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一些她这个年纪想不通的、大人的事情。
“爸爸,你和那个沈——沈承安哥哥,”囡囡的家教很好,即便到了这时候,她也会习惯性地礼貌称呼沈承安为哥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第97章 袒护
就算当时被沈承安与盛霜序所伤害,囡囡还是打心底里关心她的父亲的。
她只是对当时的情景太过害怕与难过,也一直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关心问出口。
盛霜序没想到女儿会主动提起沈承安,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欺瞒过去——盛霜序以往教育女儿时,一向教导她要讲实话,他作为父亲,也很少欺骗他的女儿,他们父女之间便总能保持着平等的信任。
可是自打遇到沈承安后,盛霜序就一次又一次地对囡囡扯起了谎话,他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却也想竭尽全力不叫阴霾笼罩他的女儿。
盛霜序知道小孩子并不是那样容易就能被糊弄的,他也不想用更多的谎言再去透支囡囡的信任,便将一些不能让囡囡知道的话筛去,选择性地说:“沈承安他……爸爸做了件对不起他的事,他一直想要报复我。”
囡囡不解地问:“那为什么他要收留我们哇?他这么讨厌你,就不应该把你叫到他的房子里住。”
盛霜序叹了口气,斟酌着言辞说:“因为呀……只有这样才能不让爸爸乱跑,他欺骗爸爸说可以收留我们,也可以给你治病,这样就好把我们关起来,我也不能带着你跑掉。”
囡囡认真地听着盛霜序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会想很多事情,只是大人很少会重视小孩子的感受,都把她的想法当作是童言无忌罢了。
囡囡便又说:“爸爸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呢?”
盛霜序说:“他是爸爸的学生,当时呀,他喜欢自己的同学,爸爸不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后来,那个同学突然就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我害怕沈承安也跟着误入歧途,就打电话告诉了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不允许他喜欢那个同学,就狠狠地惩罚了他,他就变得非常恨我了。”
“嗯……”囡囡摸了摸下巴,抬起头说,“那个哥哥真的做了很坏的事情吗?”
盛霜序和高媛媛以前教导囡囡时,除了一些必须要知晓的常理,还要教育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伤害自己——伤害自己就是“很坏的事情”,在囡囡眼里,这可比她不好好吃药还要糟糕的多得多。
盛霜序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囡囡也要斥责他的疏忽,囡囡却摇了摇头,嘟囔说:“爸爸没有做错,爸爸唯一做的错事,就是太在乎他了。”
盛霜序愣住了,他没想到囡囡会说出这种话来。
囡囡只是个孩子,她并不能理解盛霜序寥寥几句背后的复杂恩怨,她只能单纯地根据她所能听懂的部分,说出自己那简单直接的想法:“如果爸爸不那么在乎他,也不会因为害怕他伤害自己而打电话了。”
盛霜序下意识喃喃道:“不,这是一个老师必须要做到的责任。”
囡囡也跟着改口说:“那爸爸就是太负责了。”
她继续说:“可是,给沈承安哥哥惩罚的是他的妈妈呀,是他的妈妈伤害了他呀。”
“为什么要怪罪到爸爸你的身上呢?”
盛霜序解释说:“如果我不告诉他妈妈的话,他也不会……”
“不是的,爸爸,”囡囡抓紧了拴着秋千两边的铁链,垂头看自己的裙子和小皮鞋,说,“如果这是他和他的妈妈之间的问题的话,就算爸爸不打电话,他们也迟早要因为这件事情吵架的。”
“他们是一家人,就像我们一样——我好讨厌吃苦苦的药,可是妈妈总要逼我吃,我想躲也躲不了。”
囡囡试图向盛霜序解释自己那稚嫩的想法,但她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例子,即便如此,盛霜序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下盛霜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女儿远比他所想象的聪明成熟,也远比他想象中的要袒护自己的父亲。
囡囡晃着自己的小脚丫,说:“爸爸,后来呢?我和妈妈回家后,他有没有再欺负你?”
说到此处,盛霜序意识到自己又要违背本愿欺骗囡囡了。
他宁可死,都不愿让囡囡知道那之后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告诉她,那位沈承安哥哥正被他用狗链锁在家里。
他便违心说:“没有,你生病之后,爸爸识破了他的面目,我就直接离开了他,再也没和他见面。”
盛霜序蹲下身,轻轻握住了囡囡的小手。
他把那只手举到自己脸侧,只觉眼眶发酸。
盛霜序差点就让眼泪挤了出来,他克制住了自己,至少不能在囡囡面前如此软弱。
他说:“囡囡,你是爸爸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囡囡的手指小而有力,她反握住盛霜序的手掌,说:“爸爸,我不会原谅沈承安的,因为他对你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他向你道歉也不行。”
“你和妈妈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
盛霜序平时会帮忙来带孩子,高媛媛便给了他家里的备用钥匙,他在高媛媛家里陪囡囡玩了一会儿,他做了饭菜,正好等高媛媛下班回家一起吃。
他们吃完饭后,盛霜序才终于打道回府,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等他回到家,打开了客厅的灯后,才发现沈承安正抱腿坐在沙发上,连接着项圈的锁链缠在沈承安脚踝处,他正无聊地拨弄着链条,也不知维持这个姿势等待了多久。
盛霜序平时出门后,沈承安就被孤零零地锁在家里,盛霜序不允许他乱碰,他便几乎没什么娱乐项目。
盛霜序倒也不大关心他这一天天是怎样度过的。
沈承安顺着盛霜序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过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没来得及说话,胃部便发出一声饥饿的悲鸣。
开学后盛霜序的课程都被排在晚上,他的早午饭一般都能在家里吃,沈承安便也跟着他一起吃饭,但他什么时候能吃到晚饭,还得取决于盛霜序什么时候回家。
对于盛霜序而言,陪伴囡囡这件事远比沈承安重要的多,沈承安没有饭吃就只能忍。
沈承安抓紧了自己的裤腿,问:“老师,你今天去哪里了呀?”
“上班。”盛霜序的回答很简洁,他快步走到厨房,把冰箱里的剩菜端了出来。
他已经吃过饭了,便只打算随便热点剩饭喂饱沈承安。
有的吃就不错了,盛霜序想,沈承安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随着饭菜加热,因冷冻而被封锁的气味逐渐散发出来,沈承安缩了缩鼻子,感叹了一句:“好香。”
盛霜序把剩菜倒进锅里,起火翻炒。
“老师,你每次离开太久的话,我都很害怕,”沈承安的声音穿过了煤气灶燃起时的滋滋声,“幸好还能听见你说话,幸好你没有丢下我。”
“如果我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就好了——不,叫我寄生在你的脑内也好,等待的过程太痛苦痛苦难熬,盛老师,你每个瞬间做什么、说什么,我都想知道,哪怕你不要我了,也能立即告诉我。”
盛霜序光是听了他的话,就觉得熟悉的恶寒攀已爬至他的脊背,即便沈承安失去记忆,他骨子里的控制欲依然止不住地要发疯。
嘭的一声响,盛霜序猛地摔了锅铲,直吓得沈承安一个哆嗦。
“你不要再说了。”盛霜序冷冰冰地说,“闭嘴,沈承安。”
第98章 嫉妒
盛霜序吼完沈承安,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他对沈承安的态度总过于敏感,即便现在的沈承安已经失去记忆,但他无意的举动还总是能激起盛霜序以往不快的回忆来。
这会儿沈承安是一点都不敢出声了,他双唇绷紧成了一条直线,可怜巴巴地望着厨房所在的方向。
盛霜序端盘盛菜,剩米饭也用微波炉快速热好,端到餐桌上。
盛霜序随手用筷子敲了敲碗壁,只能当刚才的一切没发生似的,说:“……过来吃饭。”
他在八九岁的时候,常和盛语薇偷偷跑出盛家的别墅,翻过家门口的那条马路,就是一座废弃的公园,杂草沿着断裂的水泥缝隙长得有盛霜序小腿高,小孩子基本很少会到访此处,这里却是他与盛语薇的童年乐园。
他和妹妹就在这种地方遇到了只总在附近游荡的流浪狗,它总躲在草丛里,体型很大,却相当温顺,他们时常偷家里的火腿和肉喂它吃,每当他们要叫它出来吃饭时,就会用细木棍去敲它的那只脏兮兮的、缺了一角的破碗。
大狗一旦听到声音,便会全速朝他们奔跑而来。
沈承安走得很快,他已经摸清了盛霜序这座小出租屋的构造,不一会儿就摸到了餐桌的边角,熟练地拉开椅背后落座,他的动作不住地牵引着颈边的细链,直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盛霜序赶忙将筷子放好,他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突然要用筷子敲碗。
沈承安抓住了自己的碗筷,就着手边的剩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看起来是真的饿坏了。
盛霜序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就准备回客厅去。
沈承安听见盛霜序的脚步声,猛地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要去哪?”
盛霜序敷衍地说:“你吃你的。”
盛霜序打开了电视,随便按了一个正在播报新闻的电视台。
沈承安听见客厅的电视声,知道盛霜序没有走远,顿时松了口气。
即便冒着要挨骂的风险,沈承安还是想多和盛霜序说几句话,问:“老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工作很辛苦吗?”
盛霜序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随口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哦,我去陪女儿了。”
沈承安咽了口唾沫,上下两排牙齿紧紧撞击到一处,压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沈承安强硬地往嘴里塞了一根手指,忍不住去啃咬指节处的皮肉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盛老师确实有个女儿。
沈承安猛地意识到,他的老师除工作以外,还要花大把的时间去陪那个女孩玩。
过了好一会儿,沈承安才问道:“老师,你都陪她做什么了?”
他的老师究竟是怎么陪伴女儿的?盛霜序会亲手给女儿做饭,然后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吗?
空落落的心脏被阴暗所挤占,沈承安卑劣而可耻地开始嫉妒那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
——他的老师从来不会喂他吃饭。
盛霜序被沈承安问得有点不耐烦,他转过头,发现沈承安许久不动筷了,便问:“你吃完了吗?”
沈承安猛地抽出手指,他搓了搓啃咬半天的指节,伤口接触到空气,叫他火辣辣的发疼。
破皮了。
他把手藏到背后,不想被盛霜序看到,便乖巧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老师,我吃好了。”
不行,他必须要听话,沈承安想,不要惹盛老师生气,才能一直在他身边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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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沈承安依旧睡在地板上,他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盛霜序出门就只是工作——他告诉自己,他的老师必须要工作,工作才能有钱赚,才能养的起他。
沈承安气馁了将近一晚上,意识到他的老师一旦出门,就要接触大量形形色色的、他所不熟知的陌生人。
长期被锁在家里的沈承安产生了无法压抑抵消的恐惧与不安全感,再加之盛霜序总是刻意疏离的态度,沈承安更是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沈承安记忆中的、那个将他从矫正所救出来的老师相当善良温柔,叫他着迷,如今却变得如此冷漠。
沈承安无法克制地想要更深一步去亲近他的老师,无论失忆与否,这股病态的痴迷与爱意几乎刻进了他的本能里。
沈承安掀开身上的薄毯,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小声问:“老师,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盛霜序的呼吸声很轻,在这寂静的夜里,他的呼吸平稳地吹动了沈承安的心脏,引得它越跳越快。
沈承安贴近了床沿,手掌掀开住床沿上折起的被子,沿着缝隙往里探,他不敢发出声音,动作便压得很慢,很快就触及到了盛霜序温热的脊背。
盛霜序正背对着沈承安,他太瘦了,脊椎骨微微凸起,隔着皮肉贴紧了沈承安的指肚。
指头再往下游移时,沈承安屏住了呼吸,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他一眨眼,指尖便已挑开了松松垮垮的、贴着盛霜序后腰的裤腰。
他的老师好软。
沈承安的头钻进了盛霜序的被子里。
盛霜序睡得正迷迷糊糊,大腿一动,便牵连的臀尖也刺痛发痒,他随手摸了摸,只摸到了睡裤的布料。
也许是蚊子叮了他,困倦至极的盛霜序没有多想。
床下锁链却哗啦啦地响。
盛霜序本不想理他,但窸窸窣窣的响声一直没断。
盛霜序才翻了个身,艰难地张开眼睛,只见沈承安头靠在床沿边,碎发散在床褥褶皱的缝隙中,发尾一颤一颤。
盛霜序问:“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做什么?”
沈承安听见他的声音后,便赶忙转过身,脸颊紧贴着床褥,额头密密地冒出了细汗。
“我难受,老师,”沈承安高挺的鼻尖磨蹭着床单,上面还残存着盛霜序的气息,“我真的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