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9-15

  “原来如此啊。”老者眉头微皱。
  正被柳弦安抱在怀中的小女孩小声问:“那铸剑师不铸剑,武林众人不是就少了许多武器吗,他们就没有办法去打白福教的坏人了。”
  “铸剑师并非完全不铸剑,只是不再做江湖中人的生意。”梁戍伸出手指,拨弄了两下她发髻上的小球球,“你这个问题问得极有道理,聪明。”
  小女孩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受到鼓励,又继续问:“那他要做谁的生意?”
  “宋先生现在只为大琰的军队铸剑。”梁戍道,“之所以会锻造这把破军,也是因为小常曾在鬼童子手中奋不顾身救下婴孩,理应获得奖励。”
  小女孩觉得这个问题很好解决:“那我姨姨也加入大琰的军队,铸剑师是不是就能帮她补好那把断剑啦?”
  高林一竖大拇指,好主意,柳二公子真是没有白抱你!
  姨姨就是挺着肚子的那名妇人,这状态一时片刻怕是没法加入大琰的军队,但幸好骁王殿下倒也没有雁过拔毛到这种程度啦,还是残余了几分人性的,他慷慨表示:“诸位替本王拿回了那批金银,已然算是有功于大琰,即便不加入军队,宋先生应当也不会拒绝补剑,不过倘若诸位能再多出手相助一回,救出苦宥,那这件事就更加好办了。”
  老者问:“王爷打算如何施救?”
  “说起来就有些耗时。”梁戍道,“诸位先请坐。”
  一张巨大的西南地形图被两名士兵抖开,而在密林深处,刘恒畅也“哗啦”一声,在桌上抖开了自己的药布包。
  他看着眼前的苦宥,心中紧张极了,知道自己一定得想个办法救他出去,却又碍于乌蒙云乐就站在旁边,并不好开口说话,所以只是声音平静地说:“先将遮目用的银纱拿下来吧。”
  苦宥知道他的身份,此时故意装作不知道,冷冷道:“江南口音,你不是西南人。”
  “他是江南来的大夫,或许能治好你的眼睛。”乌蒙云乐插话。
  “姑娘,当真要治好这个人的眼睛吗?”刘恒畅提醒她,“若被教主知道,怕是不好交代。”
  “你治好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乌蒙云乐盯着苦宥泛金的双眸,“我要让他看到我,然后你再重新弄瞎他的眼睛,这样教主就不会怪我,也不会怪你。”
  她语调如常,并不似充满仇恨的恶毒诅咒,也不像威胁,而是真的在认真描述着这件事,一件在她心里,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事,别人的命,别人的眼睛,从来就没什么特别的。
  苦宥嗤笑了一声:“慈悲圣女?”
  “让你在死前能看到我,就是白福佛母的慈悲。”乌蒙云乐不想再听这个男人说话,吩咐刘恒畅,“好了,你动手吧。”
  “可这眼睛……不大好治。”刘恒畅为难道,“需要至少十天的时间,每日施针,不可间断。”
  “那你就这么治!”乌蒙云乐赌着一口气,“师父那边,我自然会去说!”
  “不然姑娘还是先去禀明教主吧,他此时正好就在云悠公子房中。”刘恒畅道,“否则治疗一旦开始又被迫中断,此人病情只会变得更加严重,到那时,或许真的会永远失明。”
  “好,那你在这里等着!”
  少女似一阵清风跑出了卧房,刘恒畅垂手站在桌边,一直等到那娇小的背影消失,方才紧张道:“苦统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传信给王爷。”
  “你不该这么快就暴露自己。”苦宥摇头,“否则我一旦被白福教收买,你这许多时日的经营,以及王爷的苦心,就都会白费。”
  “是,是我一时情急。”刘恒畅汗颜,又道,“我先替苦统领看看眼睛。”
  “不必了。”苦宥道。
  刘恒畅不解:“为何?”
  苦宥重新闭上眼睛:“因为有人来了,将银纱递给我。”
  刘恒畅往门外看了一眼,就见乌蒙云乐果然正与木辙一道,在往这个方向走,于是立刻从地上捡起银纱,重新遮住了苦宥的眼睛。
  ……
  西南驻军的大营里,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天上铺满了闪烁的星星,夜色寂静极了,柳弦安实在困乏,就深一脚浅一脚地溜达回去睡觉。他在进门时已经闭起好眼睛,伸出双手,直挺挺往床上一趴——结果却被一把拎了起来。
  睡仙将眼睛使劲睁开一条小小缝隙:“大哥?”你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不沐浴就往床上扑,成何体统!”柳弦澈训斥,“阿宁已经将水备好了,就在屏风后,去洗。”
  柳弦安趴着根本就不动,他心想,大不了又挨几下戒尺,这并不会影响我睡觉。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一个神医的洁癖程度,以及一个常年爬山涉水看病采药的大夫究竟能有多么惊人的臂力。
  柳二公子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忽然就感觉自己正在腾空旋转,似要坠入一片无底之境,于是充满哲学思维地感叹一句,啊呀,渊兮,万物之宗。
  紧接着就被扒掉外袍与鞋靴,“扑通”一声丢进了巨大的浴桶里。
  三千大道中水光四溅,柳弦安被惊得睁开了眼睛:“欸!”
  “自己洗。”迎面飞来一块布巾,刚好盖到头上。柳弦澈转身去了屏风的另一头,冷冷地丢下一句:“敢再在浴桶里睡着,就自己过来领罚。”
  哥哥可真是不讲道理啊。柳二公子为了不挨打,只能强行睁开眼睛,快手快脚地洗了一遍,再用青盐和银丹水刷牙漱口,将自己搞得一片干净花香,方才手脚并用爬上床。
  结果柳弦澈又问:“你们都与弯刀银月族的那些人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王爷已经说服了他们,一同对付白福教。”柳弦安打着呵欠,扯过被子捂住头,试图用这种方式,替自己争取一片睡觉的空间。
  但柳弦澈却并不打算让弟弟睡,为躲避弯刀银月族,他已经在房中待了整整一天,期间听到程素月已经率人去密林中拉财宝了,还甚是轻松了一下,觉得既然如此,那对方是不是立刻就能回到那片野林子,但事实却并没有。
  柳弦安双眼无神,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活活摇醒,晚上难道不应该就是睡觉的时间吗?你这大夫怎么一点都不养生。他真的困极了,也并不愿意醒,于是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失去灵魂的空洞。柳弦澈的话头被截断在了嘴里,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弟弟,头痛地说:“行了,睡吧。”
  四个字才刚说出口,睡仙已经呼呼陷入深眠,柳弦澈深觉自己策略有误,下午就该派小厮也去听一听,因为倒霉弟弟似乎只有在面对骁王殿下的时候,才会变得精明伶俐,勤快无比,可一旦回到自己身边,就还是圆圆润润的一颗懒蛋,能躺着绝不坐着,能滚着绝不走路。
  真是岂有此理。
  柳弦安其实在梦里也正考虑着同一件事,自己稍微睡一下就行,要快点醒来,将往后的计划告诉大哥。但睡觉实在是太美好了,三千万重云团松软地被阳光晒着,清风徐徐,而梁戍也在这同一片云中,正含着笑,双眼脉脉地看着自己,看着看着,突然就扬起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鞭子,兜风抽来一记。
  还挺疼。
  他不满地一躲,嘴里嘟囔两句,柳弦澈手里握着捆扎床帘用的锦带,又隔着被子一拍,方才起身离开。
  守在门口的阿宁松了口气,原来大公子今晚不宿在这里啊,甚好甚好,那等会王爷可以继续来。他吩咐仆役将沐浴用水准备好,却白准备了,梁戍这一晚直到天快明时才回房,就着盆里的剩水草草洗漱之后,只宽了外袍,未换寝衣,就抱着枕边人一道睡下。
  他虽也疲倦得很,但行军打仗时养成的习惯没变,依旧是听到一点清晨的动静就醒,睁开眼睛之后,看着正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看着怎么喜欢,便伸手一捏他的腰,哑着嗓子笑:“过来,再陪我躺会儿。”
  柳弦安还在想昨晚的梦,他问:“王爷怎么打我?”
  “胡说,我如何会舍得打你,就差弄个棉花窝供着。”梁戍将他整个拽进怀中,“哪怕将来成了亲,也只有你打我的份。”
  “我是说梦里的那个王爷。”
  “梦里的,那你将我也拉进去。”梁戍道,“怎么打的,打了几下,我全去替你打回来,再不行,你就多努一把力,把我的剑也一起梦出来。”
  柳弦安心想,两个拿着剑的你打架,场面也太可怕了,说不定自己辛苦构建的房屋温泉全都要塌,于是立刻拒绝:“算了,还是打我吧。”
  梁戍被他的语气逗得一乐,手顺势轻浮沿着腰背往下滑:“怎么打,打几下,给我摸摸,得找个肉多的地方。”
  话说完,却又手脚并用将人圈得更紧:“算了,舍不得。”


第105章
  梁戍虽然一方面在想尽办法营救苦宥, 但另一方面,却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堂堂西南驻军总统领, 倘若在被抓之后, 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被营救, 似乎也不够格统率数万大军。
  一名小兵道:“说不定王爷还指着苦统领能顺便拐回来两个。”
  周围一圈同伴无声表示同意,确实, 贼不走空,这是咱王爷的风格!
  而事实上,小苦还真的在苦苦琢磨, 自己要怎么利用好这次机会。昨日是他与木辙的第一次正面“相见”, 虽说眼前蒙着一层厚厚的银纱, 但光是那略显沙哑的声音, 就足以令人瞬间产生极度的厌恶与不适——这声音是同西南数千数万桩惨案缠裹在一起的,卖儿卖女,杀夫杀妻, 自断肢体,服用毒蛊,遇害者所流的每一滴血泪中, 都少不了这个声音的唆使。
  而乌蒙云乐还在扯着木辙的衣袖说:“我要治好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反正我一定要让他看到我的容貌。”
  “西北蛮族,如何会懂得欣赏绝色美人,即便是治好了眼睛, 只怕他也只能看到草原和黄金。”另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男人的声音,中年, 带着浓浓的南洋腔调,所以略显古怪生硬。
  刘恒畅先前一直低头垂手站着,听到他说话,忍不住抬眼快速一瞄。对方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生得身形瘦削,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唇黑牙黄,哪怕裹了一身锦缎,看起来也像是偷油的贼,见不着半分贵气。
  更令人心生厌恶的,是他看向乌蒙云乐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应有的眼神,也与信徒虔诚的膜拜不同。而乌蒙云乐也明显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侧身躲到木辙的肩后。
  木辙并未理会她,只是问刘恒畅:“听阿乐说你能在十天之内,治好此人的眼睛?”
  “回教主,他的眼睛我方才检查过,已经经历了两次复杂的手术,后续需要做的治疗其实不算难,我能一试,但并不能保证治完之后,一定就可以看见。”
  乌蒙云乐道:“就算不能保证,那我也要试试。”
  似乎是不满于自己被美人忽视,南洋人又将目光转向苦宥,来回上下打量。一头银发配上遮眼的同色纱带,使他有了一种异域精致的雕塑感,鼻梁很高,下颌线分明。的确是一张能令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为之心动的脸,于是南洋人“嗤”了一声,上前伸手,一把扯掉了那条纱带。
  他本来想要看到一双空洞僵硬的眼睛,残废的,丑陋的,结果却并未能如愿。
  苦宥的眼睛稍稍一转,循声扭头,眼眸里融着大片金色阳光,冷而诡异,竟“看”得那南洋人稍稍一慌,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苦宥唇角微微一扬。
  “你能看见!”南洋人眼色一变,从袖中抖落一把匕首,忽然直直朝着他的眼睛扎去!苦宥耳朵稍稍一动,单脚踢开一张椅子,“呼呼”抡圆了朝着对面飞,自己则迅速闪身,躲过木辙的迎头一击!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南洋人恼羞成怒,还欲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木辙却道:“袁岛主不必紧张,他看不见,只是听力过人而已。”
  苦宥双眼依旧“看”着前方,细细观之,他的瞳光果然稍显涣散。袁彧冷哼一声,问:“木教主当真打算治好他的眼睛?”
  “是。”木辙道,“等眼睛治好了,我还想与苦统领谈一笔生意。”
  苦宥坐在椅上,依旧沉默未言,如同伤的不是眼睛,而是嗓子,无论对面提出何种条件,都好像压根听不见——连耳朵也搭着眼睛,一起殉了。
  三人这次并未在房中多留,很快就转身离开,刘恒畅松了一口气,又悄声提醒:“白福教的教义看似慈悲,实则对存有异心者极为残酷,这山中死于种种酷刑的人不在少数,苦统领这段时日还是虚与委蛇,先将人应付住才好。”
  “若是还想与我合作,”苦宥将银色纱带遮回眼前,“他们就应该多几分耐心。”
  木辙命乌蒙云乐先回了房中,袁彧的眼神落在少女雪白的背影上,口中又在说着另一件事:“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让我们听到他的声音,同时却不吝于用长篇大论激怒圣女,以此来逼她治好他的眼睛。”
  “你需要他的声音,而我需要他的眼睛、耳朵、舌头和所有能拆卸下来的肢体。”木辙语气很淡,竟然还叹得有些悲悯,“所有白福教的教徒都在等着这一天,好用烈火来荡清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袁彧的嘴角稍稍一抽搐,估摸是咽下了“有病”二字,转而用一种不阴不阳的语调提醒,不是我们需要他的声音,而是木教主需要他的声音,倘若我无法将他模仿得十成十分像,那木教主的下一步计划,应该是无法推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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