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的是我,怪不了他。
是我活该如此。
我认了。
可我终究还是会感觉委屈。
为什么只是想要平凡地活着,也那么困难呢?
我不明白,过去不明白,现在仍是不明白。
不过,撞了那么多南墙,我还是有些微的收获。
过去的我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强求便能得到的。
现在我知道了。
我不求了。
我什么也不要了。
我要回家了。
山顶风大,刮在身上像能把人身上所有的温度都带走。
好冷啊。
我的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洛无尘,我不要喜欢你了。
我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
“晚晚……”洛无尘喊我,似乎还想要说什么。
可我不想听了,他总是叫我难过,我不想再同他说话了。
我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很慢地说:“放我走。”
“反正我活不了多久,”我短促地笑了一下,“没必要一定要让我死在你眼前。”
“绝无可能,”大概是修了无情道的缘故,洛无尘向来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这一次怕是真的被我气狠了,几乎是咬牙切齿,他道:“你休想。”
“放开我。”我安静地看着他握住我的手,他抓得有些紧,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腕骨传来的痛意,这叫我不适地微微拧了一下眉:“放开,让我走。”
洛无尘像是完全听不见我在说什么,只死死抓着我的手腕,叫我无法挣脱,声音沉冷地重复。
“跟我回去。”
我感觉心口闷得慌,“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跟我回去。”
洛无尘只是重复,语气倒是低沉而认真。
可我不愿意回去啊。
他根本不明白。
或者说,洛无尘不屑去明白。
是了。
我的意愿从来都是无足轻重。
就像我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可在他们眼中,在洛无尘的眼中,我只有作为洛无尘的情劫死去的那一个价值。
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心口闷闷的疼。
“好啊。”
我看向洛无尘,点点头,毫无征兆地将自己的手腕从洛无尘的手中挣脱,猛地把他推向了诛仙台。
诛仙台是个好地方。
听说当年是用来处决作乱的仙魔。
上头的禁制就连散仙都可以困住,十分牢固。
你瞧。
洛无尘再厉害,也不一样被这个禁制困在了里面。
我像一只身姿灵活的狐狸,跳到了诛仙台上,手里拿着激活诛仙台禁制的那个机关钥匙。
那一瞬间,我确实从洛无尘的眼中看见了类似惊愕的情绪。
他哪里能想到,我居然还能有能力把他困住,虽然是借助了诛仙台禁制的威力,可我确实把他困住了。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得很长,什么声音都都没有,我隔着流光溢彩的禁制与洛无尘对视,长久地看着他,毕竟,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能够这样看着他了……
“谢晚!”洛无尘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看着我的眼神里几乎燃起了火焰,“你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
“我只是……”我的声音很轻,藏着唯我一人知晓的决心:“不要你了。”
我曾经那样希望有人能爱我,希望有人能对我好……
现在我不求了。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拔出灵剑,一剑刺向曾经因为苏涟漪而跛瘸,又因为洛无尘而治好的腿。
洛无尘眼眶好像红了:“谢晚——!”
都是骗人的。
剑刃割开了我的血肉,我疼得浑身发抖。
我再不要什么爱了。
灵剑凄厉嗡鸣,挑断了我的筋骨。
我再不要什么“好”。
“还给你……”
“谢晚!!!”洛无尘喊我的声音几乎破音,像是暴怒。
“我不欠你的了。”
我丢开灵剑,踉踉跄跄地向诛仙台的尽头走去。
我对诛仙台的了解很少。
若不是前些日子在藏书阁借到的书里恰巧提到了这个地方,我还不会知道,原来择天宗还有一个诛仙台,更不会知道,启动诛仙台上困住神魔的禁制竟是这一把不甚起眼的石匙。
所以我并不清楚这个禁制能够将洛无尘困住多久。
“谢晚!——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洛无尘拔剑,一剑劈在了禁制上。
他不愧是力敌数位散仙而不落下风的剑尊。
我看见禁制在洛无尘一剑又一剑的剑光里颤抖,流动的光芒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像是随时都会被洛无尘击碎。
不是说这个禁制能困住真仙,怎么看起来马上就要被洛无尘打破了?
要么是年久失修,效果削弱了,要么就是写书的人夸大其词。
我漫无边际地想,一步一晃,步步碧血生花,一瘸一拐,我终于走到了诛仙台的边缘。
月色很亮,却仍是无法照亮悬崖底下。
我朝悬崖下面看了一眼,只看见无尽的黑暗。
真高啊。
我从这里掉下去,一定会死的吧。
或许会粉身碎骨?
适逢一阵带着湿冷寒意的风从悬崖底下吹上来,将我流出的血尽数吹凉,我打了个哆嗦。
希望不要太疼。
我不会御剑,也不会飞,一穷二白,人也蠢笨,唯一能够想到彻底摆脱洛无尘且没有后顾之忧的办法,就只有一死。
其实也挺好的。
我这一生随波逐流,从来没有一次是由自己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国破家亡的时候,我没能同双亲一起殉国……
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如果当时我就跟着一起死了,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了。
不过现在也不迟。
耳边响起爹娘死前的叫喊。
[晚晚,跑啊!]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爹爹,娘亲,对不起,晚晚真的很努力了。
晚晚真的……
好想你们。
我伸手抹了抹脸,却忘记手上还有血污,不但没有擦干净,反而更脏污了。
算了。
我无所谓的放下手,将控制禁制的石钥放在地上。
来时孑然一身,走也踽踽独行。
唯一能够带走的,就是我自己的性命。
临死之前,还能戏耍高高在上的剑尊大人一番,不亏了。
“谢晚!”洛无尘的眼眸中有了火焰一样的红,像是怒急,我脚步略微一顿,偏过头看他,洛无尘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张了张,半天才挤出话来,“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呢。
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带着微小的,难以被人察觉的小得意。
你要我留在择天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死期临近。
可我偏不要顺你的意。
洛无尘好像是终于回过了神,脸色不知怎么竟有几分的苍白。
“我不准!我不准你——”洛无尘还被困在禁制之中,困兽一般疯狂地攻击着禁制。
我没有理会洛无尘撕裂般的叫喊。
你不是我的师尊。
你是坏人。
我再也不会听你的话啦。
“我不要你啦。”我的语调轻快,带着扳回一城的孩子气。
朝洛无尘挥了挥手,我毫不犹豫地一个纵身,跳下了诛仙台。
第39章 觉醒期晚晚捡到师尊
疼。
浑身都很疼。
整个人像是被暴力拆过了一遍,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得厉害,非要描述的话,就像是被打碎了全身的骨骼,然后再用破布袋子装起来,勉强保证我不会散架。
奇怪……
我不是……应该是死了吗?
为什么还会感觉疼呢?
我茫然的想到,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一直渗到我的喉咙里,我喉咙一动,张嘴想要把那怪味吐出去,结果一张嘴,就猛地被灌了一大口冰水。
“咳咳咳咳咳——!”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么一咳,便牵动了身上的各处的伤,甚至原本不怎么疼的地方也跟着趁火打劫,我分不清到底多少伤处,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手脚是否还健全长在自己的身上。
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
我还活着。
我竟还活着。
心绪翻涌,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喉头一甜,便咳出了一口血来。
“咳……”
咳嗽会带动身上的痛,我忍又了忍,终于勉强把喉间的痒意强压了下去。
情绪恢复平静,便有心思去探查自己身处何地。
跳下诛仙台时我是一心求死不差,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主动求过一次死,既然老天好心叫我留下一命,我自然也不应当辜负这份的万中无一。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伤得太重,哪怕我已经睁大了眼睛,凝神聚气地去看。
我视线一直都是涣散的,视野里的所有一切都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幔,模糊不清,而且还是黯淡的灰蒙蒙。
是天还没亮的缘故吗?
我没有边际地猜想。
周遭很静,风不甘寂寞地“呜呜”叫喊,反而更显得此地荒凉僻静,叫人心头发憷。
我数着自己的心跳声,蓄了会力,好叫自己能够移动自己的手指。
好在手指还是能动的,虽然也会疼,我摸索着往身下摸去,摸到一片潮湿。
原来我是躺在了一处冰冷的潭水里,水位不深,正好可以没过躺着的我。
怪不得我方才会呛水。
我躺在潭水里,泡了一会,还是没积攒出将自己挪到岸上的气力。
潭水很冷,身上很疼,我不愿意泡在冷水里冻着,便强撑着一股劲挣扎着往岸上爬去。
短短至多不过一尺的距离,却叫我几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我的指尖才触及岸边野草的韧,便彻底没了气力,双臂散架似的晃了晃,便支撑不住我愈发沉重的躯体。
“哗啦!”我的身子重重跌下,砸开潭面,激起一阵水花。
前半截身子砸在坚实的岸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心肺俱疼,疼得我意识都混沌起来,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疼!
好疼!
我疼得不住地战栗,一直萦绕鼻尖的血气陡然重了起来。
正要丢脸地痛吟,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快过来,这里有一只魅魔!”
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的雀跃。
什么魅魔?
我迷迷瞪瞪地想。
哪里有什么魅魔,难道这里除了我,其实还有一只魅魔吗?
魅魔……
那个时候,我还没意识到他们口中的魅魔,其实指的是我。
我那时还因为方才那一跌,加重了伤势,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裸露在外的好似被尖锐兵器剐刺一样的疼,内里又是阵阵血肉撕裂般的疼。
我受不住这撕裂的疼痛,虽然竭力地想要保持清醒,却还是支撑不住,倒头便昏了过去,下一瞬便不省人事。
隐约的交谈声,什么人走动的声音,某种钝物捣在什么硬物的声音,絮絮杂杂,传入我的耳朵。
“怎么还不醒啊?该不会死了吧?那不是白捡了?”
叽叽喳喳的,带着活力,像聒噪的雀。
“你这么关心他?”
另一个倒是不聒噪,却不知为何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鬼气。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面孔,我当然关心。”
“那今天换药交给你。”
“啊?”
我的意识恢复清明,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头显眼的黄毛。
“……?”我感觉眼睛好像被什么刺到,里面别开视线,看向别处,随即就同一具骸骨来了个深情对望。
“!!!”
“老裴,他醒了诶。”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黄毛少年蹦蹦跳跳跑到那具骸骨身边,大大咧咧地拍上骸骨森白的臂骨:“看来你的医术没有退步嘛。”
声音很耳熟,应该就是我昏迷的时候在我耳边聒噪不休的那个声音了,果然很有活力。
“药换好了?”
这个声音也耳熟,我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看了那具骸骨一眼,怪不得我会有股鬼气森森的感觉,原来真的是鬼……
“不急不急,他不是醒了吗,让他自己换不就好了。”
……是他们救了我?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朦朦胧胧地推测出这个讯息。
意识到他们或许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再看他们,便也没有感觉怪了,就连那就骸骨,在我眼中也变得不同起来。
那具骸骨骨架清俊,柔顺的乌发在腰间扎成一束,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繁复的袍子,显然生前定是一位翩翩俊朗君子。
“小魅魔,你可终于醒过来了。”
黄毛少年扭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魅魔?”我怔愣了一下,“我不是魅魔,我是……”
黄毛少年笑了起来,脸上的雀斑都明艳起来:“你好傻哦,怎么连自己的种族都不知道啊?”
“他还尚未彻底觉醒。”
“啊……是哦,”黄毛少年大惊小怪地跑到我跟前,凑近了打量我,“你该不会还没成年吧?你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