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宴看了一眼药瓶,这个药确实容易嘴苦,“等着,我去给你买两块糖。”
陆知宴下楼到超市里,在货架里挑了半天,最后拿了一盒大白兔奶糖。
回去的时候他从门玻璃朝里面看了一眼,裴熙南还靠在枕头上,低着头抠着手指头,这样子看着倒是还挺乖的。
陆知宴开门进去,把奶糖递给他,“含一块儿吧,一会儿就不苦了。”
裴熙南很久很久都没吃过这种奶糖了,久到都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他接过来,拆开包装袋,先把糯米纸撕下来送进嘴里之后才含住奶糖。
陆知宴看着他一套小动作,笑了一声,“感觉好点了没?”
裴熙南吸了吸鼻子,鼻子确实透气了一些,嗓子还是痛,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感觉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好点了吧。”
陆知宴也感觉他好点了,看起来也比自己刚进来的时候精神了些。
他又伸手探了一下裴熙南的额头,可能还烧着,但是没有刚才那么热了。
裴熙南不习惯被他这么不见外地摸来摸去,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有躲。
“再量一量。”
陆知宴一回生二回熟,正准备把手伸进他的领口,裴熙南大脑开始正常运转,抓住他的手腕拿开了一点,用另一只手接过体温计,“我还是自己来吧。”
裴熙南抬起胳膊,把温度计夹住,坐直了一点。
他咬了咬嘴唇,想起刚才自己迷迷糊糊让陆知宴给夹温度计,微凉的手碰到皮肤,他身上太热了,那一瞬间其实是舒服的,甚至会想要他多停留一会儿。
裴熙南是这么想的,但是说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不过不自觉泛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
陆知宴看过他太多次脸红的样子,所以一眼分辨出来这和因为发烧才变红的皮肤是不一样的,至于裴总又害羞的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两个人安静了五分钟,“拿出来吧。会看吗?”陆知宴先开口,裴熙南拿出来,装模作样地对着温度计看了几秒钟,陆知宴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裴总,拿反了。”
“……”裴熙南恼羞成怒,把温度计扔给他,破罐子破摔,“不会不会,给你看,真是的,给你能耐的。”
陆知宴不跟他一般见识,裴总这确实是见好了,又有力气跟他耍脾气了。
最后一瓶终于打完了。
裴熙南准备叫医生拔针,陆知宴却已经拿起他的手撕开了胶布。他张着的嘴还没闭上,针头已经拔下来了。
输液管里残留的药水从针头滴滴哒哒留出来,陆知宴一只手帮他按着针口,一只手把针头插进了药瓶的胶塞里。
在处理这种小事上,陆知宴明显比裴熙南得心应手的多。
裴熙南看着两个人被迫交握的手,他因为还没完全退烧,手心温度比平时要高很多,一冷一热,裴熙南又萌生出了刚刚的想法。
陆知宴也一样盯着两个人的手,裴熙南太白了,他想这应该就算是冷白皮吧,白里又透着淡淡的粉色,尤其是指尖,像开着一朵朵娇艳的桃花。
血管微微凸起,很细,不知道刚才扎针的护士会不会紧张。
“裴熙南,自己按着。”
陆知宴挪开手,其实针口已经不往出渗血了,他转过身去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眼眸晦暗不明,平静表面下藏着一阵翻云覆雨。
裴熙南“哦”了一声,接过来才意识到刚才陆知宴叫了他的名字,这好像是两个人认识以来,陆知宴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
“水煮蛋还是热的,还要吗?”
“要吧。”浪费可不是好习惯,“还有奶糖,给我装着。”
他坐在床上,指挥着陆知宴做这做那。这种机会可不多,他得好好过一把瘾。
陆知宴言听计从,甚至把裴总高贵的皮鞋都给人贴心的放到了脚边,陆知宴蹲下来,抬头看他,“裴总?这也等我帮?”
“啊,不用。”裴熙南弯下腰自己穿好鞋。
陆知宴等他穿好,莫名有了一种等男朋友收拾出门的感觉,他低头咳了一声压住笑意,这要是让裴总知道了,又要骂他。
“我送你吧,安助理把车开走了。”
“好,我回公司。”反正都照顾这么久了,裴熙南也不跟他客气。
不过他这个答案还真是陆知宴没想到的,“不是吧,裴总这么敬业,刚打完针不回家休息?”
“不。”裴熙南扬了扬头,“卷死你。”
两个人一起到停车场,陆知宴体贴地给裴熙南拉开车门,才绕到正驾驶。
换了一个地方,还是这样狭小的封闭空间,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起来,陆知宴显然也察觉到了,“累不累?要不裴总睡一会儿?”
裴熙南就坡下驴,闭上了眼。
陆知宴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安全带,忍住了帮忙的想法,提醒道:“安全带系一下。”
“啊,好的。”
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直到车停在裴氏的大门口,裴熙南才睁开眼,下了车,陆知宴不放心,关上门之后又降下车窗叫住他嘱咐了两句怎么吃药。
裴熙南嫌他啰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回头正看见一群看热闹看到一半慌忙逃跑的员工。
他愣在原地,看了一眼时间,靠,正好赶上下班了。
这回好了,估计误会更大了。
今日亲妈又吐槽:不想让宴宴摸?放心吧,你以后会求他摸摸你的。
第17章 裴总放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陆知宴,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挡在车窗前,陆知宴看不见外面怎么了,偏了偏头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裴总。”
裴熙南皮笑肉不笑,“没事儿。”就是好像坐实了你是我男朋友这件事儿。
他说完就转身回了公司,陆知宴看着他进了公司大门,才开车离开。
送完裴熙南,陆知宴把燕窝送回家,宋美秀女士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八卦,神秘兮兮地拽着陆知宴问,“儿子,你跟妈说,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了啊?”
陆知宴皱了下眉头,他能有什么情况?
“您又从哪听谁瞎说的我有情况了啊?”
宋美秀拍着他肩膀,“你跟你妈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那些富太太都在传呢,说你和施家大小姐,早就私定终身啦。”
陆知宴简直头疼,把宋女士扶到沙发上坐好,“妈,别听她们瞎说,没有的事儿,我就是很久以前给人家补过课,所以比较熟悉,我现在还没想谈恋爱呢,您就别操心了。”
宋女士选择性忽视他最后一句话,拽着他袖子不松手,“那既然你俩没关系,这周末那个张阿姨她女儿……”
“打住!”陆知宴站起身,快步走向门口,“您儿子一心搞事业,您可别给我安排相亲了。”
“你这孩子!见见又没什么!”
宋美秀犯愁地一拍大腿,这儿子太优秀也不是好事儿,工作太忙,都二十七八了也没有个找对象的心思。
她一天天在家里闲着无聊,总想着要是能抱个大孙子就好了,也有点事儿做,他这儿子偏偏就不争气。
陆知宴从家门出来,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心里盘算着要把和爸妈公开性向这件事儿提上日程了,不然宋女士总惦记着给他安排相亲,最后也只是浪费两个人的时间。
可是要怎么说呢?这种事直说的话也不知道老两口能不能接受得了。
陆知宴叹了口气,爸妈生他养他肯定也没想到他会喜欢男人吧。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还是高三那年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学校是重点学校,师资配备和教学条件都是顶尖,学校里的学生,除了像他这种优秀过头的学霸就是些非富即贵的富二代。
在这样一所学校里,陆知宴一心学习,满脑子都是学习改变命运,同学们都叫他高岭之花,不好亲近,只可远观,所以哪怕喜欢他的女孩子也不敢表白,都把爱意偷偷藏在心里,以至于陆知宴根本没谈过恋爱。
不过在高三之前,他也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喜欢女孩儿的。
他小小年纪就清心寡欲像个菩萨,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和情爱无关,直到看到高一新入学的学弟。
学弟和他不同,是很典型的纨绔富二代,陆知宴从不屑于和学校里的这类人打交道,但不知道怎么,那天他就多看了那么一眼,然后就移不开眼了。
他还记得那天天气很热,他在班里闷得慌,所以就到楼后操场的背阴处背单词,他们这边的操场几乎没有人来,所以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地完成今天的任务,没想到远处突然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打乱了他的思路。
他皱着眉头抬起头来,正看见一群男生走过来,抱着篮球时不时在地上拍两下,发出“砰砰”的声音。
这真让人讨厌,陆知宴心里不爽,低下头捂住耳朵,想要赶紧背完离开这里,然而喧闹声却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再次抬起头来,结果这一下正好看到刚脱了校服穿着无袖背心的学弟。
他莫名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当时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后来自己回到教室的时候心还跳得很快。
当时的陆知宴还没意识到自己这种反应名为心动,只是在每天学习吃饭睡觉之间多了第四种想法——想见见那天的学弟。
最开始只是一点点微弱的小火苗,偶尔在他忙碌的一天之中蹿一下,像在他的心上挠了个痒痒,如果不是迟来的春梦让陆知宴不得不察觉,这点小火苗早就在心中那片荒野燃出燎原之势的话。
那天他大汗淋漓,惊慌又不知所措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青春期是平稳度过的,没有叛逆,没有少年人的春心萌动,只有刷不完的题和背不完的单词。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陆知宴在漆黑的卧室里坐了整宿,在天亮起来的时候照常洗漱,吃早饭,上学,他把这一切藏在心里,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只是从那时候开始,心里有一处空落落的领地被填满了,这么多年仍然坚定地存在着。
裴熙南回到公司,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安静了三秒之后拨通了安吉的电话。
安吉正在食堂吃饭,嘟嘟囔囔地说,“老板回来啦?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有一个账要跟你算一算。”
电话那头的安吉感觉到脊背突然发凉,不用想也知道是算什么账,放下筷子,坐姿都板正了,“老板你听我狡辩。”
“狡辩什么狡辩,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加班吧。”
“啊?好吧。”安吉认命地答应下来,感觉嘴里的饭都不香了,小情侣之间的事情怎么他成这个炮灰了。
裴熙南上午耽误了工作,肯定要补回来的。
结果刚忙了不到两个小时,安吉就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正思考着被打断,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安吉在那头叽哩秃噜地说道,“裴总!你看新闻了没?卓宴!卓宴工地有个工人坠楼了,家属都闹到卓宴总部楼下了。”
“卓宴的事儿关咱们——什么?坠楼?”裴熙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赶紧翻起新闻,果然黑色加粗的字体,明晃晃写着——卓宴工人坠楼?保护措施不到位,工人的命不是命?
这标题说的太容易引导舆论趋势了,裴熙南发现他看到这种新闻之后竟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这会对卓宴有多大的影响。
陆知宴走到今天的地步,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出纰漏,以他的性格恨不得亲自吊上去试一试保护措施是否安全,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卓宴的股票正在大幅下跌,各大新闻媒体争先报道卓宴门口的情况,坠楼工人的家属不知道从哪里找的人,正拉着横幅声讨,让陆知宴出面,给一个解释。
红底白字——无良商家,还我命来。
同为经营者,裴熙南太能感同身受了,已经觉得胆战心惊了。
舆论还在发酵,吃瓜群众各持态度,有保持观望状态等卓宴一个解释的,也有直接开喷的,更有股民纷纷叫嚣,让卓宴还他们的本钱。
如果卓宴不及时做出一个很好的解释让大家信服,以这个股票暴跌的趋势,最坏的结果就是——宣告破产,陆知宴几年努力会直接功亏一篑。
虽说是死对头,但是裴熙南并不想失去一个优秀的竞争对手。
微博上正有媒体的官博在直播,记者的镜头对着大声叫喊的人群,卓宴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有警察正在维持着秩序,但是根本挡不住发了疯一样的群众。
裴熙南眉头一皱,普通百姓怎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他几乎一瞬间就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
正这么想着,镜头里出现了陆知宴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正是今天上去在医院里的那一套,车钥匙还拿在手上,裴熙南知道他要回家一趟,所以现在应该是刚回到公司还没来得及休息。
长枪短炮不到一秒钟就齐刷刷对准了陆知宴,坠楼者的家属疯了一样想要冲出隔离带,被警察强行控制住。
裴熙南在陆知宴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冷漠,和以前那种冷漠是不一样的,他明显感觉到平静表面下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陆知宴对着镜头,“这次事故卓宴会给大家一个解释,公道自在人心,卓宴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