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清泉----宇宁

　　"周默！"李文清再次出口叫唤，想阻止那个男子的无理举动。

　　夏辽看着盯着他的男子，他和李文清差不多高，年龄也相仿，但眉宇间却比李文清多了那么份阳刚与傲慢。

　　这个被称作周默的男生终于收回目光，转向看着李文清，"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有躲着你！"李文清眼睛躲闪着。

　　周默突然用力抓住李文清垂在身侧的手臂，"还说没躲着我，你是不是怕你妈，如果是，我去找她。"

　　李文清甩掉周默的手，"你到底闹够没有！"

　　周默静静地看着李文清，夏辽站在两人身旁，不知道到底是该进还是退。

　　"我和我同学该走了。"李文清扯过夏辽的手，把那个男生甩在身后。

　　夏辽一直被李文清这么牵着，也没反抗。两人静静地走着，直到进了校门，夏辽的手才被慢慢松开。

　　"对不起。"李文清轻轻地说。

　　手上还遗留着李文清的温度，夏辽的神经有些恍惚，"没，没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文清没再说话，两人默默走回了宿舍。

　　李文清的胃痛好像更严重了，吃了买来的胃药躺在床上后就一直没再起来。

　　夏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可心思一直停留在下午那个药店的门前。

　　那个叫周默的男生是谁，他和李文清又是什么关系，夏辽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夏辽朝床上的李文清深深看了一眼。李文清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阿泰打来电话，说他晚上在网吧包夜打游戏不回来了，寝室里另外一个男生是本地人早已经回家，寝室里只剩下夏辽和李文清两个人。

　　屋子里安静地可怕，李文清自始至终没再说过一句话。

　　"晚上吃什么，我下去顺便给你带。"夏辽打破长久以来的沉默。

　　躺在床上的人没说话，冷风徐徐地吹进来，上海白天和晚上的温差是很大的。

　　夏辽缓缓走近，李文清缩在薄毯里的身子正微微发抖。

　　"你没事吧，李文清？"夏辽开始紧张。

　　李文清还是不说话，抖动的身子摇晃得更厉害了。

　　"李文清？"夏辽弯腰去摸李文清的额头。

　　冰凉得不禁让夏辽吓得缩回了手，夏辽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干净利落地从自己床上扯下毯子，为李文清盖上，"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没有回答，李文清脸煞白得像纱布。

　　夏辽看着床上瑟瑟发抖的人儿发了会呆，然后迅速登上球鞋往门外跑去。

　　再回来的时候，夏辽手上多了包消炎药和退烧药，还打了两瓶热水。在路上碰见同班的男生还被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因为夏辽同学是从来不打水的，这个谁都知道，就算冬天冷得要命，夏辽还是坚持用冷水洗脸。

　　扶着李文清把药喂下去，李文清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还说着胡话。

　　吃过药，扶着李文清让他再躺下去，"好冷，冷--"双手甚至还能感觉得到李文清瑟瑟发抖的身体。

　　"抱抱我好吗？"话突然说出口，夏辽怔在原地。

　　李文清的眸子很亮，夏辽甚至可以肯定李文清说这话时完全是清醒的。该怎么办，真的要到他床上为他取暖吗？夏辽想为自己理出一个头绪。

　　几秒钟的震惊之后，夏辽脱了外衣，慢慢爬上李文清的床。
　　6

　　"怎么样，还冷吗？"夏辽轻声问躺在一旁的李文清。

　　李文清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脚慢慢塞进夏辽的双腿中间。

　　夏辽紧张地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不希望李文清注意到他的僵硬和不自然。

　　被褥在两个人的体温下很快暖和起来，李文清低着头，把整个身子都塞进了夏辽的胸膛里。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没有言语，只有心跳声在黑暗的房间里有节奏地跳动。

　　夜渐渐深了，夏辽不知道李文清有没有睡着，他自己是异常清醒着。窗外明亮皎洁的月光照进来，流淌在李文清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的头发上，先前狂乱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夜晚，李文清正静静地睡在他身旁，轻微的鼻鼾声平稳均匀地响着。

　　当清晨第一屡阳光照进来时，夏辽才意识过来他竟一夜未眠。

　　阿泰快回来了，躺在床上的夏辽想。李文清长长的睫毛就在夏辽的眼睛底下微微颤动，夏辽的心也不禁跟着颤动着，但他必须要起来了。

　　小心地抽离自己的身体，不愿惊动依然躺在床上熟睡的人儿，夏辽痴痴地望着，然后又缓缓地转过头，对着初升的太阳。

　　有些东西变了，夏辽知道。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就挎上包去教室上自习去了。

　　周末的自习室里面依然是人满为患，夏辽觉得这样更好，在如此充满生气的教室里，他更能把一些不愿意记住的东西忘掉，就算欺骗也好。

　　尖锐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响起，看了号码，夏辽庆幸还好不是那个人。

　　拿着手机跑到门外，"喂？干吗？"是阿泰，夏辽毫不客气地叫道，他刚刚才沉下心来开始看书。

　　"李文清生病了你知不知道！"阿泰一副焦急万分的口气。

　　夏辽顿了顿，"知道啊，怎么了？"

　　"那你还跑到外面去！"

　　"我又不是他妈，还要我在一旁伺候他啊！"夏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会这么坏。

　　阿泰显然也没料到夏辽会这么回答他，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半天，硬是没说出话来。

　　"我已经给他吃过药了，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夏辽知道自己对李文清的态度转变得是太快了些，努力改善着口气。

　　平时他和李文清要好阿泰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李文清生病，阿泰打电话告诉他也是一番好意，但现在，夏辽只要一碰到有关李文清的话题头脑就犯糊涂。

　　"哦......"阿泰只能说出简单的单音词。

　　"还有事吗？"

　　"没，没了。"

　　"那我挂了。"电话被夏辽切断。

　　......

　　在自习教室熬了一个下午，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寝室。

　　在路上，夏辽还碰到这样一个场景。一个男生载着另一个男生在校园里任意穿行着，这点事在这样一个理工科以男生为主的学校里本是无可厚非的，只是两个男生的姿势实在是不怎么雅观。一个男生是坐在另一个男生自行车的前杠上的，两人一边骑还一边暧昧的笑着，至少在夏辽眼中，那笑是暧昧的。

　　夏辽的眼睛始终离不开那两个男生，心口似乎被人狠狠地扎着。以前也听过别人说过学校里同性谈恋爱的事，但现在真的见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寝室后，看到李文清时，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那两个男生骑自行车的情景，他甚至非常自觉地把两个男主角都换成了他和李文清两人。

　　"啐--"当夏辽反映过来他在想什么时，口中不禁发出如此难听的声音。

　　他真是疯了，他想。

　　李文清此时差不多已经从病恹恹中回复过来了，他静静地坐在书桌前背对着夏辽看书。

　　"你回来了？"阿泰走过来朝刚进屋的夏辽打招呼。

　　"恩。"夏辽根本毫无心思去搭理阿泰，他的眼睛全盯在李文清身上了。

　　他的书桌就在李文清的旁边，他一边收拾着书桌，一边拿眼睛往李文清身上瞟。

　　李文清完全没有反应，夏辽轻叹了口气，收回眼神，想起早上他在他怀里的场景。

　　"夏辽--"

　　"恩？"夏辽紧张地抬起头看着他刚偷看的人儿，他知道是李文清在叫他。因为在寝室里，除了李文清会很正式地叫他夏辽外，其他人都唤他阿辽。

　　"昨晚......谢谢你！"李文清大病初愈的脸泛着粉红。

　　他是在指昨晚为他取暖的事吗？夏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没，没什么。"

　　他和李文清之间的谈话又回复到沉静中，此时的阿泰正在向寝室里另外一个男生大侃他昨晚泡吧通宵打游戏后的心得呢。

　　谁也没再提起那一夜他们同床而眠的事。

　　或许李文清已经忘了，毕竟那晚他的神志已经不清楚了，夏辽想，但李文清说那句"抱抱我好吗？"时那明亮的眼神却又让夏辽无法忘记。

　　夏辽无法解释。

　　生活继续着，但从那晚之后，夏辽开始小心地与李文清保持着距离，他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他要搞清楚自己对李文清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友情？或者是其他一些什么。
　　
　　一个秋风飒爽的早晨，炎热令人心浮气躁的夏天已经过去了，落着黄叶的秋天已经来临。

　　夏辽正在床上睡回笼觉，昨晚熬夜画图，一大早又赶着去上了课，上完一、二节后夏辽就爬回宿舍准备好好睡一觉了。

　　"妈妈的，谁调的闹钟啊！"夏辽开口大骂。

　　夏辽不记得自己有给手机闹过铃，伸手按掉。

　　咦，怎么还响啊！夏辽坐起身，"妈的，正做梦呢，谁这么缺德！"

　　把手机砸到地上。

　　还响......

　　夏辽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这回他是真醒了，刚那都是他做梦呢。

　　夏辽迅速清醒过来，梦里的情景依然在他脑海中浮现着，在床头寻找着自己的手机，还好，还在，没扔。

　　但刚梦里听到的铃声确实存在着，一声一声地没个停。

　　夏辽坐在床上向下面望了一眼，是李文清的手机在桌子上一边叫一边震动着，然而寝室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夏辽悻悻下了床，响了这么久，应该有什么急事。

　　手机上的号码连看都没看，夏辽拿起就接了。

　　"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声音有点熟，但一时却没想起来。

　　"恩？"夏辽糊里糊涂随着也应了一声。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文清，你是不是还怪我？我只是喜欢你，太喜欢你而已！"

　　夏辽终于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那句文清，让他想起了之前在药店门前发生的所有的事，是那个周默的男生。但让夏辽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这个男生嘴里的那句"我只是喜欢你，太喜欢你而已。"

　　夏辽拿着电话怔在当场，他不知道后面他该怎么跟电话那头那个男生解释，告诉他他不是李文清，他只是想帮李文清一个忙帮他接一个电话吗？

　　正当夏辽惊讶地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文清出现在宿舍门口。
　　7

　　"说话啊你！"电话那头还在咆哮。

　　夏辽站在原地，一只手向站在门口的李文清伸着，"你，你的电话。"

　　李文清走过来，接过夏辽的手机就往门口走，把一脸尴尬的夏辽扔在身后。

　　李文清的脚步一点点远去，夏辽心里觉得李文清是故意躲开他的。

　　半刻钟过后，李文清终于回来，此时的夏辽正坐在桌旁拿着本书装腔作势在看呢。

　　李文清并没有因为刚才夏辽接他电话的事而拿话来责备他，但他的脸色很不好，人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说，好像在发呆。

　　"李文清？"夏辽侧过头轻声叫唤着，他觉得就算李文清不怪他，但他至少也要为刚才的事解释一下。

　　李文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回过神来，脑袋耷拉着，眼神空洞无边。

　　"李文清？！"夏辽不甘心地再叫一遍。

　　"啊......恩？"李文清终于被拉回到现实。

　　"刚才那个电话......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不在，所以我才帮你接了。"夏辽不自然地道歉。

　　李文清只是淡淡地笑笑，并没有说话。

　　其实夏辽是想问问关于那个叫周默的男生的事，但是夏辽却开不了口。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句"我只是喜欢你，太喜欢你而已"，现在夏辽已经可以完全肯定那个叫周默的男生与李文清的关系了，但惟有一点夏辽不知道的是，李文清对这份同性之间的感情是怎么想的，反对，厌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呢？

　　夏辽坐在位子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他是李文清，当有个男生，就假设像周默那样挺帅气的男生，对他说他喜欢他时，他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恶心--这是他首先想到的词。

　　如果......如果换成是李文清对他说那些话呢？夏辽不禁想。他知道他至少不会觉得厌恶，甚至......甚至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甜蜜。

　　"他跟你说了什么吧？"李文清突然开口，把正在出神的夏辽吓了一跳。

　　"啊？说，说什么？"

　　"周默......他什么都没跟你说？"李文清转过头来看着夏辽。

　　夏辽被他盯着紧张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没，没有啊，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吗，说完后夏辽自己也挺后悔。

　　李文清眨巴眨巴眼睛，竟笑了，夏辽也跟着傻笑起来。

　　先前房间里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阳光趁势透进来。

　　暖暖的笑声终于停歇下来，这回是夏辽先开的口，"周默，他说......他喜欢你。"夏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豁达，心口这时觉得坦荡荡的。

　　李文清脸上没有出现夏辽原本计划好的惊讶，而是另一抹神秘、耐人寻味的笑容。

　　"想听一个故事吗？"李文清说。

　　夏辽也学着刚才李文清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曾经认识一个男生，他和我一样，性格内向还挺害羞的。"李文清平静地说着，但我知道他就是在讲他自己。
　　
　　"一个离异的家庭多多少少都会对一个孩子造成一些影响吧，他也不例外。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跟着他妈过，父亲的样子在他儿时就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上了大学后，性格内向孤僻的他很不受同寝室里男生们的欢迎，但他却没有怨恨，因为一直以来他所遭遇的都是这样。但此刻却在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一个跟他同系却比他高一届的男生。他很照顾我那个朋友，常常为他抵挡住那些不善的目光与尖刻的言辞，他甚至要求过他让他搬到他们寝室去住。但我那个朋友拒绝了，因为他总觉得......总觉得有些东西正在变质。那不是一份一般的友情，他从那个关心他的男生身上感觉到。直到那个男生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选择了逃避，因为他觉得他自己无法接受这份异类的感情。但那个男孩子的执著却把他的生活打乱了，他们所在院系还有他的母亲都知道了这件事，他被迫不得不转系，不得不一次次躲避着他......"

　　夏辽一直都静静地听着，没插过一次嘴，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当初他们寝室里的男生听说他来找李文清时会那么惊讶，为什么周默会强逼着问李文清是不是因为怕他妈。

　　李文清淡淡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波澜，他是那么得平静，平静得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