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性子,父皇怎么可能把皇位传给这么个傻子呢。
自觉领悟到了真相,言明伸手拍了拍言希的肩膀,一脸和蔼,“三弟啊,以前是大哥不好,我瞧着谢家几位兄友弟恭的样子,深有感触,以后,大哥我再也不和你争了。”
——反正不争,皇位也是他的。
言希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微微一想,便又释然。
当即他也伸出手来,拍了拍言明的肩膀,“皇兄,原来你还是有优点啊,也是,毕竟像你这种要模样没模样,要才华没才华的俗人,再如何讨好,谢二姑娘也看不上你的。”
——等他娶到谢二姑娘,有了谢家的助力,到时候别说皇位稳妥,连其他世家也都要俯首称臣,哈哈哈……
言希:“……”
俗话说得好,不与傻瓜论长短。
对于言希的讽刺,言明却是宽容一笑——傻子嘛,计较什么呢。
言明看言希像傻子,言希看言明这位皇兄也像是在看傻子。
两人不觉四目相对,竟难得默契的露出真诚,且明亮的笑来。
秋风萧瑟,拂动衣角浮纹,吹动发梢。
围场两侧,皇家护卫队如木人般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然,瞧着场外的两位“传说中最受宠,但已被默认无缘皇位”的傻皇子,众护卫亦是——
艾玛,难怪都说大皇子和三皇子傻乎乎的,之前只听说过,如今这一瞧果然名不虚传。
幸好无缘皇位,不然天启迟早灭亡。
——工作不好找,若皇室破灭,他们这些护卫可就要下岗了,唉,挣钱不易,且挣且珍惜啊!
第67章
入了围场, 谢家众人便把两傻皇子的事抛之脑后。
谢云曦第一次参加这类祭祀活动,自是乖巧, 安分的很。
这会儿, 他紧跟着谢文清和谢玉言前往祭台,而仆人们则前往休息区另做准备。
要说这一处西郊的祭台,虽名为“台”, 但实则却是一行宫的模样, 只这里并不用来住人,而是专门建来举报大型祭祀的。
而祭祀, 多为通达天地, 祈求上苍, 故而此处行宫建的自是极高。
谢云曦仰头, 看着一层层数不到头的石阶, 先是感叹了一番建筑之宏伟, 感叹完了,他便心生退意,只想转身走人。
作为一条能坐着绝不站着, 能躺着绝不坐的咸鱼, 这么高的台阶, 想想就觉得累。
何况, 这会儿可不比在琅琊爬山, 这上台阶, 下台阶的, 还得保持风度翩翩的姿态,就算累成了狗,都不允许把腰弯下。
世家礼训:头可断, 血可流, 脊梁不能弯。
谢云曦瞧了瞧自己身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再看了眼逐渐赤红的日头,眼珠一转,默默往后退去。
刚退两步,便撞上了一堵“肉墙”。
谢云曦回头一瞧,正对上谢玉言一脸灿烂的笑容,当真是君子颜如玉,一笑见倾城。
——看着便是十分欠揍的样子。
知兄莫若弟,何况是曾经一起上瓦爬树,穿一条裤衩的兄弟呢。
“三哥啊,不是你说的嘛,生命在于运动嘛,这台阶还没你琅琊山高,怕什么。”
谢云曦又看了眼台阶,“这能一样吗,我爬山至少不用端着仪态,也不用穿这么重的礼服,话说回来,为什么没人跟我说祭台这么高?”
“说了,你还能来!”谢玉言坦然一摊手,“三哥啊,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台阶其实也不多,去年我就数过,这台阶也就九十九个,就是高度吧,比寻常的要高些,咬咬牙就上去了啦。”
“呵呵——”谢云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这是故意想折腾我的吧。”
谢玉言露齿一笑,“啊呀,三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咱兄弟俩多好的感情,这叫有福同享。”有难也同当。
潜台词太明显,实在无力吐槽。
——唉,这满肚子坏水的家伙,说好的兄友弟恭呢!
谢云曦自觉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气得一扭头,找上了他大哥——求安慰,随带告状。
“大哥,你看看四郎,他以前多可爱,怎么现在竟这般冷漠,这般无情,这般没有兄弟爱了,嘤嘤嘤——”
谢文清紧张的四周张望,见周围还没什么人,台阶两侧的士兵又隔着距离,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压低了声音,“说好的在外头要注意点形象,都多大了还撒娇。”
想起谢云曦和谢玉言的往事,又是一阵头疼,他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吐槽道:“可爱?你管上瓦揭房叫可爱,得了,赶紧站直了,等会上台阶的时候注意点仪态,不准像在家爬山似的,没个正行。”
“哦~~”
谢云曦当即立正站好,只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透着莫名的委屈——嘤嘤嘤,他果然已经哥不疼,弟不爱,姐……
“咦?”谢云曦四周一打量,“二姐去那了?”
谢玉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啊,昨晚刚跟你说过,感情你就没听,唉,这女眷会走另一处,到了上面,你就能见到二姐了。”
“上面啊,那还不如不见的好。”
谢云曦抬头,看着一眼望不到顶的台阶,无奈一声长叹,“爬就爬呗,还能怎么招呢。”
被兄弟两夹在中间,他根本逃无可逃。
***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但谢云曦爬完九十九个,高度极不符合人体力学的台阶,站在高处向下看时,别人寒不寒的他不知道,反正他就觉得挺热,还是全身冒汗的那种闷热。
这时候衣服厚重的优势就出来了,因为太厚太多,所以内衣就算湿透,但从外看,却依然是衣袖飘飘,仪表堂堂。
谢云曦用锦帕逝去额间的细汗,待风一吹,面上除了愈发白皙红润外,他依然容颜俊朗,风度翩翩。
至于谢文清和谢玉言,不知是平日里爬习惯了,还是体力本就极好,这两人竟是半点汗都没出。
谢云曦看了眼,不禁自我怀疑起来:莫不是他真的少年早衰,要不然怎么这两人没事,就他汗流浃背,如此狼狈?
谢云曦扇着扇子,试图压下身上的热意。
他自觉自己此刻形象应该是极为狼狈的,但事实上外人看来却是——面如桃花,形如松柏,折扇轻起,更添几处风流。
台阶之上,众人汇聚。
当谢云曦,谢文清和谢玉言三人步至祭台处,众人纷纷侧目,拱手作揖。
一时间,寒暄招呼之声此起彼伏,人流涌动,看着竟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谢云曦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好在他对外都是高冷的人设,这会儿倒是省下许多寒暄的力气。
看着一个个上来招呼的人他自是一阵脸盲,周围吵吵嚷嚷,叫人着实头疼。
谢云曦有些不耐,但这会倒是谨记着谢文清的嘱咐——少说少错,跟紧步伐。
为了照看好他这个“问题儿童”,谢文清这个做长兄也着实不易。
从昨日清晨到夜间三更,那是唠唠叨叨念了一天的规矩,念得谢云曦打了整整一天的哈欠。
好在,谢云曦别的没记住,倒记住了“少说少错,跟紧步伐”这句话。
至于怎么记住的——哎,试试早中晚洗脑洗个几百遍,没耳朵的,估计都也能记住这话的口型了。
“咚——”
钟响一声,众人噤声,就位。
谢云曦紧跟着谢文清往世家聚集的席位走去,步至队伍的最前端方才停下入列。
这类大型的祭祀典礼,排位向来讲究,世家同皇族一派向来是进水不犯河水,排位分的格外的清楚。
而排位前后也有许多忌讳,世家这边大部分还是按照家族的实力进行排位。
当然,若出现旗鼓相当,或相邻的两家有生死矛盾的就要另行考量,具体实施下来,确实非常复杂。
昨日谢文清倒是说过有关排位的一些猫腻,但谢云曦左耳进右耳出,自然也没就听进去多少。
待他入列,站好位,这才发现前后自己左右站的竟还都是熟人。
谢云曦左右站最近的自然是谢文清和谢玉言。
而在谢文清的身侧,正好是孙亦谦。视线往右,越过谢玉言,正好能瞧见赫连城,再过去,便是唐家的唐棠淌。
四大家族向来同列一排,说不是巧合,但在他身后,却正巧是王家的几个少年郎,别的几位谢云曦并不认识,但王安祈的长兄他倒是见过几次面。
刚入列前他略略一瞧,却未见王安祈出席,至于询问,这会钟声已响,他自是不好再转身,无奈只能等祭祀后再问上一问了。
不过,谢云曦这会儿却是十分羡慕王安祈的,能待在家里,自由自在的放肆撒野,可比这祭祀有趣多了。
“咚,咚——”
钟声响过两次,礼乐起,帝王入场,行祭祀礼。
闻声,谢云曦来了精神,好奇地看向祭台处。
此时,礼乐声声,一黑色暗纹的男子正缓步入场,身侧前后亦有侍从,嫔妃,皇子等随行。
待走近些,视野渐清,正可见那男子头戴墨黑色皇冠,冠上十二串玉石珠帘自然下垂,隐去了些许面容,让人看不清神色。
谢云曦盯着皇冠上的珠帘,半响,竟不见它有明显的晃动,“这皇帝也着实不易做啊,光着走路不动玉石的本事,啧啧啧,这要练习多久啊!”
谢文清和谢玉言离得近,自是能听到他的嘀咕声,两人嘴角一抽,实在不知该如何吐槽。
这人啊,什么不好关注,偏就关注皇帝头上的珠帘。
谢文清暗叹了口气。
半响。
他不放心的低声嘱咐道:“等会焚香酹酒后,该迎神四拜,别光顾着这些个有的没的,到时候给忘了或慢了节奏,可就不好看了。”
全场行礼,独一人原地直立,那当真就成了“鹤立鸡群”的那只鹤了——这时候当鹤,可就是极度失礼的事故了。
谢云曦虽吊儿郎当了些,但事关家族脸面,他自是不敢懈怠。
当即收了视线,正襟危“立”,不敢再胡乱走神。
稍纵。
献官酹酒,乐奏半时,众人行礼迎神。
礼成,奠帛、献礼,礼乐继续。
这一连串的礼下来,错自是没有,只是实在太累人。
祭祀礼不难,时间却极为漫长,且初秋也不过早晚凉快,接近午时,日头渐高,这温度自然也是越发的炽热。
谢云曦突然明白王安祈为何能幸免于难,避开这祭祀了。
这祭祀太考验体力和耐力,但凡身体弱些,指不定这中途就会晕过去。
——难怪,大伯前些年总用他身子骨弱当借口,还没有任何人说三道四的。
趁着走流程的空档,谢云曦略略瞥了眼各世家出席的人,一眼望去,果真都是年轻的后生。
这祭祀本质就是个体力活,难怪他大伯和二伯送行的时候让他多注意身体,多锻炼体力——唉,感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谢云曦略有些伤感,原以为他只是哥不疼,弟不爱,姐——姐在对面世家女眷圈里冷眼旁观。
没曾想,如今连他大伯,二伯都不疼他了——嘤嘤嘤,他实在是太惨了。
正当他自怜自哀之际,礼乐骤停,献官退至一侧。
随后,读祝之人就位,宣读祝告文。
谢云曦听了告文前面的几段便失了兴致,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
无人可见的长袍下,他却是两脚互换着用劲,左脚累了换右脚,右脚累了换左脚,换了一会儿两只脚都累得不行,可这会儿,他也只能提着精神,努力保持着仪态。
没了自怜自哀的精力,他也只能死盯着祭台上读告文的人,“快点读完,快点读完,快点读完……”
碎碎念了半响,“哎,怎么还没读完。”
又过了好一会,告文却还有长长的一大段,可头上的太阳却越发毒辣起来。
“哎——”一声长叹,却已累到不想说话。
为了防止无聊到发困,谢云曦想着给自己找点乐子。
奈何这会儿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动动眼珠子,打量下周围的人或物,实在没劲了,他也只能盯着祭台正中的皇帝猛瞧。
说来当今这皇帝,年岁也就四十刚出头,身子骨瞧着也十分硬朗。
这都站了快一个上午了,竟还能不动如松,不说皇帝的礼袍有多重,就光皇冠,那珠帘可都是一颗颗玉石串成的。
帝王十二串,多少荣耀富贵没瞧出来,但重量却是实打实的。
——难怪阿爷总吐槽说什么傻子才争这帝位,也是,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有个天灾人祸的还得背黑锅,受舆论打击,时不时的还要受世家打压,回头吧,儿子妻子还都想着怎么谋权篡位。
这般一想,皇帝简直比996的上班制还要悲惨。
谢云曦瞧着台上的人,不禁心生感慨。
这想着想着,突然又觉人生圆满——果然,看到比自己悲催的人后,心情就好了许多。
心情好了,连斜对面站着的两傻皇子都顺眼了许多,这天也更蓝了,云也更白了。
蓝天白云,云白且悠然。
瞧着瞧着——那朵云挺像鸡腿了,还有那一朵,感觉像一盘烤鱼,旁边的莫不是刚出炉的烤面包,还有那边那个……
云卷云舒,天色碧蓝,谢云曦不觉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肚子——嗯,好像饿了呢。
“咕噜”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