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9-15

  睡仙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
  梁戍道:“站直,我替你将腰带扣好。”
  柳弦安看了一眼,觉得眼熟:“这不是王爷的腰带吗?”
  “一时片刻找不到好的玉扣,所以就用我的改了一条。”梁戍道,“看着倒也不差。”
  差肯定是不差的,因为那可是皇上御赐之物,准备让弟弟到江南骗……娶媳妇,娶媳妇用的。梁戍仔细扣好,满意地看着身前的人:“不错,好看。”
  纱衣如雪,隐隐透出银丝嵌绣,被太阳一照,流光溢彩。柳弦安摸了摸腰带,评价:“不如我的大袍子舒服。”
  “晚上就准你换回来。”梁戍道,“扮神仙呢,得勤快一点。”
  常小秋路过这里,见阿宁正站在院外,便上前问了他一些事,两人正聊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而后便见骁王殿下与另一个人并肩走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另一个人”,因为常小秋稍微反应了一下,才认出那竟然是柳二公子,不过这也不怪他,因为就连阿宁,也因为这过于成功的变装而稍稍一愣。
  待两人走远之后,常小秋才问:“你怎么也一脸不可思议?”
  阿宁道:“因为我确实没有见过。”
  毕竟自家公子在家时,可是连过年都不愿穿新衣的,顶多在灰色大袍子外头加一根红腰带吧,看起来反而更奇怪了,更过分的是,有一年他也不知是在学哪位贤者,隆冬腊月里赤脚踩了一双破草鞋去吃除夕宴,庄主差点没因此气出病。
  常小秋听得甚是钦佩,不愧是王爷喜欢的人,品味够独特!
  阿宁:“……算了,我不想同你讨论这个问题。”
  梁戍带着白衣飘飘的睡仙,在军营里走了一圈,引得兵士们纷纷暗自嘀咕,怎么柳家看起来净出神仙。柳弦安被腰带勒得不舒服,但既然换都换了,他还是跑去药房里,让大哥看了看自己的漂亮新衣。
  柳弦澈面无表情地说:“嗯。”
  但其实转头就提笔作画,将弟弟的全新模样绘于纸上,并且写了一封奇长无比的家书,从各个方面进行夸奖,与画一起发回白鹤山庄,好让爹娘也高兴高兴。
  从药房出来之后,梁戍本想带着柳弦安去找柳南愿,结果却有人传信,说是当日跟着邪教妖女进山的弯刀银月族族人,已经回来了,但没回来全。
  “没回来全是什么意思?”梁戍问,“差几个,被抓了?”
  “差一个。”
  去了四个,回来了三个,没回来的男子名叫蜡月,听起来像是时时都能过个年。如此喜庆的一个名字,实在不该倒霉,梁戍与柳弦安一起去了前厅,一问,果然没倒霉。
  “蜡月哥没被抓,是他自己不愿回来。”少年解释。
  这一行人跟着红衣女一路找到白福教的老巢后,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但蜡月却想再找一找苦宥,所以剩下的人就先回来报信。
  少年继续道:“我们只需要五天,就能绘好地形图,那条进山的路其实不算狭窄,而且周围有许多掩体,依照王爷的本事,想要神兵天降,理应不难。”
  他说着正事,一旁的妇人却在充满疑惑地看柳二公子,不懂自己只是出了一趟门,怎么对方的穿衣风格就由逃荒客变成了富贵仙人,再将这副打扮往柳大公子身上一套……这不更得留给自己的妹妹?
  于是心满意足地手一拍,就回去写信报喜了。
  下人替柳弦安牵来那匹枣红小马,经过军营马官的精心饲养,它如今看起来越发胖而敦实,四条腿往地上一杵,稳当可靠极了。柳弦安抚了两把它油光水滑的鬃毛,道:“下回我们把它带到西北吧。”
  “好,我找二十匹最好的战马,陪着它一起跑。”梁戍将人抱上马背,“北方的戈壁滩一眼望不到头,它定然喜欢得很。”
  一旁的马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吭气,只在心里对这匹又懒又不爱动,还很能吃,并且命中注定要迎来一场西北远行的小胖红马寄予了无限同情。
  医馆门前已经排了长长两列队伍,柳弦安看向最远处,觉得甚至都要与天接到一起了,如此多数量的百姓,肯定不全是病人,多得是凑热闹来看大琰第一美人的。这种事若是放在平时,官府肯定不会允许,但现在情况特殊,所以高林只是派人沿途去将需要急诊的病患全部提前接过来,余下的,就由他们慢慢排。
  白鹤山庄的其余弟子也换上新衣,只要有空的就全部坐诊,空气中花香阵阵,还有个人在远处抚琴,叮叮咚咚,似高山流水。
  一个老婆婆看着柳南愿,高兴道:“都不必看,我的腿脚就好了。”
  “看还是要看的。”柳南愿笑,“婆婆躺着吧。”
  老婆婆依言躺下,眼睛还要盯着柳南愿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家阿勇——”
  一旁站着的孙子眼疾手快,迅速将她的嘴给捂了。柳南愿直乐,检查完后站起来道:“婆婆身体好得很,平时多吃些肉与新鲜菜蔬,能活一百岁呢。”
  “是,是,多谢柳三小姐。”孙子二话不说,扛起自家老婆婆就跑,引得院子里也一片哄笑,纷纷道:“阿勇,阿婆又替你说媒了?”
  人人都高兴得很。
  柳南愿也挺高兴的,因为这种看诊方式,与在家中时可太不相同了,绝大多数百姓都没什么重疾,大家更像是来凑热闹聊天的,到了傍晚时分,郊外还会燃起篝火,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欢乐的声音一直传到云的最高处。
  百姓的生活就该是这样。
  柳南愿整理好桌面,正准备叫下一个病患进来,没曾想却是自己的二哥,而且是穿着新衣服的二哥。她的反应肯定是要比不苟言笑的大哥更加真实的,立刻就站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柳弦安道:“一套衣服而已。”
  是一套衣服而已,但问题是,你之前连这一套衣服也不肯穿的嘛。柳南愿围着他看了一圈,稀罕极了,她道:“我先前还以为,二哥就算是成亲,也要穿着那一身破烂衣服,没想到还是愿意换下来的,这样很好,以后都这么穿!”
  “不行,太累。”柳弦安拒绝,而且就算成亲,我也可以穿红的大袍子。
  柳南愿:“……但是这样会显得我们白鹤山庄不太正常。”


第115章
  裹着灰色宽袍的柳二公子, 同身穿精美华服的柳二公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公子,至少十面谷的百姓都是这么想的。骁王殿下对懒蛋的精心打扮明显成效显著, 因为在消息传出去后, 前来凑热闹的百姓数量翻了何止两倍, 都是赶来看神仙兄妹的。
  自然,当中也混了不少白福教的信徒, 有一部分甚至还曾亲眼见过圣女。在邪教的教义里,圣女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自然也应当拥有常人所难企及的、无与伦比的美丽容貌——而她也的确是美丽的, 几乎所有见过她的信徒, 都会为那包裹在重重圣洁白纱中的冷漠少女如痴如醉。
  所以当他们听到在十面谷中, 竟然出现了一名号称比圣女更加美丽, 并且也同样能驱魔除灾的少女时,便纷纷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人们各自怀着不同的鬼胎,有单纯想要一探究竟的, 也有想借机闹事,好向白福佛母表忠的,更有狂热信徒磨好了锋利的匕首藏在袖中, 打算找机会杀了那胆敢将她自己与圣女相提并论的拙劣模仿者。
  于是这群可悲而又失去理智的恶徒,握着刀, 揣着即将为圣教献祭自我的悲壮感动,踏上了前往十面谷的山路。
  沿途听到的却都是歌声。
  一方面是当地百姓真的高兴,另一方面也是梁戍的有意引导, 总之这段时间的十面谷, 用五彩会是没法描述的,得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会, 少年少女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山道两旁摆满了果酒,谁都能张口唱上一段山歌,就连躺在担架上,不幸摔瘸了腿的大婶,也是“哎呦”一路,唱了一路。
  邪教的信徒们就是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下,见到了柳南愿,她坐在花丛中,正大大方方地与所有人聊天,容颜果然美得惊人,但比美貌更有冲击力的,却是那绽放在阳光下的笑容,就好像是一朵拥有顽强生命力的花,正在蓬勃地开放着,不必躲躲藏藏,也不会高高在上。
  与信徒记忆中那阴暗的房间与压抑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有哪里不舒服?”她问。
  “我……头疼。”男人慌乱地接话。
  “头疼啊。”柳南愿站起来,“躺在这里吧,我先检查一下。”
  柳弦安也伸手去扶他,难得勤快一回,病患却还不领情。男人赶紧把衣袖捂住一躲,侧身躺在床上。
  一旁的侍卫早就觉察出了此人的异常,手放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出鞘。但直到柳南愿替他看完了诊,男人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只是接过药方,小声问道:“多少银子?”
  “方子里并没有什么值钱药材,你若是手头不宽裕就算了,若是手头宽裕,那就给临近城镇的粥铺里送几袋米,几斤腊肉吧。”柳南愿坐回桌后,“回去记得准时吃药,忌生冷辛辣,三天就能起效。”
  药童带着男人出去取药,柳弦安道:“他不对劲。”
  柳南愿却道:“这两天不对劲的人,难道还少吗?又不奇怪。”
  柳弦安答曰,嗯,确实不少,也不奇怪。
  而所有这些人,驻军都会暗中盯着他们,这回的男人也不例外。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乡,而是住在十面谷,吃了三天药,医好了顽固的头痛,也被村里的小伙子们拉着唱了好几场歌。没有人会拒绝阳光和美好,男人围着篝火跳舞,大口吃肉,觉得自己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少年时分,那时候的自己,不需要为任何人牺牲和奉献,生活中没有恐惧,只有对明天的无限向往。
  圣使曾经将自己三不五时尖锐绵延的头痛,解释为上天的降下的罪过,说在脑髓中正有一只巨大的白蚁在四处啃噬,总有一天会蠹空躯壳,唯有慈悲的白福佛母能使它平静,但现在,头痛却似乎已经被那几副没有花钱的汤药给连根拔除了,而生命里也出现了久违的快乐。
  他犹豫数日,还是一咬牙,去了驻军大营。
  结果被告知要排队。
  “没事,不着急,你先在这里坐着。”小兵态度良好地将他引到一处帐篷里,还端来了几杯甜滋滋的梅子茶,“先拿一个号,等轮到你了,自会有人来唤,别乱跑啊,省得到时候错过时间。”
  男人看着手中已经排到百余号的牌子,再看看周围坐着的、手中同样捏着号牌的男女老幼们,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与思考。他以为在坦白了自己与白福教的关系之后,会在军中掀起一阵……不说狂风暴雨吧,但至少也会引发一轮骚动,因为朝廷对白福教向来是视为洪水猛兽的,可现在看来,好像现实要寡淡无趣得多。
  前来主动交代罪行的“同行”实在是太多了,众人无一例外,都是怀揣敌意而来,却被漫山遍野的美酒与歌声打晕了头。人吃五谷杂粮,总免不了各种头疼脑热,圣女把所有的痛苦都归于罪,可另一个同样美丽的少女,却温和可亲地细细解释,你这是因为肺淤,你这是因为湿热,天呐,你这纯粹是因为吃得太多,开些健胃消食丸吧,不要钱。
  这让大家觉得,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么多的“罪”,也不必倾家荡产,一味牺牲奉献。
  一旁的大婶劝男人,你这都三百开外了,还是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吧,我是一百五,刚刚问了,都得到晚饭后。
  就这样,在百姓的通力合作下,白福教的隐线又被揪出来了一批。高林又喜又叹,主要是叹可惜苦宥不在,搞得大家都很难纵情狂欢,还得时时刻刻记挂着。
  远在深山中的苦宥被这份不知是关怀还是埋怨的复杂念想,生生激出了一连串的喷嚏,一直在屋外徘徊的蜡月听到之后,心中暗自一喜,看吧,我就说我肯定能将苦统领给带回去。
  至于冒牌的苦宥,也醒了,被柳弦澈精心扎醒的。
  常小秋嘀咕,外头不知有多少人想求诊,便宜这孙子了。
  阿宁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小点声,小心被他听到,坏了王爷的计划。
  常小秋“咳咳”两声:“走,我们也进去。”
  屋里已经守了不少人,除了柳弦澈,还有高林与程素月,柳弦安也在,毕竟“苦统领”九死一生苏醒过来,是大事,人员得齐。
  高林抢先往前一冲,抬手就是一巴掌,喜不自禁道:“你小子,可算是愿意醒了!”
  袁彧手腕还捆扎着,肋骨也没长好,被他如此大力一拍,脸色煞白。程素月上前将自家兄长赶走,抱怨道:“小苦才刚醒来,你乱碰什么,当心碰坏了,王爷找你算账。”
  “他又不是豆腐捏的,在西北时什么苦没吃过。”高林一屁股坐在床边,“喂,怎么样?”
  袁彧看着满房间的人,脑子渐渐记起事情,心底却一片惊疑。他以为那日在密林湖畔,梁戍已经识破了一切伪装,才会在短短瞬间将自己打晕,可眼下……他提高警惕,不动声色地继续假扮瞎子,构思着接下来的应对方式。
  “喂,喂!”程素月道,“苦宥,苦宥!”叫了几声,见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不由苦了脸,回头问,“柳二公子,这……你不是说没事吗?”
  “确实诊不出哪里有伤,蛊虫也未发现。”柳弦安走上前,“况且王爷那日只是折断了他的几根骨头,并未伤及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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