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曦莫名,直到听他二伯母说道:“大爷爷,可不就是我公公,你嫡亲祖父嘛。”
“阿……阿爷!”
谢云曦颤音,“阿……阿爷怎突然回家了,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唉,我们也是措手不及,昨晚大伙吃了晚膳都快休息了,门童才火急火燎的来报,说你阿爷回来了。”
谢言氏无奈,“其实这事啊,你二姐还真说起过。”
"二姐!”
谢云曦突然想起前两日的事来,恍然大悟之余,又奇道:“二姐她怎么知道的?竟然二姐知道阿爷回来,应该会招呼一声才是。”
谢言氏一叹,“这事也怪我们,你二姐其实一早就说她收到风声,估计你爷爷今年会回来祭祖,大伙儿以为她又瞎胡闹,毕竟咱们家那么多人,就她听到这风声,想想也实在不靠谱。”
“这不,她从东林回来就又被你大伯母关去绣屏风了。”
感情是他家二姐“黑历史”太多。
谢云曦扶额轻叹,“我就说她前几日怎么突然去东林了,回来后也不回主宅,感情是想躲阿爷啊。”
想起他阿爷,谢云曦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倒也不是他这阿爷人多不好,而是吧——
老小孩老小孩,如果说谢云曦是最叫人头疼、无奈的小辈,那么谢老太爷便是谢家最让人头疼,且无奈的长辈。
瞧谢年华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人都要躲着谢老太爷,可不就是从小被霍霍怕了嘛。
说起谢老太爷,那玩心起来才真真是“无法无天”,可他还偏就喜欢找小辈玩。
“谢云曦”随军时,他最喜欢找谢年华玩,后来谢云曦归族,他便将目标换成了谢云曦。
要说谢年华长成如今这不输男儿的做派,一大部分便是被谢老太爷“霍霍”出来。
至于谢云曦,他现正挪腿想着开溜——能躲一时是一时,人生艰难,苟延残喘也好啊。
然而——
“哟,这不是三郎嘛,一大早的你学青蛙爬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什么早操,瞧着挺新鲜,要不咱爷俩一起爬。”
这许久未见,但依旧非常有辨识度的声音。
谢云曦身形一顿,僵硬着脖颈抬头,“阿……阿爷!”这止不住的颤音啊。
谢老太爷瞧着又俊朗许多的孙子,面上一乐,抚须道:“啊哟,许久不见,咱三郎又俊了许多,不错不错,回头还能用美色‘骗’个媳妇回来,再生个漂亮的奶娃娃,哈哈哈——”
自知这会儿逃不掉,趁着话题还算正常,谢云曦赶紧起身行礼,“见过阿爷,三郎不知您归族未能及时拜见,多有失礼。”
谢老太爷大大咧咧往席上一坐,不以为然的摆手,“你别跟你大哥学,这繁文缛节的瞧着难受。”
又道,“说起你大哥,还有你大伯二伯,哎,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谢家男儿,喝那么点酒就给喝趴下了,还没我这老头子好。”
这话说的,谢云曦也不好接,只好乖巧的上前斟茶,“阿爷说笑了,您的酒量那自是无人可比的。”
又道:“对了,我前头酿了不少果酒,不知道阿爷喜不喜欢,等会儿便叫人给您取来尝尝。”
谢老太爷爱酒,听有好酒,自然欢喜,只不过比起酒,他更喜欢——“三郎啊,这酒的事咱爷俩回头再说,这次我游历山水田园,可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他神秘兮兮道,“其中一物那可神了,我同好友炼丹时不小心把它和硝石,木炭之类的混合在了一起,那场景,可真是——你绝对想不到那场面有多刺激。”
硝和木炭混合,还刺激?
谢云曦心下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当即直起身仔细看了看谢老太爷,担忧道:“阿爷,您没出什么事吧?”
“嗨,我老头子手脚灵活着呢,能有什么事。”
谢老太爷大大咧咧一挥手,随即又眨巴眨巴嘴,察觉不对味来,“咦,你小子怎么像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似的,难不成你还知道我们混进去的东西发生了什么变化?”
谢云曦身形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我这不是听您‘刺激’这俩字心有余悸嘛。”
他故作淡定的转移话题,“您上次说这俩字还是我十一岁那年,那会儿您爬山说要研究闪电,还专挑雷雨天上山,幸好打雷时您没站那高树下,不然那雷劈下来后果可不堪设想。”
谢云曦回想起谢老太爷干过的那些不要命的事来,那是相当的后怕。
其他事不说,单说四年前,谢老太爷瞧着雷电突然奇想,竟想一探其中的奥秘。
人家好奇那也只是心里想想,但他老人家可不同,所谓心动不如行动。
但这事实在太危险,谢家大大小小自然死活拦着,面上是拦下来了,然而某个电闪雷鸣的一天,谢老太爷趁着众人放松警惕,竟自个偷摸着上了琅琊山。
不幸中的万幸,他老人没去别的山头,待他上了琅琊山,桃花居守门的仆人发现有人鬼鬼祟祟上了山,后仔细一探,发现竟是他们家老太爷,随即立刻报给了管事。
而谢云曦听闻此事,当即发现不对来,自然立马出去拦人。
然而他作为小辈,自然劝不动人,通知谢家的其他长辈又实在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抱着谢老太爷的大腿,死活闹着要一起上山——不能劝人留下,那只能把自己给打包了带去,回想起来谢云曦还是一阵心酸。
当然,那时谢老太爷被缠得没办法,最后也只好同意带他上去。
一路上谢云曦磨磨唧唧,故意拖慢脚程,最后自然是被嫌弃的要死。
但也幸好他坚持跟着,待电闪雷鸣之际,谢老太爷简直作死似的,一个劲地往高处蹦跶,后来竟还想着去爬高树,美其名曰:近距离观察。
谢云曦那会被吓坏了,当即顾不得形象,连哭带嚎,外加抱大腿等各种招数用了个遍,总算将人拖住,没让他接近那棵高树。
那树长的地势极高,周围还没其他遮掩,在雷雨天那是相当危险。
果不其然,在谢云曦还抱着他爷大腿的时候,一道雷下来,瞬间便被劈成了枯树——还是带火星和焦味。
如此静距离的观看雷劈,真是少有人能体验到的。
谢云曦当时真是吓傻了。
好在,谢老太爷只是好奇心太重,没真想找死,见雷电之危如此恐怖,自然也就下了山。
此后谢老太爷虽还是好奇雷电,但也只远远看着,没再做那等吓死人不偿命的事来。
当然,这老太爷没敢再近距离探究雷电,不等于他在其他事情上就能安分。
细数起来,谢家众人不知被他吓破了多少次胆,好不容易这两年收了心,平日里也不过游历山水,寻友问道,虽不着家,但胜在没整出什么幺蛾子。
只要不作死,大伙自随他高兴。
反正这天下虽大,但总不至于走出谢家的势力圈,但凡有谢家产业或耳目的,总会优先照顾着老太爷。
谢家上上下下对他们这太爷真没别的什么期望,只求他老老实实,不要那么多突发奇想,如此这般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瞧瞧,多么卑微,且朴实的愿望。
可惜,这岁月静好眼瞧着又要到头了。
硝混木炭,能混出“刺激”二字,再联系到炼丹这事——谢云曦动了动自己那咸鱼许久的脑子,似乎也只能想到那传说中的硫磺来。
硫磺是个好东西,若再配上硝和木炭——哇塞,这不就是传说中黑火药的基本配方嘛。
黑火药炸丹炉啊!
——确实刺激,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刺激”。
谢云曦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会儿都不知道该佩服他阿爷作死的本事,还是该庆幸这位爷命长。
所以说,有些人啊,相见不如怀念,怀念还是不要见。
这不,一见面就来个心跳骤停的“大礼”,这往后的日子估计又要心惊肉跳,不得安宁咯。
生活不易,谢三郎叹气,“阿爷啊,您瞧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这次您可别再‘突发奇想’玩什么‘刺激’了,咱好好过日子。”
随即又颇为苦口婆心道:“您大早的少喝酒,瞧您早膳还没吃的吧,孙儿这就给您下面去。”
吃口面,压压惊,回头还得想办法断了谢老太爷研究黑火药的心思。
——瞧他爷提到“刺激”二字时闪闪发光的眼眸,谢云曦敢用脑袋打包票,他爷一定收集了不少硫磺,硝石等物,就等着要和他分享“刺激”呢。
恩,作为他阿爷最疼爱,最信任的孙子,谢云曦就是这般有自信——唉,这要命的自信啊!
第43章
谢云曦做完阳春面出来, 谢家众人皆已醒来,汇聚前厅。
仆人将面端上, 置于众人食案上。
初见碗中汤面, 只觉汤清且平平,而那面亦是白白,瞧着光滑, 却觉有些寡淡。
不过夏至天闷热, 虽是早膳,众人亦无多少胃口, 特别是谢齐等人昨夜宿醉, 口内本就无味的紧, 但瞧着这面是他们家三郎亲自做的, 心意上自不想辜负, 故而都想着意思意思吃吃完, 只是心中却没太多期待。
谢云曦瞧着,但笑不语,只招呼着趁热吃。
众人执筷, 拿勺, 纷纷入口。
待那一口光面入口, 只觉面糯爽滑, 很是开胃, 当即又不觉佐下一口清汤, 刹那间, 葱油香四溢,盈满口齿。
不过是白白的面条,再佐几点葱油罢了, 未曾想竟会如此美味。
众人齐声赞叹。
而谢老太爷一碗下肚, 很是满足,“清晨来这么一碗清爽香郁的面汤,着实开胃,三郎好手艺。”拍了怕肚子,心情亦是愉悦。
谢云曦见众人吃的高兴,自也欢喜,“夏至吃面便是极好,今日匆忙,正好厨房熬了高汤,我瞧着做阳春面最好,简单又美味,大家喜欢,明日早膳我便再做些。”
谢家众人自知爱下厨,又听这叫“阳春面”的也不费功夫,自也乐得有美食品尝。
当然,最乐的还是谢小五,她本就苦夏,一到夏天便不想吃饭,如今这一碗清爽香醇的阳春面下肚却是极对胃口,这不,才一会她便吃完了面汤,瞧她那碗,竟是半点汤沫不剩。
阳春面本就适合老人和孩子,见此,谢云曦自是高兴。
而谢下五则抱着空碗,喜滋滋的炫耀,“三哥哥,三哥哥,你瞧小五是不是最乖了,一点都没剩哦,全吃完了呢。”
又道:“还是三哥哥做的最好吃。”
谢云曦摸了摸她的鬓发,“小五喜欢,三哥下午再些别的。”
谢言氏没好气地斜了谢小五一眼,“你个挑食的臭丫头。”转向谢云曦时,又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三郎啊,你别惯着她,早膳已经够麻烦你的了,哪有大下午的再叫你跑厨房的道理。”
谢云曦笑笑,“无事,正巧阿爷在外游历多日,平日也没机会孝敬,如今多做些好吃的也是应该的。”
见他坚持,众人也就不好拦着,只叫厨房到时多备些消暑的冰来,且一再嘱咐他别太劳累。
而谢老太爷这会正高兴,他瞧着自家乖孙如此孝顺,脸上的褶皱都透着满满的幸福。
不过他这会吃饱喝足,却又想起刚说的“刺激”来。
谢老太爷自认是个再好不过的祖父,作为一个好祖父,有好东西自然要同自己的乖孙们一起分享分享。
他觉得自己做人祖父不该厚此薄彼,偏心什么更是要不得,故而——
“大郎,三郎,二丫啊,都吃完了吧。”
谢老太爷满脸慈悲,抚须笑言,“来来来,跟阿爷一起去水榭,那儿凉快,阿也这次周游了一圈,可发现了不少好东西,特别是其中一物,特别神奇,待阿爷给你们示范示范。”
虽然不知道这神奇之物是什么,但被突然点名,谢文清和谢年华一惊,特别是对上谢云曦那笑容逐渐僵化的面容,两人亦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介于谢老太爷过往的黑历史,能叫他表现如此兴奋的,总叫人感到莫名的不安啊。
谢云曦思量着这会儿若不给他阿爷“展示才艺”的机会,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他老人家自己瞎折腾,还不如当着自己的面一次折腾个够。
好歹有自己在场,若量过了,还能及时阻止。
——哎,回头还是得找些别的什么好玩的来,给老爷子转移下注意力啊!
***
稍众,谢家水榭内。
谢云曦,谢文清和谢年华很是乖巧的站成一排。
三人同款紧张,眼睛自是盯着谢老太爷的手,且听他介绍手中的琉璃瓶,“你们别瞧着黄粉不起眼,但就这么点粉末,他那威力也是相当厉害的。”
——您竟然知道厉害,就别瞎玩啊!
经历过九年义务的应该都知道,硫磺的化学性质活泼,它的粉末能与空气或氧化剂混合,且极易燃烧,甚至爆炸。
谢云曦瞧着谢老太爷那粗暴,完全未经测量,只光凭手感把硝石粉,木炭等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投进丹炉里的操作——艾玛,太可怕了!
手心自是满满的汗液。
好在谢老太爷还知道分寸,只玩了个半人大小的丹炉,里面的材料具体克数不明,但从数量上估计,也就一大炮仗的效果,只是爆炸的话,那丹炉必定会炸飞开来,若离太近,可就相当不妙了。
谢云曦定了定神,“阿爷,您不是说这东西放炉中会炸吗,我手脚快,这最后的黄粉不如我来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