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晟又拍打了一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终于停动作,对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说:"给我一个痛快吧,我真的不想再下去了。"
裴確看着这一切,依旧面不改色。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黎晟脸上,"羽贵妃身上中的什么毒?解药在哪?"
黎晟眼神闪躲。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哪怕裴確这条疯狗什么都不怕,也不在乎能不能扳倒卫泱......
哪怕他身上是厚厚的鳞甲,刀枪不入。但毫无疑问,慕容纾就是他的软肋。
捏住了慕容纾的死穴,这条疯狗就被套上缰绳了。
想着这一点,黎晟灰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奇异的色彩来,他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就连语气都不如刚刚的惶恐。
"那么裴大人,您拿什么来和我换呢?"
他语气都忍不住笃定了起来,恢复了自己的傲气,"解药我知道在哪儿,只要你放了我,解药自当双手奉上。"
裴確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也配和本官讲条件吗?"
"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刚刚还在但求一死,现在就要求本官放了你了。"
裴確脸上轻笑,一双墨色瞳仁却杀意凛冽,"谁给你的勇气呢?"
黎晟语结。
"既然大皇子自己找死,那就继续送他下去吧。"
裴確摆了摆手,常安带人又将黎晟拽了起来。
海面上的冷风袭来,吹的黎晟一个哆嗦,他看着幽深的大海,听着催魂铃一般海浪涌起的声音,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而另一边,裴確将小皇帝抱进怀里,"陛下不怕......大皇子高义,愿意慷慨赴死。但等臣攻下黎国,想来到时候多的是人为了保命告诉我们陛下身上的毒怎么解。"
小皇帝用力点了点头,"十几年都过去了,朕不急。"
慕容纾不急,黎晟心里却急了。
他被常安拎住衣服拖着走,手脚并用扣着地面,"我说!我说!我说!!!"
外面站的久了,风霜寒气袭来,慕容纾手指被吹凉了,他悄悄将手探进裴確衣服里面暖着。
裴確不动声色地按了按他的手,不让他乱摸,又将人箍进怀里。
他笑的气焰嚣张,"大皇子愿意说,本官却没心思听了。常安,带下去,听听他怎么说。"
说完将慕容纾横打抱了起来,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声音暖昧,"怎么?药性还没清理干净?陛下又想要了?"
第108章 不喜欢!不喜欢!朕才不喜欢!
小皇帝抱住他的脖子,水汪汪的杏眼满是娇嗔,"说什么胡话!朕不过是手冷暖暖手罢了。"
他放在裴確后颈的手指弯起来蹭了蹭,"裴卿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还能想什么?"
裴確用脚推开门,将他放在床榻上,俯下身子凝望着他,眼底含笑,"想着怎么让陛下心服口服罢了!"
慕容纾打了个滚儿从他的禁锢下面滚出去,"裴卿自己高兴不就好了,还管朕服不服呢!"
裴確捉住他的脚踝,又将人拖了回来,"那可不行,陛下若是不服气,岂不是显得为夫没本事了!"
一声为夫红了慕容纾的脸,他手背冰了冰自己的脸,又赶紧把脸盖上,躲避对方的视线。
裴確俯视着身下的小皇帝,笑得暖昧不明。
"若是陛下觉得为夫没本事,那为夫的好胜心一升起来,又该夙兴夜寐,证明自己了......"
那捂着自己脸的手张开了个缝,嫣红的唇瓣被手掌挤压的鼓了起来,说起话来肉嘟嘟的。
"哼!"
裴確挑了挑眉,替他解开腰封扒了外衣。
小皇帝急急喊了声"裴確!"
他声音娇滴滴的,手掌捂不住的耳际一片红霞。
说出话来哼哼唧唧,"朕真不行......"
"朕还疼呢......"
"你怎么一点也不疼疼朕......"
裴確将他上半身扶起来,为他脱了外衫,"怎么不疼你?之前怕你余毒未清,为夫有多努力你不是不知道……"
"小没良心的!现在说我不疼你,之前抱着我不撒手的是不是你?在我身上拱来拱去的是不是你?"
他将外衣往后面一扔,凑到对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只见小皇帝猛的扯起来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像个埋进沙子里的小鸵鸟一样,他紧紧揪住被子,"不喜欢!不喜欢!朕才不喜欢!"
"陛下不喜欢?"男人抬了抬眉,好笑的看着他,"白天陛下抱着臣的腰哭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皇帝见老底都被人掀了,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他扬了扬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这样就不用面对裴確了。
裴確上去将他隔着被子抱在怀里,"说,服不服?"
小皇帝在他怀里拱了拱,声音从被子里面传来,"服了!服了!朕服了!"
他隔着被子约摸着地方戳了戳裴確的腰,"裴卿精壮勇猛,朕甘拜下风!"
裴確笑得胸膛不住的起伏,将怀里的那只蚕宝宝从茧里面扒拉了出来,凑过去亲了亲他憋红的脸,"嗯,真乖。"
黎晟果然招了。
当年圣女身上的毒对她自身并没有多大的危害,但以防万一,黎国巫医那里还是准备了解药。
如今慕容纾身上的毒性与圣女的系出同源,根据当年的毒药方子和留存的解药,也能配出对应的解药来。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反正黎国也要打,到时候连人带药都给弄来,还怕解不了毒吗?
裴確点了点头,黎晟终于不用被扔到了海里,但迎接他的,是不可知但更惨痛的教训。
官船顺流而上,中途又换乘马车,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他们又回到了上京。
慕容纾掀开车帘,看着上京城内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熟悉的建筑,心底的晦暗阴霾终于消散了。
他双手撑在车床上,下巴搁在自己的小手上,一身白衣,从外面看来,像个矜贵又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
如今年关将近,两旁卖东西的商贩也多,来往的人群挑拣着过年用的东西,路上熙熙攘攘,马车行进的并不快。
而结伴买香粉衣料的少女们,远远的瞧见他,不由都捂嘴笑了起来。
她们假装顺路一样,不近不远的挽着手,跟在车窗旁,笑着打量着慕容纾,她们叽叽喳喳,还试图给他搭话。
"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俊!"
"脸嫩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小公子,我这里有新买的杏仁酥,你要不要尝尝!"
"不知小公子家住何方?可否婚配!"
慕容纾头一次见这么大胆泼辣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咬了咬唇,一只手从身后探了过来,将他的脑袋拉了回去。
"小公子英年早婚,早已婚配,不劳各位姑娘费心了。"
那声音不紧不慢,玉珠滚盘一般,带着长年身居高位的积威。
帘子落下的时间,有眼尖的少女正好看见一张俊美侧脸,那一定是这位小公子的哥哥吧!
肃雨肃肃,神疏轩举。
长得可真好看!
可下一瞬间,她就看见那哥哥将小公子扣进怀里,按着脑袋亲了下去......
这这这......
少女眼睛一亮一一
真刺激!!!
马车上,小皇帝被亲的晕头转向,声音软绵绵的,"裴確......你做什么呀!"
裴確揩掉他唇瓣上的水迹,目光幽深,"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亲亲你。"
说完揉了揉他的脸。
马车轱轱辘辘,不一会儿就到了宫里。
沿着青石板路一直朝里走,中途又拐了几拐,终于回到了承乾殿。
李文忠一直在殿外等着,这会儿一看到有马车公然入了宫,就猜到是陛下回来了。
等到千岁爷从里面出来,又牵着他们陛下下来,李文忠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跪在地上:"陛下!"
他喊了这一声,眼泪又止不住的流,声音哽咽。
"奴才李文忠,恭迎陛下回宫!"
慕容纾扶了他一把,示意他起来,"起来吧。"
李文忠擦了擦眼泪,看见慕容纾的瞬间,又哭又笑,眼泪止都止不住,"陛下!"
他紧紧抓着陛下的手,"都怪奴才!都怪奴才!"
"怪你做什么!当时是朕让你去拿衣服的,你还能抗旨不成?"
李文忠一边点头一边哭,围着慕容纾转了几圈,上看下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慕容纾拍了拍他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承乾殿的鎏金匾额,短短几天,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还好,还好他回来了。
一只大手握住他的手,"外面风大,进去吧。"
李文忠擦了擦眼泪,流着泪笑着:"对对对,外面风大!快进去吧!"
"奴才知道陛下回来,差御膳房做了陛下平时最喜欢的菜,又温了几壶梨花酿,为陛下接风!"
慕容纾点头,打趣道:"还是我们小李公公有心了!"
李文忠傻笑着,乐呵阿地跟了进去。
这几日他们不在,卫太傅抗旨出宫,又被司礼监的人扣押回来的消息一传来,那连天的折子雪花片子一样飞来,高高摞在了含章殿里。
裴確心疼他一路舟车劳顿,便让他在承乾殿休息,一个人去了含章殿。
慕容纾吃饱暍足,沾床就睡,睡得迷迷糊糊间,被李文忠喊醒了。
"陛下,都察院的袁枢袁大人到了!"
慕容纾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自己穿上了鞋,"什么时间到的?"
"刚刚到,正在外殿等您呢!"
"说了什么事没有?"
"没有说。"
李文忠伺候着他穿上衣服,"不过臣看他脸色沉重,言辞又急,想着也是有什么大事,这才来喊了陛下。"
慕容纾点了点头,朝外面走去。
"陛下,"
袁枢见到他行了礼,"参见陛下。"
"袁卿不必多礼,起来吧。"
"陛下,您这几日迟迟没有早朝,是裴確把您软禁在承乾殿了吗?"
慕容纾:???
"袁卿怎么这样说?"
"这几日一开始宫里传来陛下身体抱恙的消息,早朝也取消了。过了两三天,就连卫太傅都被司礼监的人带去了,现在还没放出来。而今天,鸿胪寺卿公良厚也被带走了,裴確这是要对卫党下手啊!"
"太傅被司礼监带走的事情我知道,他......"
小皇帝考虑了一下措辞,"他和黎晟潜逃出京有关系,黎晟那边已经招了,公良厚也牵扯其中,两人被带走,并不离奇。"
慕容纾坐在太师椅上,"袁卿坐下说。"
袁枢坐下继续道:"陛下,纵使太傅真的有错,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能重罚。"
"裴党本就势大,若是再把卫党一杆子打尽。陛下这个皇帝就更难做了!陛下就更容易被势大的裴党裹挟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朕知道,但裴確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朕相信他不会让朕失望的。"
袁枢叹了口气,"陛下,陛下可知道,先帝和武平侯少时关系也是极好的,后来却走到了不死不休的田地。"
"陛下,人心难测啊!"
"如今罪臣许介身死天牢,卫党和裴党的关系急剧恶化,这正是分化两党,是他们各自全然对立的好机会啊!"
袁枢苦口婆心,"陛下,趁着这个时候,陛下更该从两人手中夺权,一举亲政,才不辜负臣的一片苦心啊!"
"袁卿的一片苦心......"
慕容纾琢磨着他这句话,卫党和裴党的关系,因为许介急剧恶化,和他的一片苦心有什么关系?
难道......
慕容纾猛然抬头,目光灼灼,"袁卿,许介不会是你杀的吧?"
第109章 快给朕赔礼道歉!就说你知道错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件事奇怪......
怪不得不管是从卫泱,还是从裴確的表现看来,都不像是他们俩动的手。
若是袁枢......
若是袁枢的话......
那卫府送饭小廝的尸体可是袁枢带来的......
他咽了口水,重复道:"真的是你?"
袁枢起身跪在地上,"罪臣不敢瞒陛下,是臣自作主张。"
"那许介本就该死,北地水患一案也该有个交代。可陛下心软,卫党暗度陈仓,这件事情搁置下来,本就让外面的百姓有了微词。"
"既然他该死,臣就送了他一程。"
"他身为卫党,死在裴党的天牢,本就说不清楚。更何况这两批人积怨已久,也不会耐心听对方解释……"
"陛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如今两波人马已经分化,短期再没有和解的可能,陛下正该趁着这个机会亲政,再让两派互相制衡,不让他们出现功高欺主的现象......"
"陛下,若是这次真的重罚了卫泱和公良厚,卫党元气大伤,不能与裴党分庭抗礼。那裴党可就真的没人能管得住了!"
"陛下,人心难测啊!"
小皇帝摆了摆手,"裴確是什么人,朕比谁都清楚。"
他的话顿了顿,目光看向远方,眼神坚定。
"朕可以谁都不信,但裴確......裴確永远不会害朕。"