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古代架空]——BY:观乎

作者:观乎  录入:09-26

  观尘笑了笑,欣然答应下来。
  马车也正好驶到了外城,季别云远远地就听见了鼎沸人声。他暗自叹了一句大梁子民真是尚武,便掀起窗帘一角往外望去。
  这一眼才让他觉得自己真的融进了宸京。
  春光明媚,御街两旁虽然没有种树,但不知谁家的桃花树支出了院墙,那一抹生机盎然的淡红撞入他眼中,与温热的春风一起让他心里泛软。
  季别云伸出手去,恰巧接到了一片被风吹落的桃花。
  他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端详一片落花了。柔嫩的花瓣轻得像空气,却将整个春日都囊括其中。
  一阵风吹过,掌心的桃花又重新飘向远方,季别云连忙将帘子撩起大半,倾身探出去。那片花瓣在天地之间上下飘忽,比万物都自由,季别云的视线追随着它,直到再也看不清。
  道路一旁的笑声将他思绪拉了回来,季别云这才注意到自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不少百姓都笑着看向他,有热情之人甚至朝他打招呼。
  季别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下帘子回到了车内。
  少年双颊仍残留着红润的光彩,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辰。
  他看了看车内另外两人,笑道:“不知新宅里有没有种桃花树。”
  *
  皇帝赐的宅子位置很好,在外城城北,距离内城不远,也方便从城门前往右骁卫军营。
  马车离开闹市后又拐了几遭,终于停在了清水乙巷里面。
  下了马车之后,季别云抬头看去,石墙与门口两座石狮子都有岁月痕迹了,但是已经打扫干净。一扇红漆的木门应该是新换上去的,上方的匾额还系着红绸,匾额上题了二字隶书——季宅。
  门半掩着,听见车马的动静之后,吴内侍从宅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里的人。在季别云静养那几日,负责传递圣上旨意的便是这位吴内侍,今日再见也是老熟人了。
  吴内侍笑脸相迎道:“陛下昨日便命人将宅子清理出来了,一切都齐备。陛下还说,若中郎将想给宅子另取名字,随时将匾额换下便是,不必顾虑这是御赐之物。”
  如今宸京的权贵时兴给自己的宅院取名,这个院那个苑的。
  季别云一边听着,一边打量那块御赐的匾额,脑子里一瞬间过了许多诗词典故,最后还是决定不折腾了。
  “不必了,就这样便好。”
  吴内侍脸上的笑容连幅度都没变过,端的是遇事不惊,听见他的回答之后便道:“既然如此,恭贺中郎将登阙之喜,咱家这便领人回去复命了。”
  季别云也略一弯身:“辛苦内侍这一趟了,内侍慢走。”
  将宫里来的人送走之后,季别云回身看了看观尘与徐阳,挑眉道:“原本还想亲自洒扫,现在看来也不必了,不如进去喝几杯酒?”
  徐阳顿时来了精神,迈步朝里走去:“好好好,就等你这句话了,我先进去找找。”
  车夫牵着马车去后门了,此处只剩下季别云与观尘。他又恢复了往日对观尘的戏谑,后退一步站上台阶,与僧人平视,双手背在身后笑了起来。
  “大师,你是喝不成酒了,我亲自给你沏一盏茶,赏脸吗?”
  观尘躲了季别云好几日,今日一见虽然面上毫无波澜,内里却还是有些忐忑的。藏在袖中的手拨动起佛珠,他看着少年完全消气的样子,坦然答道:“贫僧还想多讨一盏。”
  “观尘啊观尘,你这贪得无厌的性子,恐怕得把我家都给吃空吧。”
  季别云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打趣,转身跨过门槛,手中的金错刀在细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观尘站在原地,看着少年轻快而笔直的背影,忽的想到登阙会那日。
  季别云倒在雨中那一刻,他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往外冲去。贤亲王眼疾手快将他给拦住,眼神意味深长,转头就让人去台上把季别云接下来,另一边又让人去请大夫。
  震天的鼓声之中,观尘的心跳有那么一刻与鼓重合了,心脏坠得他难受。害怕的情绪比这场春雨还来得猛烈,如泛滥的潮水将他顷刻间淹没。
  之后一行人护送着季别云到了贤亲王别苑,他与王爷等候在房门外,看着下人往里送了一盆又一盆清水,端出来时盆里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许久之后观尘才得以走进房间,浓重的药味挥之不去,而床上不省人事的少年脸色苍白,整个人就像是一张单薄的纸,稍不注意就会被撕碎。
  他不知不觉间在那里留了很久,口中轻声念着袪灾除病的普庵咒,心里却在想别的。
  想起在灵州初见季别云时,少年也是一身的伤,想起季别云说起要参加登阙会时坚韧的神情,还有三月初四那日的两碗面。
  彼时的热气一直蒸腾到他此刻的心中,那点余温像是被风吹过的柳叶,在水面荡来荡去。
  观尘出家以来,心始终不曾彻底静过,为了一个念想走到今日,他却能伪装得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真的无欲无求。
  本以为季别云出现之后他可以继续装下去,但是他发觉这一切变得越来越难。
  观尘守了季别云一夜,到第二天清晨时大夫又来看过,说身体已经稳定下来,之后只需静养。
  他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回去,走到门口时正遇上贤亲王,他忽略了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径直离开了。
  一夜未归的他回到悬清寺之后,没等师父问责便将自己关进了禅房之中。
  悬清山在少年走后变回了死水一般的平静,观尘听着回荡在山林的钟声,彻夜泛起的那点波澜也平息了。
  心里的那个念想他或许还要守着一辈子,但凡想平平静静地多守一日,便决不能为他人知晓。
  他只有忍着。
  那柄金错刀的光芒忽然间晃到了观尘的眼睛,他侧头躲了躲,再看过去时季别云正好转过身。
  “怎么还愣着,不会要叫人将你抬进门来吧,观尘大师?”
  季别云惯会打趣他,仿佛成了一个爱好。
  观尘却对这种戏谑莫名地受用,抬脚迈进了季宅,平静答道:“来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端午节好!
  其实小云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如果不是在车上他肯定就追着那片落花跑了


第30章 上任
  元徽帝赐给季别云的宅子不小,后面还搭了一片园子。
  他们在厨房里发现了几坛酒,索性将酒坛全拿到湖边的亭子里,借着春光痛快醉一场。
  季别云身上有伤,只敢喝上两口,看着徐阳一人抱着酒坛子往里灌太没意思,于是让车夫去给王府送信,问问贤亲王是否得空。
  然而车夫前脚刚出门,贤亲王后脚就到了季宅,还带了许多物什。
  王爷毫不在意地在亭里潇洒落座,冲着亭子外面十来个仆从一挥手,道:“自个儿看着把东西都放好,再去厨房里弄些小菜来,干喝酒有什么意思。”
  季别云傻了,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你这宅子里空荡荡的,给你置办点东西。”贤亲王伸手揽过一坛酒,随意道,“再送些小厮给你。”
  没等季别云找到合适的推辞,贤亲王又补充道:“对了,徐阳也留给你了,你俩相熟,以后做事也好有个照应商量。他跟在我身边学了不少管家的本事,你这宅子没人管着也不行。”
  季别云猛地看向徐阳,却发现这人似乎早就知道了,一点惊讶也无,仍旧仰头喝着酒。眯着眼睛喝了两口之后,瞥见他犹疑的模样,开口道:“你要是过意不去,不如给我涨两倍工钱,不过分吧?”
  他笑了笑,暂且放下心防,“恐怕头两月你得跟我一起喝西北风。”
  徐阳疑惑道:“怎么,头两月的俸禄你已经想好怎么花了?”
  季别云下巴一抬,看向旁边一直装作隐形的观尘。
  “我还欠了观尘大师许多银子,得先把债还完。”
  贤亲王朗声笑了出来,背靠着栏杆,伸手指向僧人,“你愿意还,观尘还不一定愿意收,算得那么清楚作甚?”
  徐阳紧跟着起哄:“不如这样,你跟观尘大师打个赌,你赢了就不必还钱,如何?”
  季别云眉毛一挑,“你让出家人赌东西?徐兄,你怕不是已经醉了。”
  徐阳甩了甩脑袋,确实有些难受,将空酒坛子抛在地上,略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
  “我早就想和你痛快打一场了,这样,我输了便帮你把钱还了。你若输了……”徐阳想了想,继续道,“再给我买几坛好酒来。”
  季别云静养了许多日,正愁身子不活络,当即便站了起来。
  观尘却突然出声:“季施主伤口还裂着,如何打?”
  贤亲王瞥了僧人一眼,笑道:“你还操心这个,徐阳不也是路都走不稳的醉鬼,让季遥用左手便是。今日高兴,随他们胡闹一场。”
  “接着!”
  季别云将手中的酒杯一抛,落到观尘怀中,被牢牢接住。少年拉着醉醺醺的徐阳往亭外走,一边兴致勃勃道:“我不会让你的。”
  “谁要你让了,别看不起人。”
  两人话音未落就打在了一起,一个伤员,一个醉鬼,像过家家似的。
  亭内两人远远看着,无意掺和。贤亲王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尖闻了闻。
  “好酒,宫里的东西。你幼时便出家,从没尝过这杯中物的滋味,实属可惜。”
  观尘一手拿了一只杯盏,季别云给他沏的茶他早就喝完了,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杯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贤亲王瞥了一眼,幽幽道:“少担心别人了,多想想自己吧。我皇兄向来都对佛学不感兴趣,如今尚且谨遵先帝之意,不敢对悬清寺有所懈怠。待时日一久啊,悬清寺的命运就不好说了。”
  观尘抬眼,看向平静的湖心,眉头微微皱起,“师父久病初愈,心境愈发平和,寺内僧众也都只想继续平稳下去。”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明望问道,“日后你接过衣钵,便必须保全悬清寺平安。觉明禅师一心避世,从不管宸京里斗得如何激烈,但你是知道的,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僧人站起身来,将杯盏轻轻放回桌面。
  “走一步看一步吧。”
  贤亲王嗤笑一声,“你糊弄我都不认真一些,要说你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短视之人,我连明都不姓了。”
  “王爷慎言。”
  明望悠悠地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这日子得过且过吧。”
  亭外两人打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只因为徐阳醉得看人都有重影了。
  季别云完全没有尽兴,摆摆手回到亭内,提起茶壶却发现已经空了,只好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贤亲王这会儿已经拿起他的金错刀,翻来覆去地把玩,见他回来了便问:“带着这把刀去,想来右骁卫也没人会找你麻烦。”
  他将杯盏随意一抛,答道:“不带这把去,放在家里供着就行了,我只要之前在军器监领的那把环首刀。”
  这刀虽看着华贵,又彰显君恩,可拿着实在太碍事,中看不中用。再者季别云也不习惯这么花团锦簇的兵器,看着别扭。
  贤亲王笑道:“也行,你那把环首刀我也让人送来了。不过自古侠客骁将都配宝刀,你不要宝刀,好歹也给自己的佩刀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取名?”季别云一愣,这不是话本里侠客义士做的事情吗?
  不过他也真的想了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刚好瞥见一抹春光映在湖面上。冬日已去,而他也终于在宸京中落了脚,不如就叫……
  “就叫却寒吧。”
  他不能以柳云景的名字赢下登阙会,也无法提及自己的家人。幸而慧知小和尚也算是他曾经的家人,而慧知的俗名也几乎无人知晓。给自己的刀取名“却寒”,姑且算是纪念了。
  贤亲王与观尘俱是一愣。
  季别云瞥见这两人短暂的愣神,自己也疑惑了,“怎么,这两个字不好吗?”
  贤亲王的神情看起来是单纯的疑惑,似乎在思考这两个字怎么写,“有什么含义吗?”
  季别云想起慧知曾对自己解释过赵却寒一名的意思,便将原话搬了出来。
  “冬日太冷了,大概是想抛却寒意吧。”
  这话一出,观尘忽然开口,一双如墨的瞳孔倒映着漫天春光。
  “如施主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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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季别云便出了城门,骑马前往右骁卫所在军营。
  他前夜没有睡好,昔日父亲领兵的画面在脑中翻来覆去地转。灵州都尉府的兵力虽然不算多,但驻守的是边境重地,因此平日操练得勤,士兵们也都骁勇善战。
  不知京城右骁卫与都尉府有何不同,而且他一上任便要带兵,心中难免忐忑。
  季别云还没瞧见大营的门,便已经听到了士兵震天的喊声。等到他驭马来到大营门前,马没停下就有士兵前来牵过缰绳。
  “是季中郎将吗?将军已经在中军大帐中等着您了。”
  他翻身下马,道了句谢,便匆匆进了大门。
  此处尘土飞扬,放眼望去每间营帐都是灰扑扑的,再往里走便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在场至少上千人被分成了几个方队,都在训练。
  他一出现便仿佛什么奇观似的,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而那些人的眼神都称不上友好。打量之余,还有些戒备。
  季别云料到自己上任不会太顺利,视线扫了一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朝最里面的中军大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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