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曦被迫“孤立”,以一敌百,惨不忍睹。
这场面看着,当着是闻者伤心,听着流泪。
隔屏围观的女眷们,本就对谢云曦喜爱非常,如今瞧着他孤立无援,被群起攻之的可怜模样,当真是又爱又怜,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这不,都已经疼惜到六亲不认,全面讨伐的地步了。
孙亦谦之母,孙唐氏瞧着他儿子步步紧逼,毫不留情模样,再对比谢云曦那孤单影只的瘦弱身影,慈母之心泛滥,内心绞痛之余,亦是看亲儿子十分不爽。
她狠狠扯了扯锦帕,“亦谦这臭小子,怎能如此欺负三郎,太过分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唐家主母,唐谢氏同样气得直呼儿子全名,“可不嘛,唐棠淌这小子,平日半句话不肯多说,今儿个欺负自家表弟来倒是滔滔不绝,哼!”
唐棠淌,棠家嫡次子,谢家表亲,七拐八拐的世家联姻谱上,谢云曦还还得唤他一声表弟。
不过这个表弟可没有手下留情,攻势最猛的几位才子里,他绝对能排前十,且字字珠玑,虽言少但精练,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是直捣核心,不愧是世人皆赞的一言蔽之——唐棠淌。
唐棠淌之后,发起连环进攻的便是赫连家的大郎——赫连城。
比之言少精炼的唐棠淌,他的辩论另有一番特色,一词概括:毒。二词概括:诛心。
这不,别说其他人,就连赫连城他亲娘都被他的诛心言论给气得眼角发红。
怨气深重的赫连家的主母——赫连王氏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刻微红着,双手捂胸,一副西子捧心的娇弱之态。
“我可怜的三郎,我心肝啊,那浑小子,他怎么可以用民以食为天去驳此论,我家三郎这得多伤心,嘤嘤嘤——”
谢王氏凤眉一挑,不怒自威——我家三郎?
“呵呵,赫连夫人,我谢家三郎什么时候成你赫连家的了,自重!”
赫连王氏委屈巴巴,“姐姐,人家这不是喜欢三郎这孩子嘛,再说谢家和王家,赫连家向来联姻密切,要算起来我还是三郎他表姨呢。”
谢王氏无语,这世家联姻七拐八拐的关系谱就如一团乱麻,这表姨也不知道是走王家家谱的,还是走赫连家的家谱。
谢王氏这会儿心都悬在谢云曦身上,虽未多言,但心里也正谋划怎么收拾谢文清——连弟弟都不放过,欺人太甚!
懒得同赫连王氏瞎扯,“随你去罢了,不过记得别瞎喊三郎三郎的,世家子弟中行三的郎君多了去了,还是唤谢三郎,记得是我谢家的三郎。”重点强调谢家的三郎。
赫连王氏撇撇嘴,不慎开心,但人说的亦是实话,且也是好言好语,无奈,只恨赫连家没生一个谢云曦出来。
“唉,还是姐姐好福气,有这么个俊朗非凡的侄儿,那像我,赫连城那个臭小子!”
显然,又换赫连城发起主攻,赫连王氏这会又被气得心肝肺疼,端着那柔弱的姿态,连连骂道:“啊呦,我这不孝子哦,为娘的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毒舌的憨货,我可怜的三郎,如此风光月霁的仙人,他怎下的去那毒口……”
听着像是位娇俏温柔的妇人,连骂人都如此娇羞气弱。
然而,装了没几秒,赫连王氏便暴露出本性,“我去,那小子在说啥,太特么诛心了,老娘不发威,蠢儿子当我是病老虎了,回去把你私房钱给端了,竟然敢如此这般欺负我俊秀非凡的三郎君,老娘做不死你……”
这画风突变的太快,让人一时无法消受。
众女眷:“……”
这么多年,各家夫人依旧不习惯这赫连王氏的奇葩作风,不过赫连家那位大郎,可是出了名的爱财如命,号称一毛不拔——赫连城。
如今被亲娘扬言要踹了私房钱,也不知这赫连家的大郎回头要如何的哭天抢地。
还真是——活该!
众女眷纷纷附和,称赞起来。
“赫连夫人大义,乃吾辈楷模。”
“理应如此,我瞧着我们家大郎也该受些惩罚。”
“可不,我瞧着我家那位,不如减些开销,如此爱说话,回头再叫他给我抄念数十来便家规才好。”
“唐夫人说的极好,我亦如此想。”
“……”
这讨伐之声一带十,十带百,最后竟惹得全部女眷同仇敌忾起来,纷纷讨伐起自家的儿子,相公,亦或是亲弟亲兄,比之外间的群起攻之,这女眷席上的萧杀之气也不逞多让。
谢年华暗暗抹了抹额间,作为女眷中唯一清醒的存在,她当真是为外间那些才子捏了把冷汗。
说好的世家女眷温柔大度,贤良淑德呢?
感情她们把温柔都给了谢云曦,狠辣都送给了自己的儿子,相公,亦或是亲弟亲兄。
呜呼哀哉,哀哉呜呼——可怜的才子们哟。
“二姑娘,我说大郎君不是最疼三郎君的嘛,怎么今日如此紧逼?”
安颜担忧得看着堂中央,这孩子向来一颗红心偏的很,自然也同其他女眷般看不得谢云曦受委屈。
谢年华淡定的抿了口清茶,她最近被禁足禁酒,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瞥了眼外间正处于下风的,十分不以为然道:“可不就因为最偏疼,才这般全力以赴的。”
安颜挠挠头,“二姑娘,您说的女婢都糊涂了。”
“你哪里是糊涂,你那是笨。”谢年华顺口吐槽,随即又道:“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我这大哥也就偏疼三郎一个,他那么爱讲规矩的人,碰上三郎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头说的好好要严惩,回头一见到人还不是妥协再妥协。”
说起谢文清偏心之事,她都能吐槽个三天三夜来,“也没见他对我这般过,你瞧瞧,我这刚回来受了多少罚,他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冷眼旁观,本姑娘可比三郎可怜多了。”
安颜傻乎乎地歪歪脑袋,诚实道:“可您不是也挺偏心三郎君的嘛,您这么讨厌刺绣,也就为三郎君绣过一个荷包,大郎君可一个都没有,还有上回您得了好马,也紧着三郎君,还有上上回……”
“咳咳”——这傻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谢年华尴尬转开话题,“我瞧着三郎倒比原先淡定,那神色倒有几分做坏事前给人挖坑时的模样,咱们赶紧先瞧,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闻言,安颜果真转移了注意力,专心观看堂中央的辩论。
堂中央,谢云曦一身傲骨挺立,面上看不出焦虑或颓败,似乎从始至终他都如此这般淡定自如。
当然,这些都只是皮相,要论‘装模作样’,谢云曦自有一份心得,纵容内心MMP,对外时却总能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
各世家的长辈并不注重此局胜负,但却尤爱谢云曦的坦荡阔达,故纷纷送上彩虹屁。
孙家家主——孙斌更是借用古言,赞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名士之雏形也。”
谢朗闻之,代侄连连谦虚了一番,内里却相当心虚,毕竟自家事自家知,他家三郎哪里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指不定现在心里正在抓狂呢。
可不嘛,面对如此机关算尽的局,谢云曦内心相当狂躁,好在生死都曾经历过,不说其他,光着抗压能力倒是顶顶好。
前期连着被碾压了整整一刻有余,都说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谢云曦终是一个扛下所有,触底反弹,灵光乍现——麻蛋,从民生大义辩不赢,那就换一个角度去辩。
突破思维局限,走出盲区,谢云曦却没有张扬,只是暗自较劲。
他不动声色的将辩题的切入点拉向早已设定好的圈子里,随即猥琐发育,默默挖坑。
要论‘挖坑填人’之术,目前谢云曦也就输给过他大伯和他老师,不过这两人可算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了,败给他们自不冤,但其他人嘛——呵呵!
前期隐忍,中期蓄力铺垫,后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正所谓吃货一怒,伏尸百万。
为了他悠然的田园生活,为了世间的美食佳肴,为了不被抓回去闭门读书——来吧,燃烧的宇宙,让这些愚蠢的凡人为吃货的愤怒而颤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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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说明: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出自北宋文学家范仲淹的名著《岳阳楼记》
辩论“君子远庖厨”,“名以食为天”什么的纯属瞎编,请勿考究——看书图乐子,码子重开心!
第15章
华灯落幕,曲终人散。
一场清谈,以一对百,原是占尽先机,终了却被触底反杀。颠覆常理,令人叹为观止。
待众人步置谢宅外,亦有不少才子不约而同的回首。
偌大的谢家门匾,两处的红色彩灯晃得人神色迷离。
一阵晚风吹过,堪堪清醒些许,这才恍然惊觉——谢云曦他竟然真的赢了。
出乎意料的结局,好些人出了宴会都不曾回神。
孙亦谦登上牛车,回望谢家门楣,心下很是唏嘘,“谢家三郎,心服口服。”
如此困境下,竟还能绝地反击,他自问自己做不到这般。佩服之余,又生出些许惆怅。
“看来这一代,谢家又该独占鳌头。”一个谢文清已经够可怕的,没曾想谢家还出来个谢云曦。如此人物,还让其他世家如何出的了头。
孙家家主——孙斌端坐于牛车一侧,闻言只叹:“当年为父一辈,文则败于谢朗,武亦败于谢闵,谢家这兄弟连枝,不给他人活路的做派,哎!也算是一脉相乘。”
孙亦谦拱手歉意道:“父亲,是孩儿无能。”
“罢了。”孙斌挥手,倒也阔达,“非你之过,却是谢家两位太过出彩,尤其是那谢家三郎,我瞧着小小年纪,竟有顶流名士的做派。”
“于颓势而不自贱,于胜局而不自傲,败则坦然,胜亦如常,品行纯良,随心而为,有责亦可担。”
孙斌劝导,“吾儿若能深交,必有所益也。”
益友难得,孙亦谦自十分乐意。
牛车前行,回首那远去的谢家门楣,远远目送直至看不见后,他这才眯眼一笑道:“正有此意。”
另一方向,唐家父子亦做牛车归家。
唐家家主——唐磊瞧着牛车上一言不发的儿子,抚须问道:“淌儿可知今日谢三郎为何能赢此颓局?”
唐棠淌默然。
唐磊习以为常,“若以民生大义去辩,他自然毫无胜算,但其子思绪敏捷,能与绝境中保持冷静,偷换概念,将众人从大义引到君子行善,从而反转局势,一举获胜。”
闻言,唐棠淌依旧沉默着,只远远目送那渐行渐远的谢宅,神色亦莫名,看不出什么情绪。
唐磊淡然抚须,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想来,今夜过后,这天下的清谈宴又该换一个格局——转换视角,再辩其理。谢三郎这玩法实在有趣,想来必能风靡文坛,只是不知这一次改变,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文坛变动,却为一束发少年。
唐磊不禁感叹:“唉,果真,江山代有人才出,为父终究是老了。”
牛车趋离,再看不清来时的路,唐棠淌这才收回视线。
面对自己老父的念叨,他只不明所以的“恩”了一声,听着当真敷衍。
唐磊早以习惯儿子这般沉默寡言的模样,倒也不恼,只是看着有些发愁——这孩子,除了辩论,着实太不爱说话,也不知道这样糟糕的性子,他这做父亲的是否还能抱上嫡孙。
“哎——”当真是愁死老父亲。
俗话说得好,独愁不如众愁。
唐磊看了眼身后随行的女眷,目光一闪,计上心头。
“淌儿啊,你也知道你娘,还有你那些姐妹们,他们自来最喜欢谢家三郎,今日瞧你在宴上围攻,且下嘴实在过于尖锐。这不,你娘亲气恼非常,说是要罚你去女学为众姊妹授课,若不从,则关了咱家藏书阁,令你半载不得出入。”
“!”
唐棠淌一听授课,便已皱眉,又闻关闭书阁,立时开口,“欲加之罪,岂有此理!”难得,语气竟带上了几分起伏,可见是极其着急、愤懑。
不过——
唐磊双手一摊,颇为无奈道:“你莫要同我说理,有本事你和你娘说去。”
唐家主母本人便是唐家最大的道理,和她说理,莫不是欺他傻。
唐棠淌气鼓了脸,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沉默着,沉默着——退而求其次。
比起不能进藏书阁,他还是选择授课,虽然要说很多话,要面对很多人,但……
哎,谁让他爹是个妻管严——唐棠淌很是忧伤,比输了辩论还忧伤。
当然,若唐棠淌知道赫连城的处境,想来心里定会好些,毕竟人之劣性——见他人之苦逼,乐自己之人生。
那厢,赫连城自出了谢家门便被他娘温温柔柔地请上了车,本以为输了辩论,他娘亲必会好言好语的安慰他一番。
却不想牛车刚起驾,帷幕便被拉下。
车内空间密闭,赫连王氏立马变了嘴脸。
只见她一把拧住赫连城的耳朵,秋后算账道:
“赫连城,为娘和你说了多少次,今日前来必给老娘交好谢三郎,你这小子倒好,竟然合着一群人给老娘围攻我的家桃仙,你,你说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娘辛苦生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替你接近美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