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又在故意这样说?
宁辞分辨不清裴烬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假话,说真话的时候像是在吓他,说假话的时候也像是在吓他。
但裴烬直勾勾地看着他,宁辞有点受不了,偏过头去,却又看了回来。
裴烬肩膀上在渗血。
应该是刚刚弄到的伤口,透过被汗水浸湿的衣服。
宁辞张了张嘴。
“嗯,你要跟我住哪儿?住这里?还是去外面住?”裴烬还在问,他当然是故意的。
不过他发现,宁辞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裴烬不太满意,“在看什么?”
宁辞被他突然冷下来的声线吓了一跳,跟被吓到的猫一样,往后缩,小脸没什么血色,嘴巴却微张着,胸口起伏,嗫喏着:“你、你肩膀,受伤了。”
看起来,很严重。
裴烬愣了下,往自己肩头看了眼,只看到了一点点血迹,渗过衣服的血迹。
是今天去参加酒会之前,他表达了一下对裴远的不满,被裴远用东西给砸的伤口,不记得是用什么砸的了,反正他也打回去了。
当时确实是流血了,不过他习惯了,稍微处理了下,没放在心上。
估计刚刚运动剧烈,伤口崩开了。
二次伤害。
“那又……”裴烬话说一半,突然断掉了,想起来那天晚上在宿舍,宁辞小心翼翼给他上药的模样,突然就改了主意,“受伤了,需要上药。”
宁辞紧紧抿着唇,他不该说的。
但说都说了,裴烬站了起来,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药箱。
“我看不见。”裴烬在宁辞面前蹲了下来,说的理直气壮,确实,肩膀上看不见,不过他以前受伤连后背都能自己上药,上不到的地方,就靠熬过去,反正也死不了,伤的多了也感觉不到多疼,这么点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裴烬意思很明显。
宁辞咬住唇肉。
“不愿意?”
裴烬语气淡了,怕他又要威胁自己或者说什么不能听的话,宁辞连忙去找药,拿在手里,又犹豫着。
裴烬似乎看出来他在犹豫什么,扯住衣服下摆往上一掀。
伤口像是被什么玻璃片给划的,比上次手背上那个伤深多了,明显是因为刚刚裴烬运动过猛,看着很吓人。
宁辞愣了好一会儿。
见他表情不好看,裴烬笑了:“死不掉。”
他、他又没担心他会不会死,这么点伤,当然死不掉,只是,不像是刚刚弄伤的而已……
宁辞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给他止血、处理伤口,垂着眼,睫毛不停地颤抖着。
裴烬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长而翘的睫毛,和他人一样,在发抖,但又尽量地克制着,很稳。
“手法还挺熟练。”裴烬想起来宁辞后背上的伤,怕他倒是怕得要死,疼倒是不怕。
裴烬就这么一说,宁辞手法确实挺熟练,跟经常给人包扎一样,宁辞却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手重了,下意识去看裴烬脸色。
裴烬还是刚刚那副表情,除了在盯着他看,盯着他细瘦的手腕搭在自己肩膀上,没什么变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宁辞连忙低下头去。
处理的过程要比上次漫长,但宁辞动作轻还认真,手法也还挺专业,竟然意外地平和下来。
最后,宁辞下意识给绷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打完之后,扫到了肩膀往下结实的肌肉,才想起来,这是裴烬。
他、他居然给裴烬打了个蝴蝶结……
下意识地就想去把蝴蝶结给解掉,却被握住了手腕,头顶传来裴烬的声音:“解了干什么?”
“我、我不小心……”宁辞抿了抿唇,把后面的话吞了进去,却因为被裴烬抓住而习惯性地想要后退想要躲。
“不用。”裴烬不仅阻止了他的行为,还跪坐在了垫子上,双腿岔开,正好把宁辞圈在里面。
宁辞慌了,想往后躲,但是没办法,后面是墙,两堵墙,裴烬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墙角一点都不安全,甚至比其他地方还要危险。
裴烬倾身,一手抓着宁辞的手腕,一手捏住了宁辞的下巴,“你躲什么?”
“不能亲吗?”
他确实在盯着宁辞的唇看。
宁辞很喜欢咬唇肉,下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有点发红。
感觉宁辞挣扎得更厉害,裴烬俯身。
宁辞快没办法呼吸了,他手脚发软没什么力气,裴烬似乎给了他逃跑的机会,没用什么力气,只要能挣脱开,就可以。
但是他太害怕了。
宁辞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到裴烬的呼吸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停住。
手机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像获得了新的希望,宁辞缓缓睁开眼,却对上裴烬近在咫尺的脸。
裴烬保持着这个距离,盯着他的眼睛:“接。”
宁辞想摇头,但又不敢,在裴烬的视线下举起手机,看见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是宁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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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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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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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辞瞳孔猛缩。
不能让宁岚知道,宁岚会担心,可如果不接电话,宁岚肯定也会担心。
一时心急,突然挣脱开了裴烬的手,甚至,还推了裴烬一把。
裴烬没用什么力,自然被他推得用手撑了下地面。
白皙的下巴上还有手指留下的红痕,力气却还挺大。
电话铃声还在响着,裴烬没那个听人打电话的癖好,看宁辞满脸戒备和躲避地看着自己,却又那么紧张地抓着手机,冷嘲:“还是会推开的啊。”
“还以为,你不会。”
说完,捡起地上染了血迹的衣服,朝着更衣室去了。
没来得及去细想裴烬的话什么意思,铃声停了下来,宁辞跌坐在墙角看着未接来电,不知道该怎么和宁岚解释了。
宁岚之前就说过,不可以不接她的电话,那样她会担心,明明之前就答应过她,不能让她担心。
没半分钟,宁岚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宁辞连忙接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小声喊:“妈。”
“刚刚干什么去了?”宁岚显然是生气了,语气有点严肃,可惜她现在人不在宁辞面前,不然她肯定是要气得对宁辞动手的,就宁辞没接电话的那一分钟里,她已经想到了很多场面。
宁辞初中时候,她去学校接宁辞,没能联系上他,最后找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被人反锁在厕所里。
从那以后,宁岚就再也不允许宁辞不接自己电话。
可何振在,她还是压着怒气的。
“在、在睡觉。”宁辞不太会说谎,但隔着手机,宁岚也没太能听出来,宁辞在她面前向来是没什么保留的。
宁岚放下心来,旁边何振搂着她的肩膀:“我和你说了,这么晚肯定睡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何振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宁辞愣了下,握紧了手机,一声不吭。
被何振这么一宽慰,宁岚没再继续这个问题,柔声问:“宿舍住的还习惯吗?”
“我、我可以换个宿舍吗?”宁辞怕裴烬在这个时候回来,一直压着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在宿舍怕吵到舍友睡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宁岚提过什么要求了,要不是、要不是因为实在不想和裴烬住一间,他也不可能提。
但向宁岚提要求,比向班主任提要求简单。
宁岚沉默了一会儿,“是哪里不习惯吗?”
理由没办法说,宁辞拽紧衣角,小声道:“有一点点。”
宁岚笑了声:“你第一次住宿是很正常的呀,你就当宿舍只有你一个人好了,你也不需要去和别人打交道,那些人做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知道吗?”
“你性子软,别人和你说什么,你不要搭理他们,也不要相信任何人,高中就剩下一年了,你的主要重心是学习。”
在处理消息的何振闻言,看了宁岚一眼,皱了下眉。
他对宁辞印象并不怎么好,明明都已经成年的男生,说话唯唯诺诺,一点都不大气,但宁岚这番话,他也并不能认同。
但终归不是他的亲儿子,他这一大把年纪,和宁岚再婚也不过是因为确实喜欢宁岚,但也不愿意养这么大一个儿子。
以前宁辞都很听话,在这种话题上,宁岚说什么他都会听话地应好,除了在喊何振爸爸这种事情上他答应不了,但是现在,他闭了闭眼,想起来的不是裴烬对他的步步逼近,而是那天晚上王冠突然的恶语相向。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不是这个不习惯……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进去。
不能让宁岚担心。
“怎么不说话了?”宁岚觉得不太对劲。
宁辞连忙:“没、没有,怕吵醒舍友。”
他真的不会撒谎,说这话的时候,人都快缩进墙角,感觉呼吸不上,好像有哪里被堵着,很难受。
裴烬倚在更衣室门口静静看着。
也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怎么表情,还挺……痛苦?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裴烬摸了摸肩膀上的蝴蝶结,贼他妈幼稚。
宁岚这才意识到,宁辞人还在宿舍呢,舍友肯定都睡了,她有些抱歉,“那你先不要说话,听妈妈说好了。”她不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也没有要答应的意思,换宿舍肯定得麻烦何振去周转的,本来转学过去就已经够麻烦了,宁岚并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让何振对宁辞印象不好,她转而道:“下个周末,妈妈要去参加一个活动,你何叔叔没空陪妈妈去,你陪妈妈去好吗?”
宁辞并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合,他犹豫了一下,刚想问是什么活动,宁岚也不给他问的机会,直接道:“下周末妈妈来接你,到时候再见,先不说啦,你睡觉吧。”
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了。
宁辞愣了下,轻轻嗯了声。
突然觉得有点无力,但这样是不对的,宁岚都是为了他好。
懵了一会儿,裴烬走他面前,没给他时间,直截了当:“走了。”
但裴烬说的走,却不是直接离开。
出来的地方,人还是很多,宁辞心不在焉,还是忍不住惧怕这种场面,跟来的时候一样,被裴烬虚虚揽在怀里,还以为要出去,裴烬却停下脚步。
“怕?”裴烬神色散漫地越过人群看着擂台方向,单手搭在宁辞肩膀。
宁辞是真的瘦,一手就能完全揽住还有余地。
刚才发泄过,裴烬现在心情还算不错,再加上生理性厌恶接触反应刚刚已经伴随着酒精呕吐过一回,现在的厌恶反应,暂且还在他能承受范围。
这边实在太吵了,宁辞没听清裴烬说什么,虚虚躲在他怀里,“什么?”
明明平时怕他怕得要死,可现在感觉自己在向他寻求庇护。
“为什么怕?”裴烬提高了声音,又差不多快贴到宁辞耳侧。
宁辞往后躲,但一躲,靠到的是裴烬肩膀。
为什么怕?
宁辞记不清了,从哪一天开始,就连正常上学都成了一种痛苦。
看见人群会窒息、害怕……现在这样,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会很想躲。
但,这种话,不可能对着裴烬说。
他不说,裴烬也并不需要答案,只是轻轻笑了声,“抬头看看。”他捏住宁辞下巴逼迫他抬头。
落入宁辞眼里的,是亢奋的人群,还有人群中央,在擂台上不要命想要给予对手致命一击但又被堪堪躲过的两位对手。
在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氛围似乎会到达一个顶点,被躲过之后,又是一阵遗憾的唏嘘。
“看见了吗?”裴烬声音散漫,恰好侵入想要逃避看这些的宁辞耳膜。
宁辞没应。
裴烬也懒得管他什么反应,只接着说:“看他们表演,是不是觉得,特别,恐怖?”
“嗯,不过就是表演。”裴烬第一次看,就没什么感觉,这种东西,确实不太适合他们这种年纪的人看,“他们知道观众想看什么,就表演给观众看什么,每一招每一式,要真想要对方的命,就不该停顿那么一下。”
宁辞愣住了。
不知道裴烬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讲这个,但是,裴烬那么一说,他静静地看着,居然真的看出来,他们停顿了,也许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偏差,但这么一场或许暴力的擂台,突然就变成了一场表演。
裴烬垂着眼,看宁辞表情由害怕慢慢地变成了惊讶,居然觉得有点好笑,胆子那么小,还那么傻,说什么都信,“你猜,观众知道吗?”
宁辞张了张嘴。
猜不出来。
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还要欢呼?
“就算他们知道,他们也会当不知道,他们把表演的人当小丑看,小丑,也把他们当小丑看。”裴烬语气渐渐淡了,“所有人都是戴着面具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