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了抿唇,低声回道:“十九。”
“这么小!?老裴,没想到我们年纪轻轻,居然有机会养儿子了。”
“滚滚滚。”要不是没有眼珠,那裴大夫怕是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裴大夫一白骨挥开吱哇乱叫的黄毛,提醒我道:“不出意外,你的觉醒期就在这几个月,你自己好好准备一下。”
我还没从活了这么久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人,而是魅魔的震惊里恢复,听到他说话,也只浑浑噩噩地点点头:“哦。”其实根本没有听明白他在讲什么。
过了一会,我稍微没有那么懵了,我看向他们,低低地问道:“是你们救了我吗”
我略微有些犹豫,声音愈发低微。
“为什么救我?”
裴大夫:“想救就救了,还要什么原因。”
“你真珍贵的好吗?一千年啊,整整一千年!我除了老裴,就没有见到第二个会说话的活物。”
我跳下诛仙台的时候,以为是自己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我命大,诛仙台下的悬崖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传送阵,把跳下悬崖的我传送到这个地方。
还幸运地被着一妖一鬼救下,全须全尾地活到了如今。
一妖一鬼,还有一个魔,再加一个怪,就是妖魔鬼怪组合了。
我问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山雀说,流放之地,世外鬼域,随便称呼。
“不过,我一般管这个地方叫鬼地方。”
山雀气鼓鼓地在地上刨出一个坑,“好想出去啊,外边是不是已经发展出一大堆好吃的了,气死我了。”
“诶,小魅魔,你是做了什么事被流放到这个鬼地方的?”
我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从诛仙台跳下来,就到这里了。”
“这个地方连个活人也没有,”山雀看着我,忧心忡忡地:“你可怎么度过觉醒期啊。”
山雀说我是魅魔,裴医师说我的觉醒期将至,我听了,心里还是觉得荒诞,毕竟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感受我,我其实是一只魔,这让我怎么信。
“这,”我含糊地道:“总有办法的。”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什么觉醒期不觉醒期。
毕竟,他们都一千年没离开过这个流放之地,把人和魔认混了也不是没可能。
我心存侥幸地想。
然而没几天,我就感觉身体不对劲起来。
裴医师的医术很好,我身上的伤在最初的两个月里好得差不多了,甚至连断了筋骨的右腿也都被他治好了。
可不知怎么,我感觉最近自己好像变得虚弱起来。
身体一阵一阵的热,腹中总是有一种焦灼的饥饿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难受也没有那么难受,就很奇怪,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两颊发烫,身体又酸又软。
……热。
再一次被高热逼醒,我惊疑不定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尾椎的地方一涨一涨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我坐在床上,意识恍惚地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
难受……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高温炙烤过的甜点,糖心都化了,往外散发着带着甜味的香。
好饿……
风从窗外吹得我的身上,我稍微恢复了一点清醒。
从刚才开始起我就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好像哪里有点疼,但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仔细感受的时候,发现屁股下面好像硌了什么东西,半软不硬的,好像……还会动?
我拧着眉头,伸手往尾椎的地方摸去。
那一刻,我仿佛摸到了某种韧中带柔的东西,还……
软乎乎的?! !??!
这是什么东西?
尾……巴?
为什么会长在我的……身上?
我捏着被自己坐得蔫哒哒的尾巴,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然而,不等我慢慢消化自己竟真的不是人族,而是一只魔,一只……魅魔的事实,我突然感觉手心的尾巴尖一烫,一股诡异的,前所未有的“饥饿”感涌了上来。
“呜……”
我剧烈地颤抖起来,满脸绯红,泪眼婆娑地呜咽着。
好饿……
好想要,要……
我的脑子被身体升起的热蒸成一团浆糊,强烈的进食欲望与几乎将人逼得疯魔的“饥饿”占据了我的全部意识。
好饿……小腹也燃起了滚烫的热。
门被一把推开。
“小魅魔,你看我给你捡了什么回来——”
“等等,什么味道!?你的觉醒期到了!?”
山雀声音陡然拔高,突然,他猛地一拍手掌,又高兴起来,“这也太巧了。”
“快看,我给你捡了一个人族修士,正好可以帮你渡过觉醒期。”
什么人族修士?
我下意识抬起头,泪眼迷蒙地看了过去。
“……虽然脏了点,但你别嫌弃……我让老裴把过关,这人修的精气极盛……补着呢。”
山雀口里絮絮叨叨着,我每个字都听见了,只是组合起来就听不明白了。
山雀把他口中大补的人修往我床头一丢,连连后退,躲在门板后面冲我喊:“这个人修你拿去用,等你觉醒期过去我再过来啊——”
用……
怎么用?
我脑子一团迷蒙,急促地喘气,又急又慌,喉咙里发出幼崽般的呜咽。
山雀说……人可以帮我渡过觉醒期……
我烧得满脸通红,咬着手掌,迷迷瞪瞪地朝山雀带来的那个人族修士看去——
白衣染血,俊颜带伤,是清冷仙君跌落凡尘。
是洛无尘。
第40章 感谢审核大大(宝贝们,放出来了,快快快来看呀)
是……
洛无尘。
“……!?”
我的瞳孔骤缩,急促地喘息了一下。
意识到这点时,我原本因为觉醒期而陷入浑噩的意识,也陡然恢复了一瞬的清明。
怎么会是他?
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踌躇了一会,忍着体内升腾而起,几乎能将我蒸得融化的高热,颤巍巍地爬到床头,凑近了去看。
长发原本凌乱地拖在床上,随着我的动作,流水一般的泻下,落在了地上。
有那么一缕,恰巧搭在那人素白沾尘的衣上。
我皱了皱眉,咬着唇,将那缕不合时宜的头发挑到耳后别好,拧着眉心仔细地打量他。
眉似远山,鼻高挺,紧抿地唇如刀裁般的薄……只除了脸色有些许的苍白。
但,确实是洛无尘无疑。
就算是化出灰我也能认出来,就是洛无尘。
我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惊疑不定地看着昏迷中的洛无尘。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十分凄惨的样子……
高热与晕眩再度传来,耳间阵阵嗡鸣,我急喘了下,险些因为无力而从床头栽倒下去。
我稳住身形,眸色微凉。
无论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又为什么会到这流放之地。
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眼神冷冷地投在洛无尘的脸上,漠然地想。
倏忽,体内的热意如潮水上涌,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被灌满热汤的水壶,明明已经满到溢出,却还是被不停地往里面灌注热汤。
我猛地咬住自己的手掌。
就算是……就算是……
我,我也……!
我的眼神冷了冷。
我不要洛无尘。
我不要他。
流放之地……又怎么样。
大不了……大不了……
哼……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才不会……
绝不会……
不会……
视线里的景和物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咬着自己的手掌,打着冷战。
我不是应该感觉热的吗?
可为什么……
为何我会止不住地战栗?像是感觉到冷那样的颤抖不休。
我的呼吸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模糊。
……
……
为什么!?
凭什么?!
我猛地咬紧了牙关,恨恨地,狠狠地,几乎咬碎了牙齿。
不甘伴着委屈在心头翻涌。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满心迷茫,满腹委屈。
我委屈又不解,为什么……偏偏是我?
幼时流离失所,少时寄人篱下,现在……
现在……
呜呜呜,我好惨……
我意识不清地想着,感觉这世上没有比我更惨的了。
我怎么就这么惨啊……
想着想着,我悲从心起,趴在床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好惨……”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我哭得不能自抑,竟还打起了嗝。
“我怎么……嗝……那么可怜啊……”
我凄凄惨惨戚戚地哭着,在床上又是难受又是委屈地缩成了一团。
“呜呜呜……”
“我好惨……”
我哭得整张脸都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渗出的汗浸透,恍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从碗里捞起来的汤圆,软踏踏,湿哒哒,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又甜又腻的香气。
“……呜……嗝!我怎么嗝!……那么惨啊……”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抽噎着,一边抹眼泪,突然余光瞟到了先前被山雀令扔在我床头下的洛无尘。
着才发现,洛无尘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是一贯的淡漠,视线却是直勾勾的,近似专注地盯着我。
湖水般澄澈的眼眸中映着我哭得凄惨无比的脸。
我心头一跳,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不是受伤昏迷着吗?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他……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他是不是……都看见了?
把我丢脸的模样全都看光了?
我的心头又是迷茫又是震惊又是懵然,一时忘记了反应,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洛无尘看着我,渐渐颦起眉头。
我被他看得心头发毛,瞪圆了眼睛警惕回视过去,疾声厉色地质问道:“你看什么?”
可惜声音带着哭腔,还以为打着哭嗝断了一下,半点气势也无。
我大感丢脸,抿着嘴,把脸绷紧了。
洛无尘没有回答,眼睛依旧沉沉地望着我。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明明我在更高一点的床上,他躺在地上,是我俯视洛无尘,可我却感觉自己好像还是落了下风。
为了不落下风,我的眼睛瞪得很大,时间久了就有点酸,我眨了眨眼睛,就“啪嗒”又滚落了几颗眼泪。
“你……”洛无尘嘴巴张了张,许是伤重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别哭。”
我冷着脸,仰着头,恶狠狠地瞪回去,却不敢开口了,怕一开口又有哭腔,泄露了气势。
‘不要你假好心!’
我用我的眼神表达对洛无尘的排斥。
但很明显,洛无尘完全没有理会到我对他的厌恶。
我挫败极了,愈发得感觉委屈。
可恶啊。
要不是我现在没有力气,我肯定要跳下床把他赶出去。
这是我的屋子。
谢晚的房间,洛无尘与魔物不得入内!
我气鼓鼓地想。
正忿忿着,忽然洛无尘细密的眼睫一垂,视线落到了别处。
他在看什么?
我愣了一下,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一根细细的尾巴,正缠在他的手臂上,尾巴尖是无比眼熟的心形。
正是我那才长出来,还没完全受我控制的尾巴。
“!!”我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我反应快,愣了没有一会,我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把抓住自己作乱的尾巴尖。
心形的尾巴尖一被我抓在手心,就像是被限制自由的宠物般的躁动起来,剧烈地摆动着要从我手里挣脱,我一不留神,就从我手心跑了出去,贴到洛无尘身上去了。
我要被自己这条不争气的尾巴气死了。
那可是我的仇人,你怎么可以去亲近他!?
出息呢?!
志气呢?!
我气急败坏,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好不容易控制着把自己的尾巴收回来。
然而尾巴听不懂人话。
明明是我自己的尾巴,却半点也不听我的使唤,我要它安分地待在我身后,它偏要往洛无尘那里跑。
我实在是怕再出现自己的尾巴跑到洛无尘身上的可怕景象,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尾巴间,几乎把尾巴尖都捏扁了。
本来我的身体就已经很难受了,我的尾巴还来和我唱反调,我憋了一肚子的气,又气又委屈,气得七窍生烟,浑身发抖。
头也涨得厉害,似乎有海量的讯息随着血脉的觉醒灌输到我的识海,我接收不及,被砸得头昏眼花。
身体的难受不但没有淡去,反而变本加厉,我本就只是强撑着一股气,时间一过,我就脱力地瘫了回去,瘫在床上继续做被烤融化的甜点。
我意识不清,突然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地从床上支起身子,隔着朦胧的泪眼往床头看去。
洛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