哦~”
陆平:“???”
等等,他们在“嗯?”什么,明明只说了一个字,但陆平却从他们百转千回的语调中,品出了什么怪怪的意味。
女选手提醒他们:“后面还有其他人没出来呢,你们注意点。”
这就是国内外的不同,她之前在英国上学时,小学就有互表好感的同学,高中里成双成对的更不少,不管是同性情侣还是异性情侣,都屡见不鲜。可惜国内一切以学习为重,拉个小手都要被请家长。
待她走后,陆平一脸狐疑地抬起了头:“沈雨泽,你们刚刚在打什么哑谜?”
沈雨泽淡定答:“哪有什么哑谜?她只是在提醒咱们时间不早了,要赶快离开实验中学。”
“……真的就是这样?”
“不然呢?”
陆平:“……”他仔细想想,好像也能解释的通。
算辽,沈雨泽应该没有说谎。毕竟沈雨泽刚刚可是在那么多人的演讲台上,把自己描述成人生知己,沈雨泽才不会骗他呢。
在他们俩中,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心怀鬼胎的骗子呀。
……
为了庆祝沈雨泽拿到了第一名,陆平做东,请沈雨泽吃晚饭。
当然,对于囊中羞涩的陆平来说,正经餐厅是吃不起的,他只能带沈雨泽尝尝小吃。
陆平:“你刚刚在台上说,第一次去我们北岸大集,很多小吃都没吃过。其实南岸也有不少好吃的,我没记错的话,实验中学这附近就有一家。”
陆平指挥着司机往小巷里来,幸亏陆平记性好,这么弯弯绕绕的小路,他居然没记错。
车子停在路边,沈雨泽跟在陆平的身后下了车,打量着这家餐厅。
说是“餐厅”实在是抬举了这家小店,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临街的档口,老板把桌椅板凳都摆在了外面,甚至霸占了便道。不过在这种地方可没有那些规矩,都是街里街坊,就算是城管来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看店里的环境,这家店应该有些年头了。来来往往的都是附近居民。头顶招牌上印着各种喷香的美食照片,正中央是几个大字:“密制糖醋炒糕”
这又是沈雨泽这个北方人闻所未闻的玩意儿。
店里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样貌朴实。薄毛衣外各自套着套袖,还有一件油汪汪的围裙。
丈夫面前架着一口滚烫的油锅,各种炸串在油锅中翻滚,这么热的油,那些炸串不一会儿功夫就熟透了飘起来,他用笊篱一捞,把炸串沥尽油分,放到妻子面前的铁板上。
那是一面烧得滚烫的铁板,那些被炸的酥透的蔬菜、丸子、年糕逐一褪去签子,加上醋、糖、酱油、盐,在热腾腾的铁板上滚过几遍,周身占满了调料,出锅时再根据个人的口味加一些胡椒粉……这样,一份甜香扑鼻的糖醋炒糕就做好了。
老板娘叫号:“8号!8号!”
立刻有个小年轻急匆匆地从餐桌前站起来,把手里的记号牌交给老板娘,端走了自己的那份炒糕。
沈雨泽看明白了:所谓糖醋炒糕,就是把油炸过的蔬菜肉类和年糕炒在一起。
旁边的冷藏柜里,放着几十个小筐,每个筐里都是不同的食材。
“你想吃什么菜?还是我来挑?”陆平轻车熟路地拿起一个托盘——这托盘也很有趣,不锈钢的铁盘子外面罩着一层一次性塑料袋。
沈雨泽想了一下:这样罩上塑料袋后,就不用洗盘子了,只需要扔掉塑料袋就完成了餐盘清洁,这也算是一种平民的智慧了。
沈雨泽:“你挑吧,我不吃什么你知道。”
陆平点了点头。
他凑到冷藏柜前,兴致勃勃挑选要吃的食材。娃娃菜、甘蓝、花菜、茄子是一定要有的;南瓜芋头是灵魂,必不可少;油炸过的金针菇和平菇也很好吃,绝对不能错过……哦,他怎么忘了炸藕合!
至于荤菜嘛,那就是他的老三样:小酥肉、淀粉肠和小排骨!
椒江人爱吃糯叽叽,由此也发明了各种不同形状、不同原料、不同粘度的年糕。糖醋炒糕里的糕,除了常见的圆柱形和方圆形以外,还有里面加了芝士夹心或者肉夹心的。如果吃不惯年糕,也可以选择米线或者乌冬面炒进去。最终,陆平选了最传统的方圆形年糕,盘中的各种食材堆成小山,沉得压手,一盘够他们两个男孩子吃了……至于价格嘛,不过三十块钱而已。
这点小钱,陆平还是有的!
付了账、拿了记号牌,陆平找了张空桌拽着沈雨泽坐下。
沈雨泽看了一眼颜色灰暗的桌子和瘸腿的凳子……嗯,自从和陆平认识以来,他的洁癖程度直线下降,连这种摇摇晃晃的椅子和黏糊糊的桌子也能当作没看到了。
等候出锅的这几分钟永远是最漫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食物香气,眼看其他客人都吃上了,他们面前的桌子还空荡荡,陆平肚子开始不停敲鼓。
也是巧了,他们刚坐下没多久,一群穿着实验中学校服的学生吵吵嚷嚷涌了进来,刚好坐在他们身后那一桌。
一个寸头男生叽叽呱呱的开口:“你们听说没有?下午那场英语演讲比赛,咱居然输了!”
“输给谁了?”
“还能是谁,一中呗!除了一中,椒江也找不出其他学校了。”
“靠,居然输给一中?”
“我宁可输给其他学校!”
“我舍友去看了那场比赛了,我回去就管他要录像,我倒要看看,一中的那个选手有什么了不起,居然能拿第一?”“据说是个男的。”
“学霸都丑,肯定是个丑男!”
沈雨泽和陆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陆平有点后悔,他刚刚下车前把一中的校服脱了,换回了自己的牛仔外套。要是早知道实验中学的人在这里吃饭,横竖他要把校服穿出来,好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嘛。
陆平压低声音问:“他们说你是丑男,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沈雨泽平静作答,“手下败将最爱叫嚣,你看电影里,输掉的反派肯定要说:‘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这不过是反派的惯用台词,没人会当真的。”
“……”
“再说,”沈雨泽又道,“只有被戳中痛处的人,才会因为他人的诋毁感到愤怒。他们说我丑,可我和他们持相反意见,所以我不会觉得生气,只会觉得他们可笑。”
陆平心想,什么叫“持相反意见”?没想到沈雨泽这么自恋。
算了算了,没必要为了几个路人甲影响今天的晚餐。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老板娘叫到了他们的号。陆平像是屁股装了弹簧一样,噌一下跳起来,兴高采烈去取餐了。
他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两双一次性筷子,晃晃悠悠走了回来。
棕红色的糖醋酱汁裹在每一片菜叶、每一块年糕上,甜甜的香气迎面而来,即使沈雨泽并不嗜甜,闻到这样的味道也难免食指大动。
陆平献宝似的:“你尝尝,你尝尝!”
于是沈雨泽夹了一筷子芋头送入口中。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芋头,不怎么甜,但入口很“沙”,口感扎实不会太软。油炸之后,芋头外表便裹上了一层脆脆的外壳,又在糖醋汁里那么一滚……这一口咬下去,软、甜、咸、香,还搀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胡椒调味,实在开胃。
他吃东西时,陆平并不动筷子,而是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沈雨泽嚼一嚼,他的心就跟着跳一跳,直到沈雨泽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了,陆平立刻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沈雨泽点头:“嗯,没我想象中的甜,酸酸的,带着一点辣,蛮好吃的。”
得到他的肯定,陆平这才开心起来。他很以自己家乡的食物为荣,每次给沈雨泽介绍美食时,都生怕不合这个北方人的口味。不过他现在可以放心啦!
陆平挥舞起筷子向小山般的食物发起进攻,他好久没吃糖醋炒糕了,幸亏今天他们有两个人,他才能每样菜都拿一些。
他们坐在马路边,一边吹着夜风,一边吃着炒糕,别提多惬意了。
店里不提供碗,两人只能往前探着身子,凑在盘子前吃。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桌下的腿时不时就要碰在一起,肩膀也频频相撞。
陆平觉得这很有意思,甚至故意用膝盖去撞沈雨泽的膝盖,撞一下还还不够,还撞了第二下、第三下。虽然他的力气不大,可是这一下下的,足够把沈雨泽搅得心烦意乱了。
沈雨泽无奈,警告他:“玩够没有?”
陆平理直气壮:“没有。”
一边说着,陆平又用自己的膝盖去撞他,但这次陆平的计谋没有得逞——因为沈雨泽忽然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大腿上,制住了他的动作。
“平平,”少年的眼尾轻扫,薄唇吐出几个字,“别闹。”
陆平:“……”
不知为什么,那只放在陆平腿上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即使隔着牛仔裤,依旧让陆平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炙热。
陆平怔怔地望着沈雨泽,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沈雨泽有话要对他讲。
他脑中忽然回忆起了沈雨泽在舞台上说的那番话——“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旅行……幸运的是,我已经找到我的港湾了。”
如果他是沈雨泽的港湾的话,那沈雨泽也是他的港湾吗?
气氛逐渐变了,空气里带上了一阵氤氲的湿意。仿佛有无形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拍打在陆平的身上,他真的变成了一叶孤舟,在海浪的推动下,慢慢的,一点点的,向着沈雨泽的方向靠近。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陆平不由自主地盯住沈雨泽的嘴唇。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沈雨泽的五官依旧完美到挑不出一点错来,他的嘴唇很薄,颜色有些淡,鼻子很挺拔……接吻的时候,应该要稍稍侧过一点头,才能吻到那双凉薄的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