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mic

（1）
　　眼前冗长的议事令我产生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朦胧间各位大长老、各地主事的脸皆已模糊不清。这时我听到那个我熟悉的男声说："今天就到这里了。"顿时，我的意识恢复了，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各人躬身而退，大厅里一时间只剩下我们二人。
　　"你还是老样子，不管什么时候听我讲话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说罢似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不答，暧昧一笑说："属下告退。"
　　"今次也留下吃过晚饭再回去吧！他听到我的话虽是皱起眉，却出声挽留。
　　我明知不能拒绝，于是躬身做答："属下领命！"
　　他则一脸不悦说道："亦文，你我何必如此见外？不要试图激怒我！"
　　前面一脸温柔，后面却充满威胁。呵！这个人领导别人太久了，总是有意无意对我"恩威并重"！不过这对我并不起作用，正待我反唇相讥，他的贴身侍卫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退下了，他直视着我正要开口，却被我打断了：
　　"我不想知道，更不想去！"
　　听到我断然的拒绝，他似是放弃了说服我，只好说："到流光水榭等我吧！"言罢转身去了。
　　小童机伶的前来欲为我领路，我手一摆示意不用了。那本是我居住的地方，又怎会不认识路？
　　各种景色一一在眼前略过，那景色、那气味令我异常熟悉。令我有种时光倒光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我刚回来的那段时光。坐在水榭中我最喜欢的竹躺椅上，微风轻拂，我的思绪却转了起来......
　　我是龙家前任主人的独子，名叫亦文，本来我父母希望还能有个弟弟或妹妹叫亦武（舞），联起来就是亦文亦武，真可谓用心良苦。可惜我那温柔美丽的母亲身体并不好，承受不了再次生子的沉重负担。
　　本来我父亲是不打算要孩子的，但母亲在嫁给父亲后经过长时间调养感觉身体大有好转，说服了父亲才有了我，但却终究没能实现两个孩子的心愿。幼时的我身体受母亲遗传体质很弱，而父母亲更是觉得我没有兄弟陪伴过于孤单，于是对我极为疼爱。
　　可惜好景不长，我四岁那年的冬天得了一场大病，久治不愈，几乎丢了小命，却机缘凑巧遇到了游历四方的世外高人凌云居士，他治好了我的病却提出了要收我为徒的条件，我父母虽万分不舍，却仍是让我随他去了。
　　所以幼时的我对这个家的记忆十分模糊，就只有这个水榭我记得十分清楚。这是我的出生之地，我出世后爱子心切的父亲以"流光异彩"为喻将其为我改名。我随师父走后，母亲伤心不舍至极，身体状况转差，为避免触景生情，搬到了后山祖祠下的别院居住，也就是我现在的住所。
　　我四岁到十五岁之间是陪师父一起渡过的，师父对我极好，传我内功心法令我身体健康，传我琴棋书画陶冶性情。师父曾说："文儿，为师知你个性随和不喜与人争斗，但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弟，一身绝技不可就此失传。"于此，我学了剑法。那时年少的我，又无身体上的束缚，最喜爱与山中鸟兽戏耍，于是练得一身绝世轻功，不过这一切知道人并不多。
　　我15岁那年，母亲去世，噩耗传来师父对我说："文儿，你父爱令母至深，今既失之，必伤心至极，为师得你这十年承欢膝下，已心满意足。你天份极高，已得为师真传。你下山回家去吧！"
　　我依依不舍的拜别师父回到了久别的家中，看到了久别的父亲，他因失去母亲的悲痛之情，在见我回来后终于有了些好转，我虽是幼时既与他们分离，毕竟父子天性血浓于水，我跪倒在地，伤心的轻泣道："孩儿不孝令父母亲大人担心，却没能见到母亲大人最后一面......"
　　见我如此，父亲似感欣慰，搂我入怀叹声道："文儿，你今已长成，你母亲见你如此亦得已瞑目了。"言罢眼中含泪。一会儿后，拉着我转向这边两个少年说："这是为父收的两个徒弟，皆比你年长，你们就兄弟相称吧！"指着稍高的少年道："这是你大哥天浩，旁边的是你二哥炎日，二人皆随为父姓龙。"我乖巧地点头，躬身行礼，自小没有玩伴的我，这下有了两个兄长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只希望能与他们好好相处，尤其是天浩。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对他特别在意。
　　这是我们的初识，那时我们仍是少年。我慢慢坐起，旁边响起我随身侍卫的声音："公子，我们几时回去？"我抬起眼看着他，一阵恍惚，我还以为是天浩。定下心神我答道："吃完晚饭就走！你去准备吧。"他点头应了声转身欲走，"仲霖！"我叫住他，我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时间长了的话，你就像上次一样。"他迟疑了下，仍是答应了下来。
　　我知道他为什么迟疑，因为我大哥天浩很明显的不喜欢他，原因他们自己虽不明白，我却一清二楚，因为他们两个太像了，不是长得像而是神似，常令我产生错觉，仿佛他就在我身边一样。说句实话，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执意要把仲霖带在身边做贴身侍卫的。　　　　　　　　（2）
　　仲霖出去后，我的思绪渐渐沉淀，又陷入了那种半梦半醒之间。我不想留在这座主宅里面，因为这里有着太多的回忆，因为我要躲避这里面的人。
　　记得我刚回来的那段时间，除了祭拜祖先是父亲陪我一起的，其他的时间他都在用忙于整个家族的事务和摆脱母亲的去世给他带来的悲痛之中。我也是知道的，父亲虽然爱我，但一见到我神似母亲的这给脸，心中的痛苦就会像排山倒海一样向他涌去，这也是我在以后的时间里才慢慢体会到当初父亲见我的矛盾心情。
　家里有祖训，凡龙氏子孙需在未成年到自家学堂习武读书，其实也是为了将来不令自家子孙血肉相残。里面的孩子全是自小一起长大，我虽是龙家家主的长子，但对于他们我不过是个中途插进来的人而已。在这段时间中，只有天浩他陪在我身边，当时的他已经隐隐有领袖众人的风度了。自小一个人习惯的我，并不在意众人对我怎样，只顾着缠着天浩带我在这个家中四处探险。后来他才告诉我，是父亲要他来照顾我的，因为当时17岁的他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完全不用接受训练了。
　　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池水，令我想起那时我们四处耍，在密林深处，山中湖畔，以及他们共同分享的小秘密。他在后山的竹林深处发现了一池温泉，我非常喜欢常忍不住与他一同脱衣下水，那时将成年的他令仍是少年的我羡慕，男孩子的身体应该是像他那个样子健康充满力量，而不是像我这样文弱，他见状则安慰我，说我年纪还小，日后不会成长的。看他一副着急欲安慰我的样子，我心中不快顿时散去，大声回敬他说："骗你玩的，我才不担心呢！"言罢钻入水中与他来一场大战，无奈我虽速度比他快，却体力不及他，总是输他，被他逮到。
　　"亦文，不要睡了，该吃饭了！"天浩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得竟是如此之快，我清醒了一下头脑，把往事从脑海中清除出去，提醒我们已经不像当初那样了。这个地方总是勾起我的回忆，吃完饭就回去吧！边想着，我边站了起来，举步欲行，他却说道："不必急在一时，你我这几年来已没坐下来好好谈过了，我总是忙于外事，而你亦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深深的看着我问道："亦文，你在山上住的可好？"一时之间，我竟无言以对，只是点头表示很好。
　　没有他的日子怎么会好？但我又怎么能明说！
　　他见我不愿多谈，亦不不再追问，随口道："到观凤楼用餐吧！"我点头应允，起身随他而行，看着他越显成熟的侧脸，我心中茫然，我已多久没有这样看过他了？少年时的我总是追着他，缠着他，回忆里亦全是他。我想着他，念着他，却也怕见到他。一见到他，就会令我想起我父亲的遗言：亦文，记住你龙氏子孙身份，不要令祖宗因你而蒙羞！这意有所指的言语，如骨中之刺一般，令我痛不欲生！
　　如果可以遗忘，如果可以恨他，但我办不到，我只能远远的躲开，任思念将我蚕食，却仍要装做毫不在乎。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并没有发现观凤楼已近在眼前，甚至没注意到楼前的彩灯装饰，如果没有大事是不会如此的，一进门，眼前之人令我顿住了身形，龙炎日！我那在外主持商事的二哥！
　　"亦文，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二哥......"我迟疑着，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对这个知晓我秘密的人，我已无法坦然面对。
　　这顿饭我吃得味同嚼蜡，相对于对面两人的热情，我则显得心不在焉，只希望能快吃完，让我赶紧离开，最好能永不回头，但：
　　"亦文，老二难得回来，咱们三兄弟已久没聚过了，住些日子在走吧！"语气是肯定的。
　　"过两天，咱们三兄弟去祭拜一下师父他们二老！"连我那死去的父母亲都抬出来了，我还能反驳吗！
　　这时，仲霖走了进来，根据往常的经验，这个时间进来正好来得及解救我，但这次似乎行不通了。看着他看到我二哥炎日面露惊讶的表情，我就知道这一次是再劫难逃了。
　　但奇怪的是，炎日一向反对我和天浩在一起，这次怎么会没有出声反对呢？如果他反对的话，我也比较好找理由脱身。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我转身欲吩咐仲霖，却被天浩抢先一步说道："今次公子会多住几日，你回去准备一下随身物品吧！"言罢不再看他，示意他可以走了。
　　"不必了，仲霖你留下来陪我，这等小事派其他人去就行了！"我无视天浩的难看脸色继续开口。
　　"好了，仲霖你先去流光水榭整理一下吧！"二哥炎日开口打着圆场。
　　"谢二少爷！"他看了天浩说，"谢大少爷！"
　　我有点好笑的想着，其实我才是龙家真正的少爷，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称我为公子，叫他们两个做少爷。这可以是我自己种下的因，因为那时候的我不喜欢少爷这种称呼就让他们称我为公子，如今竟也成了一种理所当然。
　　看着天浩难看的脸色，炎日一脸沉思的样子，这顿饭我吃不下去了，于是我稍微扶着头说："喝了两杯酒，有些微醉了，亦文先行告退！"
　　"我们兄弟相聚不在这一时半晌的，亦文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二哥炎日和善的对我说道。他明知我在在装醉，却还在帮我掩饰，不并不像他的为人。算了，不管他这次想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我还是躲他远一点为佳。
　　我起身离席，天浩送我到门口说："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我微一点头，转身去了。
　　痛苦的经验有一次就足够了，这次天浩想尽办法把我离下来，炎日的归来，这一切都和多年前的情况相似。他们二人之间是为权利、为义气之争，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一旦我介入其中，这种由表面的和平就会打破。
　　真的危及到他的时候，我还能袖手旁观？但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我这装病的人，除了前任龙家家主的亲子的身份，还能做什么呢？

　　　　　　　　（3）
　　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一点冷，但我水榭庭前的池塘中却已有青青荷叶。
　　"公子？"仲霖担心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于是我说："让仲霁来吧，我需要他！"
　　仲霁是仲霖的兄长，也是我的大夫。多年前，我父亲终不堪身上重任和娘亲去世的打击与世长辞。我即装病离开这座主宅隐居到别苑去了。仲霁本是天浩四大护卫的最佳人选之一，却因他长医术被天浩派给我做大夫了。
　　现在他已成了我的共犯之一，说起来，我这个装病的人没有他这个天浩信任的大夫，是不行的。眼下我是不能被他们摸到底的，仲霁来了，我才好借招拆招。希望不要住在这里太久！
　　这一夜我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突然之间环境的改变和重重心事的压迫使我不能入睡。到了凌晨我好不容易沉沉睡去。却听到外面小丫环兴奋的说话声，"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好厉害！"
　　天已大亮，我也睡不下去了，坐起身来脑子仍是有些昏昏沉的，中午再补眠好了。整理好自己，我推开门，信步走到前庭，原来是天浩和炎日在切磋武艺。我在一旁站定，他们二人的身手又变厉害了，记得以前我常在一旁观看他们练功，我师从凌云居士学得一身武功，归来后我父亲亦想传我这儿子几手绝技，无奈我却志不在此。最终的结果是，我可以不练却要记口诀，在他们练功时在一旁观看，那时的我当然巴不得时时都和天浩在一起，又怎么会反对这样的条件。
　　说来好笑，我看他们练的兴起时也会上前学几招，可见我父亲之高明。
　　"亦文......"
　　天浩见到我停止动作，笑着向我走过来。他额头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我习惯性的拿起身边小童手中的汗巾递到他手中，他亦习惯的随手接过。这本是我们以前做过千百次的动作，但此时他接过的那一刹那，一阵酸楚在心中滑过，他亦似是震动了下，瞪大了双眼看向我。我避开了眼，却听到炎日说：
　　"亦文，觉得二哥的身手可能进步？"
　　暧昧的气氛顿时散去，我笑着说："精进非常。"
　　他哈哈一笑，"亦文你从前若是肯与我们多多练习，今日身体亦不会如此之差了。"
　　我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怕是好不了的。"
　　"好了，"天浩轻拍我的背说，"去吃早饭吧！"
　　吃过早饭，他们两个就都忙去了，我则乐得清闲，坐在水榭的长廊下喂着鱼，却没想到子轩来了。子轩是我父亲为我亲点的四大护卫之一，现代我之职主理龙家刑堂事务。啊！差点忘了，我还是挂名的龙家刑堂堂主，如果没有子轩这强力的助手我是不可能清闲至此的。
　　他一进来便欲跪拜，我一挥手示意他不用如此。
　　"公子近来可好？"
　　我点点头表示还好，看着他问道："你呢？"
　　"还好，有玉涵做搭档事半功倍。多亏公子挖到玉涵这样的人材！"言语中对玉涵极为赞赏，这是当然因为是我选中的人嘛！
　　我们三兄弟各有四大护卫做辅助，其中我其实是不用的，但种种巧合之下，却凑足了这个数。四人中仲霖和玉涵是我自己选的，因为为仲霖神似天浩；玉涵则是看中他的身手和能力；子轩是父亲派给我的人，精于刑堂各种事务；仲霁则是天浩给我的大夫。而仲霖、仲霁这两兄弟打理我的生活，子轩与玉涵则代我之职玉理刑堂，可谓分工合作亲密无间。有了他们我才能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问世事，对他们我非常感激，亦真正把他们当做兄弟看待。
　　闲话过后，子轩压低声音说："这次二少爷在外面遇到麻烦了，大少爷亦在商场方面遇到了对手。"
　　我点点头，但并不担心，他们二个都是我父亲的传的弟子，如果连这点总是都解决不了，怎么佩做我龙家之人。
　　"下月十五是月中聚会之日，到时各地主事会赶回来举行本年的例会。"子轩继续向我说道。
　　我一听大感头痛，因为这表示我要等到此事过后才能走。
　　"公子有时间可否到刑堂露个面，毕竟公子是实际上的刑堂堂主啊！总是由我和玉涵出面怕各位大长老出面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