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9-15

  程素月应了一声,起身站在门口听了片刻,确定没人之后,便迅速闪了出去。
  另一间房里,阿宁已经费力地将妇人扶上床,问杜荆道:“她怎么了?”
  满屋子的人都莫名其妙,人昏迷时只有你在场,现在却来问我们?
  阿宁解释:“我想问诊,结果她突然就开始痉挛尖叫,一声比一声凄惨,叫完就晕了过去,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杜荆替妇人诊脉,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心中并非没有疑惑,但又找不出眼前这乡下郎中搞鬼的证据,加之蛊虫游走体内,本就容易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否则他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将人都移至荒山,便也没有多加斥问。
  众人很快散去,程素月这才走上前:“怎么回事?”
  阿宁后怕:“是我把这位大婶给扎晕的,对不住她。”
  程素月:“……”
  但阿宁也是找不出别的办法,他听到了桃花那声惨叫,也看见杜荆正带人远远往这边赶,情急之下,只能闯进这间房,将一根银针刺入正在桌边打盹的大婶体内,梦里骤然酸痛,她当场痛呼出声,还没等睁开眼,脸上就被捂了一块布巾,便又昏了过去。
  程素月靠在门框上笑得肩膀直抖:“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竟然这么有本事?”
  阿宁一方面觉得自己这行为上不得台面,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像还的确挺急中生智的,眼下被程姑娘笑得不大好意思,就赶紧转移话题:“公子那头怎么样了?”
  “柳二公子已经找到了蛊虫。”程素月道,“我们应该在这山上待不了几天。”
  又过了一阵,柳弦安也来到了这间房中,反正大婶还在昏迷,为了不浪费这一昏,他又替她也扎了一脑袋针,果然拔出几条蛊虫。这回程素月有了经验,在抽针时紧紧捂着大婶的嘴,硬是将惨叫给闷了回去。
  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这三人是在拿着棉被谋财害命。
  程素月累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地问:“余下的每个病人,我们都要这么折腾一遭吗?”
  “不必。”柳弦安收起银针,“我已经知道了中蛊之人大概会是什么样的脉象,只需明天一天,就能查清所有人的病因,程姑娘准备好给王爷送消息吧。”
  阿宁在旁看着,觉得柳弦安在说这句话时,神情简直和庄主与大公子一模一样,连语气都差不多,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哇,原来我家公子真的是亲生的”这样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柳弦安就提出了要替所有人诊脉一事,杜荆虽说看在石瀚海的面子上答应了,但或许是因为对昨晚那一声惊呼仍存有疑虑,便派出自己的三名弟子,名为帮忙,实为监视。
  柳弦安对此倒无所谓,莫说三个,就算跟十个百个都成,要不是为了做做样子,得将脉象一一记录归档,他差不多半天就能看完所有人。不过现在就算要记录,也只多用了一天而已。
  山下府衙,梁戍也收到了程素月的信函。
  石瀚海急问:“如何了?”
  梁戍道:“解决了。”
  “解决了?”石瀚海闻言不可置信,“王爷的意思,是说瘟疫将散,赤霞城的生活马上就能恢复正常?”他觉得自己简直在听一件不可能的事,“可柳公子才上山不到两天。”
  是啊,才不到两天。梁戍微微挑眉,觉得自己以后或许应该再多相信他一些,毕竟睡仙虽然没有行医经验,却有万卷书册,三千大道,和四万八千岁的惊人年纪。
  大坎山上,柳弦安正在陪着桃花吃饭,打趣道:“你怎么这么爱吃油饼?”
  “好吃。”桃花给他也掰下一块,柳弦安想接,抬眼见杜荆正带着人过来,便摇头示意小姑娘自己吃。
  桃花却不吃了,她站起来想跑,反被杜荆叫住。弟子从食盒中取出一碗药,让她趁热服下。
  “我不想喝。”可能是因为有柳弦安在身边,桃花多了一些胆量。
  杜荆不悦:“快些,后头还有别的病人在等药,休要浪费时间。”
  桃花求助地看向柳弦安。
  “杜大夫。”柳弦安站起来,“把药放在这里吧,等会我看着她喝。”
  “凉了,药效就会大打折扣。”杜荆看起来并不打算离开,“石大夫还是继续去诊你的脉吧。”
  这话说得嘲讽,人群里有人嗤笑。桃花又想溜,端着药的人已没了耐心,捏起她的下巴就要硬灌,桃花在挣扎中不慎打翻药碗,对方更是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教训这不听话的丫头。
  “住手!”柳弦安上前阻止,对方又哪里会听他的,两名弟子嫌他话多碍事,正要将人拉到一边,可手还没搭上肩膀,大臂便如同被一股看不见的妖力扭转,生生向外撇出了诡异的幅度。
  “嘎巴!”
  两人双双惨叫跌倒,柳弦安对这种场面已经有了经验,回头一看,一身黑衣的骁王殿下果然正站在树下,面色冷而不悦。
  “旁人都来抓你了,自己不知道躲开?”
  “哦。”
  梁戍是没有易容的,那杜荆先前不管见没见过他,只要有点脑子,都应该知道能有此般气度、此般功夫的人,绝不该是眼前赤脚郎中的朋友,于是转身欲走,可哪里还有机会,程素月此时也从另一头赶了过来,杜荆见出逃无门,便咬牙下令:“杀了他们!”
  “是!”众弟子纷纷抽出软剑,却都是会功夫的。柳弦安在旁提醒:“小心有毒!”
  确实有毒,剑刃全部淬出蓝光。但再有毒,也架不住骁王殿下的功夫高得邪门,杜荆其实已经算是有些身手,照旧挡不了十招便落于下风,情急之下,他竟想拿树下的柳弦安做肉盾,反被一道剑气扫得肋骨断裂,“砰”一声摔在了程素月脚下。
  杜荆挣扎着爬起来,勉强与程素月对了两招,又跌跌撞撞向着另一头逃。梁戍将傻站在树下的柳弦安拎起来,丢到另一片空地上:“去看着,别让他死了。”
  柳二公子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地去追程素月,还惦记着要不要回去先拿个药箱,但很快他就发现,没必要。
  程素月蹲在林子里,正在用力拍杜荆的脸:“喂,喂喂,你醒醒啊!我家王爷没让你死!柳二公子,你快来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柳弦安翻开眼皮,又试了试脉象,摇头:“没救。”
  程素月哭丧着脸:“我才一刻没留意,他就自尽了,怎么办,王爷肯定会怪罪我们。”
  柳弦安吃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素月答:“因为你没能救活他。”
  “……”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梁戍却已经解决完剩余那些弟子,过来了。
  “还活着吗?”他问。
  程素月没敢开腔。
  柳弦安只好硬起头皮答:“……栩栩如生。”


第14章
  柳弦安此时仍顶着那副假面,本就眼角耷拉,再配上僵硬而又无辜的表情,直看得梁戍头皮一阵发麻,于是大步上前往他耳后一摸索,将面具整张揭了下来,方才觉得顺眼了些。
  杜荆已经死了,咬破口中毒丸,死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梁戍将他的尸体踢过来,看着那张双目圆瞪、表情扭曲的脸,皱眉问:“你管这叫栩栩如生?”
  柳弦安摸着被面具撕痛的脸颊,辩解称:“方才看着确实挺活。”
  但现在看着也确实是不活了。在杜荆服毒自尽后,他的血管与筋脉都呈现一种诡异的收缩趋势,像是布袋的抽绳被拉紧,将整个人带得四肢蜷起、五官变形,再加上七窍还在不断流出黑血,形容可谓恐怖至极。
  柳弦安又道:“毒药是藏于他牙齿中的,恐早已料想到会有这一天,程姑娘就算再谨慎,也防不住他。”
  梁戍也见过不少自杀之人,但毒药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像杜荆这种不仅要死,还要死得这般痛苦诡异……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那圆瞪的眼睛,像是写满了某种阴森的诅咒,邪门得紧,于是一脚将他又踹翻回去。
  “能查明是什么毒吗?”他问。
  “能试试,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况且山上还有五十余名中蛊的百姓,得一个一个慢慢来。柳弦安继续道:“最好能将他们暂时留在此处,养好一个,下山一个,这样一来方便看诊,二来城中的百姓也不至于人心惶惶。”
  “你是大夫,治疗的事,你自行安排。”梁戍道,“但赤霞城里目前只剩下了两个正经大夫,一个要坐诊医馆,另一个听说医术实在不怎么样。高林估计还要十余天才能折返,在这段时间里,山上的百姓只能靠你与阿宁。”
  “好。”柳弦安答应,“我会照顾好他们。”
  梁戍点头,命程素月与两名护卫一起,将杜荆的尸体抬到了一处空房中,又在周围撒上了一圈石灰。
  百姓们目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外头杀了人,都吓惨了,纷纷躲在房中不敢出来。有几个性格鲁莽又缺心眼的,聚在一起一商量,得出一个半吊子结论,这怕是病治不好了,所以官府要杀了我们永绝后患啊!于是纷纷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打算杀出重围,占山为王,干他娘的!
  结果刚出门就遇到了柳弦安。
  柳二公子被这群咋咋呼呼的人吓了一跳:“你们要做什么?”
  而这群人也被柳二公子吓了一跳,因为荒山野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浑身发光的仙人,很容易让大家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半晌,方才有人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柳弦安手中端着药筐继续往里走:“我是大夫,放心吧,诸位马上就能痊愈下山了,石大人现在正在山门处,他马上就会送来新一批的物资。”
  “真的?”其余人不自觉就跟在他身后,暂时放下了占山为王的宏愿,“可我们听说外头刚刚杀人了。”
  “杀的是杜荆。”柳弦安并未隐瞒,“他不是什么好人,这次所谓‘瘟疫’,也是他一手谋划出的人祸,骁王殿下方才已将他的弟子悉数捉拿,审问过后,官府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啊!”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叫唤,两岸猿声的那种叫唤,嗷嗷带着拐弯,将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柳弦安诧异地看向他,还以为是蛊毒的又一症状。
  结果对方激动得都要语无伦次了:“骁王殿下,是咱们镇守西北的那位骁王殿下吗?我几年前也曾守过西北边关,王爷在巡视军队时,还远远看过我一眼。”
  柳弦安被他结结巴巴的样子给逗乐了:“是啊,就是咱们镇守西北的那位骁王殿下,那等你病好之后,就留在山上帮忙吧,王爷这回应当会多看你许多眼。”
  听到朝廷里的王爷都在山上,大家哪里还有不放心的道理,赶紧把刀藏在怀中。这时又有人发现,柳弦安这身衣服像是有些眼熟啊,便问道:“那、那姓石的大夫也是……”
  “也是我,易容术。”
  人群立刻更加沸腾了,因为易容术听起来实在江湖得很。没想到自己这一病,竟然还病成了江湖与权谋的一份子,有神仙一样的大夫,有九五之尊的王爷,还有已经死了的反派,这下山不得吹三年?
  柳弦安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刚开始时还笑嘻嘻的,觉得热闹,后来就嫌吵了,于是思绪忍不住又飞离出十万八千里,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直到鼻梁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啊?”
  梁戍颇为佩服地看着他:“我当你只会在坐着的时候神游天外。”
  柳弦安往周围看看,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尽了。梁戍把药筐从他手中接过来,放到另一边的平台上:“累吗?不累的话,一道去看看杜荆的尸体。”
  “好。”柳弦安小跑两步,与他并排而行,又问道,“杜荆的那些弟子,王爷也都杀了?”
  梁戍没懂:“我为什么要将他们都杀了,就不能留两个审问吗?”
  柳弦安说:“能的。”但方才那飞沙走石的架势,看起来真的很难有人能活。
  梁戍哭笑不得,伸手扯住他的发带,后来想起高林不在,没人看见,于是又扯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极不严肃地到了停尸房,杜荆已经被脱去衣服,用一块白布盖着。柳弦安戴好手套与面罩,示意梁戍也捂住口鼻,方才揭开盖布。
  杜荆的身体上也有许多暴凸的青筋,细看一部分甚至还在来回游走。胸口处有一枚刺青,柳弦安凑近仔细观察:“像是青蟒的图案,王爷先前见过吗?”
  “见过。”梁戍道,“白福教。”
  “原来是白福教的弟子,怪不得宁可自尽,也不愿被俘虏。”柳弦安道,“有一年大哥出门访友,曾在路边捡回过一名气息奄奄的男子,后从他身上取出了至少二十余种蛊虫,但人最后还是死了,据说那就是白福教对待叛徒的手法。”
  梁戍盯着那青蟒刺青:“这也是皇兄的心病。”
  白福教起初只在西南一带的山间流传,不成大的气候,朝廷便只派了地方官去处理。岂料近几年这邪教竟突然壮大起来,将边境好几座城池都搅得乌烟瘴气。他们行事隐秘,谨慎如鼠,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缩回老巢,加之西南林地高密,处处都是浓而不散的瘴气,很难彻底清剿,故朝廷也是头疼至极。
  “赤霞城距离西南尚有一段距离,触手竟也伸了过来。”柳弦安道,“从古至今,几乎所有的邪教都是打着至真至善至纯之名,实则将人性中的阴暗面放大至无穷无尽,这个白福教应该也不例外,他们看起来已经不甘心只囹于西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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