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嘉祺垂眸看了他好一会,都没有动作。
“太麻烦你了吗?那就不用啦......”
柯云楚话还没说完,便见风嘉祺拿了一把椅子放到营帐外,然后转身抄着他的腿弯,将他抱起。
柯云楚身体一轻,本能地想抬手抓住他的衣领,可是他忘记了他的手不听话,只能无力地垂着。
他看着风嘉祺的下颚,说道:“谢谢四皇子。”
风嘉祺将他放在椅子上,还帮他摆好了手,乖乖巧巧地放在膝盖上。
天边一轮落日即将落下,余晖却仍然洒了半边天,一面橙黄一面微蓝,沙砾一望无际。
柯云楚吹着傍晚微凉的风,觉得心里很平静。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风嘉祺聊着天,虽然都是他单方面地在絮絮叨叨。
“侍卫哥哥的刀好快,‘唰唰唰’,我就疼得哭啦......”
“你带了我给你做的锦囊呀,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希望容夏哥哥快点好,这么漂亮的风景,也要让他看一看......不过他应该看过很多次了吧......”
风嘉祺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听。
“......哎呀......有点头晕了......”柯云楚小脸煞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风嘉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给他顺了顺后背,说道:“因为你话太多了。”
“噢......那我不说话了......”
小傻子终于闭上了嘴,安静地抬头看着天空。
察觉到风嘉祺一直在看着自己,他微微侧头:“四皇子,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风嘉祺收回目光:“本殿下没有看你,只是在看你后面那棵树罢了。”
柯云楚转头,果然看见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一棵小树。
那棵小树一看就是发育不良,歪歪斜斜的,但能在这大漠里存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
“你就像那棵树一样。”风嘉祺说。
风嘉祺说得很小声,柯云楚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
“那是什么树?”柯云楚好奇地问,他在这里很少见到树。
“柠条。”风嘉祺回答:“来年春天,它会开花,味道很香。你想不想看一看?”
现在是深秋,等到来年春天,还有半年。
“想!”
“那你要像那棵丑树一样,好好活着,明年的春天就可以看到它开花了。”
柯云楚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在忍受着疼痛的折磨。
“我会的!明年春天宝宝也出生了,我可以带他一起来看柠条的花!”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柯云楚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吹风太久,风嘉祺让他在外面待了半个时辰,就把他带回了营帐里。
风嘉祺将他平稳地放回床上,转身要离开。
柯云楚说道:“四皇子,有空再来找我玩......我一个人躺着,好无聊的......”
风嘉祺脚步一顿,哼了一声:“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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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嘉澜来的时候,正好见风嘉祺从柯云楚的营帐中走出。
他一眼便看见了他腰间那个醒目的大红色锦囊。
风嘉祺向他点头:“皇兄。”
风嘉澜的目光从那个锦囊上移开,说道:“本宫怎么不知道你和小傻子关系那么好,这么急着来看他?”
风嘉祺笑了笑:“臣弟只是来嘲笑那小傻子的,皇兄说笑了。”
“哦?”风嘉澜眯了眯眼眸,说道:“别忘了淑妃是怎么死的。”
风嘉祺脸上的笑淡去,“臣弟自然不可能忘记,皇兄多虑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说完,风嘉澜甩手进了营帐中。
柯云楚在闭目休息,他走到他的床边,拉起了他的手,解开绷带,查看他手腕上的伤口。
为了保证药效,他的伤口不允许愈合,所以并没有给他上药。
柯云楚被疼痛唤醒了,睁开眼,见到风嘉澜愣了愣。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许久,柯云楚才憋出一句:“嘉澜哥哥,我那天抱着的小衣服呢......那是做给宝宝的。”
风嘉澜淡淡地说道:“脏了,叫人拿去洗了。”
幸好不是扔了,柯云楚有些高兴地说道:“那......那可不可以让人把我的针线包找来......还有一些花儿没有缝完,怪可惜的......”
风嘉澜又往他的手腕处看了一眼。
那里的伤口狰狞可怕,别说现在他伤还没有好,就算是好了,他的手恐怕也不能用了。
他不发一言,转身出了营帐,但是很快便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布袋和一件小袍子。
柯云楚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当即想要坐起来,但是手用不上力气,根本就起不来,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
“不想死得更快就别乱动。”风嘉澜蹙眉对变成这样也不得安分的小傻子道,但还是上前将他扶坐起来。
“我想看一下......”
柯云楚艰难地用食指挑开了布袋,原本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现在变得困难无比。
仅仅是这样,他便疼得满头是汗。
“你做不到的。”
柯云楚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一些,但是仍然有些倔强地用手指拈了一根针出来,小声道,“我想试一试。”
他的手上还绑着绷带,稍微动一动就会有血渗出来,他只能尽量地用自己的胳膊带起手部。
但是想要穿针引线,这种精细的活是根本就做不了的,他的手颤颤巍巍,就连一根针都捏不住,把它拿起来,又不小心掉在了床上,不甘心地再捡起来,不过片刻又掉到了床上。
第84章 愈合的筋脉,需要重新挑断
在那根针不知道第几次掉落后,风嘉澜终于看不下去,从他绵软的手中抽走了那根针,三两下帮他把线穿了过去,又塞回了他手中。
因为有线的摩擦,针就不容易掉了,虽说还是不能稳稳的拿在他的手里,但是仍然比刚才好得多。
柯云楚看着这枚针,小声地说道,“谢谢嘉澜哥哥。”
尽管风嘉澜明确地说了他做不到的,可他仍然固执地努力着想要把这根针穿过布料,绣一朵漂亮的花。
然而他的手稍微抬起些就不断颤抖着,完全使不上力气,就连让针穿过布料的力道都没有。
然而他就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一样,到了这种程度还是不肯放弃。
风嘉澜在一旁看着,觉得小傻子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那股执拗一根筋的劲头仍然在,但话变少了。往日他总是嫌弃他聒噪得很,但他现在不说话,自己竟然有些不习惯。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柯云楚变成这个样子很可怜,可他不后悔把他变成这个样子。
毕竟本来就是他做错了,祁容夏如今还在昏迷不醒,生死一线,导致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应该为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柯云楚以为风嘉澜一会就会离开了,但没想到他一直待在自己的营帐里,还让侍卫将有关军务带到了这边处理。
柯云楚觉得自己好奇怪。
明明应该为嘉澜哥哥留下来陪自己而高兴,可他现在却只感觉到焦躁不安,甚至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他只能努力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上。
两个人明明就在同一个房间里,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柯云楚失血过多,又做这种费力的尝试,折腾了好半天,很快就感觉到疲惫了。
他终于放下了针线,突然感觉到眼前一片金星,耳朵嗡嗡鸣叫,喘了几口大气才缓过劲来,视线渐渐变得清明。
他心有余悸,抬眼往风嘉澜的方向看了看,他还在烛火下处理着公务。
橙黄的颜色带了几分暖意,浓密的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摇曳的烛火将他俊美到凌厉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可柯云楚知道,他的嘉澜哥哥,其实是一个冷硬的人。
他觉得心里又有了些钝痛的感觉,一股热意涌上眼眶。
他眨了眨眼,一定是因为他太累了,要休息了。
于是他开口道:“嘉澜哥哥,我想睡觉了......”
“嗯?想睡就睡,跟本宫说有什么......”风嘉澜目光还停留在桌面的文件上,说到一半,才想起来柯云楚现在的状况。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蜡烛,都快燃尽了,而柯云楚还维持着自己帮他坐起来的那个姿势,坐在床上一脸疲惫的望着自己。
他竟然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那么久,风嘉澜拿笔的手顿了顿,将笔放下,走到他床边帮助他躺下,道:“睡吧。”
柯云楚见他又坐回了位置上,疑惑地问:“嘉澜哥哥,你的军务还没处理完吗?”
风嘉澜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发问,随口道:“差不多了。”
“哦......”柯云楚想等他离开了再睡,然而等了半天,上下眼皮都快打架了,他还没离开,忍不住又问:“嘉澜哥哥......你还不走吗?”
风嘉澜这回总算听懂了,这小傻子是在赶自己走呢。
什么时候竟然轮的着这个傻子来赶自己了?回味过来的风嘉澜渐渐地有一些不痛快:“本宫什么时候走需要你管吗?”
柯云楚想了想也是,反正他一会也是会走的,自己已经困了,就先睡吧。
他准备闭眼之际,又听见风嘉澜道:“本宫今夜就睡这了。”
柯云楚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终于有了风嘉澜今天见到的第一个生动的表情。
风嘉澜以为他是感到惊喜,却听他道:“我的床很小,不好睡的......”
风嘉澜这回确定小傻子是在赶自己走,内心烧起一团火,冷哼道:“你以为本宫想和你睡?呵,本宫是怕你这傻子半夜逃跑了,要亲自看着你......你以为我不知道风嘉祺今天下午来过?”
柯云楚不明白逃跑和四皇子来过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认真地说道:“嘉澜哥哥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我一定会把健康的容夏哥哥还给你。”
四皇子告诉他,嘉澜哥哥喜欢的人其实是容夏哥哥,所以自己害了容夏哥哥,他才会这么生气。
就像自己喜欢嘉澜哥哥,如果有人伤害了他,自己也一定会很生那个人的气。
他有些出神地想到,容夏哥哥好了之后,应该会和嘉澜哥哥在一起吧......
然后自己就带着宝宝离开吧,回到爹爹那里,他好想爹爹......
回过神来,见风嘉澜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会逃跑的......”
风嘉澜轻蔑一笑:“本宫只相信自己。”
柯云楚觉得有股闷闷的感觉堵在胸口,妥协道:“好吧......”
风嘉澜微微抬手一挥,烛火就灭了,营帐陷入了一片漆黑。
紧接着,他便翻身上床。
柯云楚艰难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背贴着墙边,只占据了床的一小部分。
风嘉澜在他身边躺下,便感受到身边的人立即紧绷起来。
柯云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靠近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畏惧,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风嘉澜蹙了蹙眉,“冷?”
“有、有一点......”
“那你不会睡过来点?本宫只让你睡那么点地了吗?”
深秋时分,他的被子的确太薄了一些,于是他将蜷缩在墙边的人往自己身边扯近了一些,却感受到他的身体瑟缩得更加厉害,竟然连牙关都在微微发颤。
风嘉澜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怕我?”
柯云楚觉得自己是不应该怕的,但只要他一碰到自己,他就控制不了地发抖,身体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天被他强有力的手臂按在令他痛不欲生的汤药里的痛苦。
没有听见柯云楚的回答,风嘉澜沉默了一会,渐渐将他松开了。
柯云楚又重新缩回了墙边。
又折腾了这么一番,他终于疲惫不堪,也不管身边睡着谁了,昏睡过去。
之后几天,风嘉澜白天仍旧不见,到了晚上便在他这里睡下。
柯云楚只当他担心自己逃跑了,一点也不敢想多。
只是每天都在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的针线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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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柯云楚就像四皇子所说的,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觉得度日如年,可真当风嘉澜告诉他,要准备泡药汤了的时候,他又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军医来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柯云楚高兴地告诉他:“大夫,我身上的伤口好了很多哦!今天手指灵活多了!”
军医哑然,转头对风嘉澜道:“太子殿下,您是否给太子妃用过金创药?太子妃殿下的伤口的确好了许多......这样泡药汤的话,不能够很好地吸收......”
柯云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连小傻子都明白了军医的意思,风嘉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的伤口是自己愈合的,本宫并没有给他用任何药物。”
柯云楚的心里凉了半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嘉澜哥哥每天都检查自己的伤口,是不想让它们快点愈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