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城内心吐槽,嘴上却哎呦哎呦着讨饶道:“娘,你轻点,好歹我也是你十月怀胎生的,这事真不能怪我,文坛辩论自有规矩,最忌讳放水,这要让您的桃仙知道了,还以为我瞧不起他。”
——听着倒也是这个理。
赫连王氏随即放下手。
耳朵得救,赫连城狠狠松了口气。他揉了揉自己莫名遭殃的耳朵,内心极其心酸。欲哭时,偏有无泪可流。
——瞧瞧这是哪家的亲娘,有这么对待自己儿子的嘛?
说到底,不过是谢家的三郎。
是,对方学问确实比他好,样子也比他俊朗,但他赫连城也是堂堂才子榜有名有姓的人物,模样亦是登顶琅琊美色前十的人物。
唉,怎么就被他亲娘嫌弃到如此地步,看着竟像是捡来的。
亲娘是靠不住的,好在他还有亲爹。
赫连城向他亲爹求助,“爹,你好歹说说娘亲,他为了个谢三郎就如此对待儿子,您心不疼吗?”
赫连安挥着羽扇正闭目养神,闻言只抬了抬眼皮,道了两字:“心疼。”
赫连城以为他爹终于知道心疼自己,眼神一亮,“爹,果然还是您最好,我……”
不待他说完,赫连安便无情打断,“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当真极妙。”
赫连安挥着羽扇,啧啧称道:“符老先生夸得极是,谢家三郎这般人物,你怎好意思出言围攻,可怜三郎一人孤立无援,吾心甚痛矣。”
赫连城:“哈?”——这特么是我亲爹?
赫连王氏却连连点头,“夫君所言甚是,阿城实在罪无可赦。”
赫连城:“哈!”——啥米,怎么就严重到罪无可赦的地步了?
赫连安挥羽扇,点头亦称:“当罚。”
家主都点头了,赫连王氏自然不客气,“回头把你那屋里床底和柜底的私房上交。另,自今日起,半载内,钱粮减半,三餐伙食一概自理。”
“!”赫连城瞬间炸毛。
士可杀不可辱,更不能动他钱粮。
“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公报私仇,见色忘儿,是非不分,毫无道理……”
这嘴速,果然不愧是八大怪才之一的才子,妥妥的令人哑口无言。
说不过,但赫连夫妇也从未打算靠嘴皮子教育儿子。
赫连王氏淡漠看了赫连城一眼,随即快速踹脚,将人一屁股踢倒在车板之上。
两人动作迅猛,果断且熟练,端是一点情面都未留。
儿子一倒下,赫连安顺势挥扇,抬臂镇压——有空瞎比比,不如直接上武力。
外间,牛车明显了一晃,赶车的仆人们却是习以为常,
他们很是淡定的继续牵绳赶车,顺便还能欣赏下这美丽的夜色。
话又说回来,明天便是立夏时节,今夜的星空却已如此明亮、璀璨。想来黎明破晓后,又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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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说明:
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出自《洛神赋》
第16章
立夏日,蝼蝈鸣。
昨夜,谢云曦历经束发礼的‘摧残,待宴会结束,便了回房,随意梳洗一番后立马倒头熟睡。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亦未醒,哪怕窗外蝼蝈声声,依然睡得香甜。
谢家众人不舍他劳累,便也随他休息,直到各家炊烟袅袅时,谢云曦才从被窝里爬出来,闻着窗外飘来的谷物清香,便猜出必是在做五色饭。
时下,五色饭一般使用红豆、黄豆等具有五种颜色的豆类混上米同蒸,熟后食用,又名‘立夏饭’,是立夏日当天家家户户都会蒸来吃的食物,有讨好彩头的寓意。
闻着这味儿,谢云曦就有些嘴馋。
瞧了瞧日头,想来快到午餐时间,谢云曦赶紧唤来怀远,快速梳洗,套了身常服,便迫不及待的向前厅走去。
一路穿过亭台楼榭,走过慢慢长廊,闻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稻谷芬香,只觉饥饿露露,恨不得多吃几碗五色饭。
谢宅,前厅。
谢文清,谢年华早至,两兄妹相对而坐,各自等宴开。
谢文清闲来无事玩起茶艺,倒也自得其乐,一本正经。
而谢年华这边,却又画风突变。
谢二姑娘这几天倒是安分,一直穿着女装,此刻,她正大半身子贴着坐榻,一手拿着拨浪鼓,一手逗弄身前的一小女孩。
“小五,小五,快叫二姐姐,叫得好这拨浪鼓就是你的,叫不好二姐姐我就揍你哦。”
谢家五妹,谢小小,如今不过三岁,长得粉雕玉琢,白白胖胖,是谢云曦二伯——谢齐的幼女,同辈里排行第五,故称谢小五。
作为一个三岁的小姑娘,面对比自己大了不止一轮的无良阿姐,谢小五只能可怜巴巴的将自己团成一团,意图远离眼前的怪姐姐。
奈何,拨浪鼓的诱惑太大,她的眼睛还是不自觉的跟着拨浪鼓左右上下的转。
理智告诉她,要作一个有原则,有骨气的世家女郎,面对强权恶霸绝不可妥协退让,但她的内心在劝告她——拨浪鼓好好看的,要了吧!
理智与情感的斗争,几番焦灼,几番徘徊,小小的她,却要经历如此困难的抉择——艾玛,太为难宝宝了呢。
最终,谢小五没能抵抗住诱惑。
一声“二姐姐”叫得心不甘情不愿,但依旧口齿清晰,软糯可爱。
谢年华满意一笑,伸手递上拨浪鼓。
谢小五眼睛一亮,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伸手去接。
眼看着就要碰到拨浪鼓,不想,谢年华手一缩,谢小五抓了把空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别说小孩没反应过来,就是其他人也挺懵。
谢年华看着小孩呆呆的模样,无良乐道:“哈哈哈,谢小小,你怎么还是那么笨,本君说什么你都信,今天都上当第三次了,你怎么那么笨啊。”
晨间,谢年华就拿着甜点和玩具把人哄懵过两次,没想到下午又故技重施,欺负人小姑娘玩。
众人不忍直视。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欺负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这得多无良多无耻才能做到谢年华这般洋洋得意。
安颜瞧着还处于蒙圈状态的五姑娘,小心提醒,“二姑娘,您别把五姑娘给逗哭了。”
谢年华不以为然,“怕什么,当年三郎小的时候我不知惹毛过多少次,也没见他哭过,这么点小事,小五才不会哭呢。”
谢文清看不过眼,出声提醒,“那时三郎都七八岁了,小五才三岁,有什么好比的,你呀,还是悠着点,别总想着欺负小孩。”
谢年华没当一回事,家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奶娃娃,她正欢喜,哪有可能听别人劝。
这人表达喜欢的方式向来清奇,越喜欢越爱欺负。
她瞧着小姑娘肉鼓鼓的小脸,愈发来劲,“笨笨小五,小五笨笨,拿不到拿不到,略略略——”
谢小五从蒙圈状态中出来,立马嘟嘴鼓脸,本还只是暗自生气,不想理人,谁知谢年华不知收敛,不停的火上浇油,这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谢小五“哇——”的一声,洪水爆发。
——完了,玩过头了。
猝不及防下,谢年华慌了手脚。
“小五乖乖,不哭不哭,都是二姐姐不好,喏,拨浪鼓给你,那个小木马也给你,姐姐桌上的小点心都给你……”
然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哇哇哇,娘亲,爹爹,不要二姐,坏,哇——”
谢小五哭得愈发伤心。
奶娘,女仆们齐齐上前安慰,可惜,沉浸在悲伤中的谢小五完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二姐姐太坏,呜呜呜,小五委屈,小五就要哭。
洪水决堤,哭声震耳,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谢年华这会儿倒是知道着急了,慌乱之下,病急乱投医,“大哥,大哥,你快哄哄这祖宗啊!”
现场混乱不堪,谢文清依然端坐一侧,不动如山,看上去依旧稳的一匹。
听到自家妹妹的求救,他先是冷漠嘲讽,“现在知道叫祖宗了,谁让你惹小五的。”
又道:“我已派人去请二伯母,你先自己哄着吧。”
谢年华惹毛人的本事那是自小练出来的,但她练习的唯一对象却是谢云曦——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伪小孩。
按照对谢云曦的标准去对付别的孩子,这可不就是作死的节奏。
谢年华一个头两个大,面对哭泣不止的小姑娘,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简直比刺绣还可怕。
——呜呜呜,她以后再也不乱惹小破孩了,呜呜呜,求你别哭啊。
谢年华正崩溃着,却见自家大哥还一脸淡定自若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五妹都哭这么惨了,你还有心情品茶!”
又威胁道:“我不管,你要是不帮忙,信不信我也哭给你看。”
论无理取闹,论脸皮之厚,谢二姑娘也是没谁了。
不过根据谢文清对她的了解,这人说哭给他看,那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谢文清感慨:他上辈子这是造了孽,才会有这么个妹妹,唉——人生艰难,长兄难为啊!
谢文清无奈起身,小心挪步到谢小五身前蹲下,僵硬道:“咳咳,小五,不哭,乖。”
开局瞧着还凑合,奈何也就开局靠谱了这几个字。
“常言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谢年华眨眨眼,莫名觉得这话那里不对。
奈何,谢文清越说越起劲,还打起了具体事例来。
“你看,你三哥哥,他打小就被你二姐姐欺压,但你三哥哥从来不哭,回头都直接报复回来的,当然,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本质上虽然不对,但你三哥哥的心态你应当好好学习学习,比如这坚强,勇敢,机智……”巴拉巴拉,噼里啪啦。
这是在哄他五妹呢,还是在炫他三弟呢?
谢年华听懵了,众仆人听傻了,谢小五打了个嗝,一双大眼透着不解,但却是停了哭声。
众人欣喜,以为是谢文清的话发挥了奇效。
不想高兴不过几息,谢小五又“哇哇哇”起来,听那哭声,竟比原来更伤心了。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谢文清整个人都僵在那,一动不敢动。
现场再次恢复混乱。
谢云曦闻着稻谷香,本是想来吃个中饭的,结果人还没走近,便听到孩童的哭声,好奇走近,竟看到如此惨烈的现场。
他二姐手舞足蹈连带鬼脸,瞎哄孩子。
他大哥全身僵硬,对着个小姑娘,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时不时的还从嘴里挤出一两句“君子曰……”之类的大道理,结果没说完整一句,就被人愈发惨烈的哭声掩盖。
谢云曦一脸懵逼的问怀远,“我这是还没睡醒,还是走错地方了?”
“呃…应该都没有。”怀远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他看了眼正在跳大神的阿祈,以及正学动物卖萌的安颜,还有一大群手忙脚乱的家仆们。
现场可谓相当精彩,牛鬼蛇神一应俱全,各路奇葩争相上演。
怀远无法用言语表达此刻所见。
谢云曦则耳膜发麻,他暗搓搓给了怀远一个眼神,一主一仆默契静声,同步挪腿,意图逃离现场。
谢文清察觉到动静,一回头瞧见来人,眼神一亮,“三郎,你二姐把小五惹哭了,你快来哄哄。”
谢年华一边附和,一边起身跨步,拉着谢云曦向事故中心走。
“三郎,你快救救我吧,你五妹实在太能哭,别的也算了,这要是哭坏了可如何是好,咱们家这么多年也就多出这么个妹妹啊。”虽然并不抱希望,但聊胜于无,多一个人受罪也是极好,不是,是多一份力量也是极好的。
逃离失败,谢云曦无奈叹气,随即又疑惑,“五妹?”
谢文清赶紧解释,“是二伯家的小孩,今日早间才刚回来,二伯和二伯母一路奔波,早间拜完礼便回房休息去了,这小姑娘醒得早,奶娘便提早一步来前厅,谁知碰上你二姐这不靠谱的姐姐,好好的,非要惹哭。”
谢云曦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二姐,你出息了,连三岁小孩都不放过。”
谢年华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只急道:“是我不好,这是咱们等会算账,你先给我哄哄小五。”
谢云曦看向谢小五,小姑娘被奶娘抱在怀里,头埋着,只能看见那起起伏伏的背,听着哭声,那是相当的悲伤。
他亦是手足无措,“这,我也没哄过孩子呀!”
谢小五的奶娘原是都城谢家的仆人,今日也是第一次来谢家主宅,从未见过谢云曦,当下一见,眼神立时亮了起来,像是见到救命恩人似的,一边抱起怀里的小姑娘,一边向谢云曦紧急求助。
“想必您便是三郎君,女婢失礼,但求您能抱抱我家姑娘。”
谢云曦一头雾水,不过瞧着递过来的一团子哭包,倒是本能的伸手接了过。
小小软软的一团子入怀,谢云曦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谢年华不明所以,“我们刚刚换了那么多人抱,也没见有什么用,让三郎抱又能有什么效果,不都一样吗?”
事实证明,人和人是有差别的,抱和抱也是有差别。
谢小五被迫离开奶娘的怀抱,换了个生手,自然非常不舒服,哭喘着本想把人推开,一回头,一只莲藕小手从握拳推胸到开掌抓衣袍,这中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