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
裴確抓住他鬼鬼祟祟要往自己衣襟里面塞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好了,陛下,早些睡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慕容纾气性儿上来了,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睡了。
裴確替他拉好被子,看着对方气鼓鼓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笑意也散去了。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先是早朝时许介狱中改口,关键性证据不翼而飞,北地水患贪污案要重新审理;
再是他批完奏折回来后,小皇帝梦中哭着喊父皇,又质问自己会不会欺骗他;
再之后用膳时北庾大皇子呼延毫来见,说要离开上京,回去参加篝火节;
而后是小皇帝身上的秘密浮出水面,他却闭口不言,丝毫不想让自己知道......
这一粧粧,一件件究竟有没有关系?
他蹙了蹙眉,面上浮现几丝不耐来一一
这一切,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个局,有意策划的?
而自己和这个小东西,是不是正一步步走入对方迷局之中,而不自知?那个人做下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58章 他不会是不行吧!
他辗转两次,或许是因为今天真的累了,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身后人平稳的呼吸声,慕容纾咬了咬唇,转过身来,拉开手臂,将自己塞进他怀里。
裴確身上总是又暖又热的一一
被他圈在怀里的安全感,是自己一个人睡时远远比不上的。
他枕在裴確胸膛前,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却止不住的发酸。
对方的手臂紧紧圏住他的腰身,就像每一次将自己横打抱起的时候......
他那么喜欢自己啊......
慕容纾心酸地想着,一丁点儿苦,哪怕是湿滑的路面,他都不舍得自己踩过去走的......
他那么喜欢自己啊......
自己却害怕被抛弃,被背叛,什么都不跟他说......
他心中发苦发涩,郁郁难平,三分愧疚成了五分,小手晃来晃去,纠结着要不要跟他说。
理智和爱意在心中互相较量,他最终还是没有打定主意。
殿外风声呼呼作响,困意浮上脑海,他手掌攥着对方的衣襟,慢慢睡着了......
次日一早,他被身边的人捏了捏脸,有疏朗的声音传来。
"陛下,该去早朝了……"
他翻了个身子,手臂将对方紧紧抱住,脑袋枕在对方肩窝,嘴里嘟囔着,"好困......"
那人轻轻笑了笑,"平时不想去就算了,可今天不去早朝就不合适了,昨天晚上是谁刚答应呼延毫,今天为他设宴践行的?"
身上的人又蹭了蹭,不情不愿的支起上半身来,"好吧......"
"裴卿......"他忽然扑过来在裴確脸上啄了一口,轻轻的说,"裴卿......朕真的好喜欢你的......"
裴去拍了拍他的背,轻轻"嗯"了一声,"臣知道了。"
两人好像不约而同一般,齐刷刷忘了昨天的不愉快,又黏黏糊糊的笑闹了一阵,这才穿戴好衣冠离开。
早朝自然是要围绕送北庾使团离开讨论的,虽然一众大臣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也不妨碍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
下了朝,各位大臣随引路太监去延英殿等候,御膳房已经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不用多久就能流水一般呈上色香味俱全的宫廷美食。
小皇帝坐在主位上,按照惯例,左右两边坐了他的左膀右臂。
只是这两位左膀右臂看起来不是很太平的样子。
裴確捏着酒杯,打量着微微笑着,朝问好的大臣点头致意的卫泱。
不是他怀疑,说实话,只要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让谁猜,都会猜着是卫家动的手!
远的不说,就说北地水患的贪污案,明明就要板上钉钉了,怎么这么巧,犯人狱中翻供,指责大理寺屈打成招,同时关键性证物又没了......
更何况,这许介许知洲,还是他卫泱的舅舅!
啧--
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回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裴確蹙了蹙眉,感觉对方的笑容更刺眼了!
卫泱这个伪君子的算盘打的可是真精明啊!
怪不得当初称病不来早朝,说是避嫌,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把自己给摘出去!
呵!
裴確沉了脸,将酒一口吞下。
有窈窕宫女托着盘子,如穿花蝴蝶般飞入宴席,没过多大会儿,菜品就上齐了。
小皇帝起身致意,先是对黎国使团遇袭,如今大皇子黎晟重伤未愈,无法出席很表遗憾,又接着提出祝北庾使团此去一帆风顺,早日将大周的赏赐和美好祝福带回去。
花里胡哨说了一通,裴確垂着眼皮,听了个七七八八,继续思量着自己心底的事。
他心不在焉,自然没看到延英殿里入了一队舞姬,这会儿《平沙落雁》的调子一起,那为首的舞姬扬了扬水袖,仿佛真如一只飘渺于云霄的鸿雁了!
曲境淡雅高远,舞姬摆动的身段玲珑有致,一时之间,在座的各位大臣都被吸引了注意。
为首的那名舞姬,木雕面具遮住下半张脸,整个人飘飙神秘,引的小皇帝往前伸了伸头。
他摆了摆手,李文忠附耳过来,就听小皇帝说,"李文忠,你觉不觉得这个女子怪怪的?"
李文忠连忙站直身子,保持警惕,"陛下,哪里怪了?可要叫人拿下?"
小皇帝学着那些老臣捋了捋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怪好看的!"
李文忠一颗吊起来的心就像被人扔在了地上,他哎呦一声,"陛下,您可吓死奴才了!"
"怎么这么小的胆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随琴音舞动的女子,活像个色胚,"李文忠!她真好看!"
李文忠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千岁爷,"陛下......小点儿声儿......"
小皇帝恍若未觉,"真的!虽然只有半张脸,可是朕觉得她摘了面具一定是位美人儿!"
"说不定比槿娘还好看!"
"那要不然,一会儿这支舞完了,陛下赏些东西,趁机看看?"
小皇帝点了点头,"好!"
他入神的看着,压低了声音,"李文忠,你说,太傅会喜欢这个样子的吗?"
李文忠顺着小皇帝的话悄悄看了眼霁月清风般的卫太傅,摇了摇头,"这个,小的不好说......"
打死他,他也不敢说实话一一
太傅喜欢什么样子的,陛下您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又听见陛下继续说,"朕看着太傅一个人孤单的很......"
"这么些年了......太傅是不是二十二了?"
李文忠应了声"是",又补充道:"太傅的年纪,和千岁爷是一样大的。"
"二十二了啊……"
他往嘴里扔了颗紫红色的葡萄,吐出皮继续说,"这年纪可不小了!"
"那次太傅生病,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朕知道他一心为了国事操劳,但也不能忽略了自己!"
"这么些年,别说妻子,连个良妾也没有......你说......"
小皇帝顿住了嘴里的话,神色有些复杂,他声音更低了,招呼着李文忠的脑袋凑过来,小声说,"他不会是不行吧!"
李文忠差点儿咬住了舌头,陛下可是真敢想啊!
人家卫太傅多洁身自好的一个人,竟然被陛下怀疑不行了!
"陛下,臣倒是没有听说,太傅是有隐疾的。"
他继续说道:"只是听说太傅那场大病之后,身子骨弱了不少,卫老夫人体恤他,没敢往他身边塞过人。"
"这些年的世家望族中,相中太傅,想要和他们结成秦晋之好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太傅一直推脱自己身子骨弱,怕耽误了人家,一来二去,就推到现在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煞有其事一般,"那等朕把这女子赐给他,还得让宫里的嬷嬷提点一下,要照顾着太傅的身体,别把人给掏空了!"
李文忠欲哭无泪。
太傅对陛下的这颗心,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天天跟在陛下身边还不清楚么丨这倒好,自己觉得人家舞姬漂亮,就要塞给太傅做妾。
这可真是好心用不到好地方!
李文忠委婉地劝着,"陛下,这女子戴了半张面具,还不知道面具下面是美是丑呢!就这样定下来,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说的不错!"
他看着场中旋转的女子,神情跃跃欲试,"所以一会朕要好好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好给太傅把把关!"
话音刚落,那舞姬完成最后一个动作,随着琴音的戛然而止,保持飞天之势立在场中。
日光从殿外打过来,她薄纱制成的舞衣镀上了一层金色。
一如故事中遗世而独立的佳人。
小皇帝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说,"朕觉得好看,配得上站在太傅身边!"
"看赏!"
众舞姬乐师在殿中跪着谢了赏,那女子跪在最前方,脊背挺直,格外招眼。
呼延毫看着场中的那名舞姬,脸上不掩惊艳之色。
"陛下!臣是个粗人,不通乐理,可臣看着刚刚这支曲子,胸中激荡,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一一"
这呼延毫本身就不是什么文化人,只是多次来大周也学会了几句场面话,这几句一说出来,整个人文化水平看着都高了不少。
可充门面也就只能充到这里了,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找不到文绉绉的话继续说下去了。
看着场中的佳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个姑娘,跳得可真厉害!"
场中有人扑哧一声捂着嘴笑了,呼延毫不好意思的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发现大家脸上都似笑非笑的。
可不是得笑嘛!
《平沙落雁》是古琴弹奏加上群舞,场中几十号子人,这位大皇子单单夸领舞的姑娘厉害,心思可不明明白白挂在脸上了!
小皇帝心里一急,他替太傅看好的美人,如今还没见到究竟长什么样子呢,就被呼延毫盯上了!
可别被人捷足先登啊!
"跳得确实好!"小皇帝对人点了点头,"上前来,朕看看你。"
那舞姬抬头看他,提起裙摆上了御阶,在裴確和卫泱的眼神中径直向前,而后跪下。
"摘下面具,给朕看看。"
裴確放下手中的酒杯,敛了思绪,静静看着地上的身影。
卫泱好奇的目光从小皇帝脸上滑过,又落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应了声是,按在地上的水袖收起,作势要去摘脸上的面具。
没等面具摘下来,那女子水袖翻了个花,一道寒光闪过,直直朝小皇帝面门刺去一一
第59章 朕担心你......
李文忠双瞳放大,一脸惊恐地指着前方,高呼道:"保护陛下一一"
下面的一众大臣傻了眼,明明一场言笑晏晏的送别宴,怎么突然间风云巨变!
尤其是脸上的不好意思还没有完全收起的呼延毫,见状眼都快瞪出眼眶了!
怎么好好的,成了刺杀了!
卫泱猛的站起,但他毕竟常年病弱,反应不及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闪着银光的匕首朝着小皇帝的面门刺去。
慕容纾吓得呆住了,身子下意思的往后缩,紧紧靠在龙椅背上。
那一瞬间他脑子路飞过千万个念头,到最后只汇成一句疑问一一
他长这么大,还没真正亲政过,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人闲着没事,刺杀他做什么?
他眼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剑直直的朝自己过来,似乎再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把自己的脖子戳个血淋淋的大洞。
他紧张的手足无措,闭紧了双眼,双手猛的护住自己的的脖子,祈祷这一刀过来,自己不会真的一命呜呼!
—阵飓风传来,熟悉的熏香气息扑到脸上,他紧张的将眼睛睁开一个缝一一裴確!
那只往日里用来牵着自己的手,那双喂自己饭的手,生生抓住了薄利的刀刃,空气中传来一阵腥甜,而后殷红的鲜血不绝如缕般丝丝滴落!
他一手抓紧刀刃,另一手拎着酒罐砸向那名舞姬。
只见那舞姬利索的后撤一步,将匕首硬硬从裴確手心拽回!
李文忠哆哆嗦嗦地将小皇帝遮在后面,嗓音因惊恐变得尤为尖细,"快来人!保护陛下!保护千岁爷!"
两侧侍卫不断涌来,那舞姬眼看不对,逃入慌乱的人群中。
殿中的朝臣和原本的大片舞姬炸开了锅,生怕这名刺客狗急跳墙伤了自己,急急地乱窜着,一时间,延英殿内乱成一锅粥,惊呼声连片!
"裴確!裴確!"
小皇帝扒拉开李文忠,从把他遮的严严实实的侍卫中间挤出来,跑到裴確身边,心疼地看着对方鲜血直流,疼到不停颤抖的手掌,眼里急的要流出眼泪来。
他高喊着,"太医呢!快!太医呢!"
"臣在!臣在!"
张潜在殿中,只能听到个声音,见不到人影。
殿内太乱了,他也想过去,可现在人挤人,人挨人的,他走三步,能被带着倒回来两步,不过三丈远就能上御阶的路程,愣是原地打转过不来。
裴確翻过手掌,手心一刀深深的纵痕,皮翻肉卷,鲜血直流,疼的克制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